21
林景從江市回到S市, 已經是十二月初。
除了此次同行的小楊助理,幾乎沒有人看得出林景心情不好, 甚至是沉悶低落。
但是林景這人,如果要掩藏情緒的話,沒有人看得出來。
他依然像往常一樣認真工作,經常公司員工都下班了, 他自己還在加班。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平平靜靜, 沒有一點波瀾。
除了生活幾乎被工作填滿,也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那天是周末, 林景慣例回家吃飯,飯桌上母親問起他最近的感情私事。
林景神色沒什麽變化, 只淡聲應了句,“忙。沒時間。”
林母道:“再忙也不能只顧着工作呀。”
說着就從手機裏翻出一張女孩子的照片來,遞到林景面前, “馬上要過年了, 你抽點時間出來,見個面。”
林景看也沒看, 放下碗筷, 起身說:“公司還有事, 先走了。”
說着就轉身去客廳, 拿了外套就離開了。
林景這個脾氣,家裏人倒也習慣了。也沒人能插手他的事情。
林母嘆了聲氣,“工作工作, 整天就知道工作。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
妹妹恬恬從碟子裏拿一片水果,邊吃邊說:“媽,你就不要擔心了。指不定哥哥心有所屬呢。”
林母好笑道:“心有所屬,也不見他帶人回來。”
陸枕雪近來過得十分散漫,基本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家裏,偶爾和朋友約出去見個面,要不然就是去爺爺家裏蹭飯。
快過年的時候,分散在各個城市的兄弟姐妹們都回來了,爺爺家裏也變得熱鬧起來。
那天晚上陸枕雪躺在卧室陽臺的椅子上看雪,她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林景,距離最後一次見面,已經差不多快兩個月了。
她想起那天林景問她,是不是真的完全不喜歡他。
她真的不喜歡他嗎?
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
如果她不喜歡,當初為什麽會那麽快抽身而出。
不就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對他動了心,怕最後沒能讓林景愛上她,反倒把自己搭進去。
那天之後,她和秦歆見面,說到這件事情,秦歆驚訝地問她,“所以你拒絕他了?”
陸枕雪嗯了聲。
秦歆很不解,問她為什麽。
陸枕雪想了很久,說:“你不覺得我們倆不合适嗎?”
“哪裏不合适?”
“家庭、性格,各方面都挺不合适的。”
秦歆道:“你家也不差呀。”
陸枕雪笑道:“比起林景可差遠了。我無意高攀他,也不覺得他會一直喜歡我。”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一直喜歡你?你會不會太小看你自己了?”
陸枕雪道:“我就是太清楚我自己了。我什麽性格你還不知道嗎,吵架的話,我一定不會認輸。真的在一起了,他就算現在喜歡我,早晚也會厭倦我。我們倆的性格一點也不互補。到時候兩看生厭,還不如現在彼此保留一點好感。”
秦歆看懂她,說:“我看你就是怕談戀愛。”
“是。”陸枕雪沒什麽好隐瞞的。她是怕。感情這種東西太容易變質了。她怕自己淪陷下去,最後對方其實沒有那麽愛她。她又做不出哭哭啼啼的樣子,太難看了。
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開始。
秦歆說她是典型的消極主義。
她承認。
何況她也不覺得林景真的那麽喜歡她。
他那樣的性格,也許只是不甘心而已。
陸枕雪腦子亂糟糟地想了很多,窗外雪還在一直下着。樹上結了白茫茫的雪片。
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一些。
她正胡亂想着事情,有人在外面敲門。
她往門口望了一眼,說:“進來。”
陸南境左手抄在褲兜,右手裏拿塊蛋糕進來,見陸枕雪躺在陽臺看雪,笑道:“你倒是惬意。”
他走去陽臺,把手裏的蛋糕遞給陸枕雪,“楊姨剛烤的,讓給你拿上來一塊。”
陸枕雪笑眯眯接過,“謝謝三哥。”
陸南境雙手抄在褲兜,背倚到陽臺欄杆,瞧着陸枕雪,說:“你今年怎麽回事?這麽安靜?以往過年,不是在樓下搶着打牌嗎。”
陸枕雪好笑道:“我哪有。那是太無聊了。“
“今年不無聊?”陸南境瞧着她,笑問:“還是躲在樓上和男朋友聊天?”
陸枕雪嗤了一聲,“狗屁。”
陸南境笑笑。
陸枕雪忽然想起來,她望着陸南境,疑惑地問他,“三哥,你為什麽不結婚?”
陸南境擡眼瞧她一眼,“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好奇啊。”
陸南境一笑,“有意思麽。我爸媽的婚姻你又不是沒見過,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裏從來沒過安生的日子。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煩到哪種地步,恨不得他們立刻離婚。”
陸枕雪想了想,又問:“但其實也有一直感情都挺好的,對不對?”
陸南境狐疑地看她,“怎麽了?今天怎麽問這麽多?有喜歡的人了?”
陸枕雪搖頭,“沒有。就是想起來,就讨論一下。”
陸南境垂着眼,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回答她說:“不知道,沒遇見過。”他擡眸看向陸枕雪,又道:“不過我不談感情的,你知道。”
陸枕雪道:“你小心哦。這麽無情,哪天載個大跟頭,你就完了。”
陸南境笑了下,未置可否。
這時候的他确實沒有想過,他也會有栽跟頭的一天。
每逢過年,家裏人都會聚在老爺子這裏。院子裏挂上許多燈籠,紅紅火火,很是熱鬧。
夜裏大家總是陪着老人家打牌到深夜,餓了就去弄宵夜來吃。總之過年這幾天,幾乎沒有很早睡覺的。
除夕這晚更是要守歲到天明。
不過陸枕雪一向是困了就睡,倒是很少勉強自己。
半夜母親和四伯母去廚房煮餃子,陸枕雪坐在客廳沙發一邊無聊地看春晚,一邊剝瓜子玩。
大堂哥打完一局牌下桌,坐到陸枕雪旁邊,也拿起一把瓜子來磕。
陸枕雪忽然想起上次林景說,關于當初溫泉山莊的事,可以讓她回去問一問她的大堂哥,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她當時忘記了,這會兒倒是忽然想起來問。
她聲音低低的,一邊剝瓜子一邊問道:“大哥,我有個事想問你。”
“問啊。怎麽了?”陸豐一邊說一邊磕着瓜子吃。
陸枕雪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問:“當初林景來我們家退親之後,你是不是去找過他?”
陸豐磕瓜子的動作一頓,他側過臉,看向陸枕雪。
陸枕雪也看着他,問:“是不是?”
陸豐微怔了下,“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是林景告訴你的?”
“你就告訴我是不是。那晚在溫泉山莊,你去找過他,和他說什麽了?”
陸豐有點遲疑,沉默了一陣沒有說話。
陸枕雪目光盯着他,又問一句,“你是不是說了什麽讓他反感的話?”
事情已經過了很久,陸豐如今比從前踏實了些,他心中多少有愧,沉默了一陣,就交代了,說:“是的。我當時覺得林景也是一表人才,和你也很般配。加上我當時的确想要和他攀上點關系,就想着促成你們倆的婚姻。”
陸枕雪聽得皺眉,“所以你當時究竟說什麽了?”
陸豐有點羞愧,說:“我當時和林總分析了一下,他如果娶你的好處。”
陸枕雪聽得臉色都沉了下來。
“他娶我能有什麽好處?你不是明擺着,想把我嫁給他,從中得到好處嗎?你是想把我賣給他嗎?”
陸豐低垂着眼,沒有說話。
陸枕雪因為生氣聲音突然拔高,一時間大家都看過來。
二伯母坐在牌桌上,見陸枕雪一臉憤怒地對着她兒子,問道:“怎麽了這是?阿雪,你大哥怎麽你了?你這麽兇?”
陸枕雪是真是生氣了。她緊捏着拳頭,冷冷盯着陸豐。
如果不是礙着今晚除夕,她是真的要發火了。
陸南境從外面進來,看到客廳裏氣氛不對,也愣了下,“怎麽了?”
“是啊阿雪,怎麽了?”長輩們見狀不對,都出聲詢問起來。
陸豐羞愧地低着頭,陸枕雪冷着臉盯着他。
客廳氣氛都變得不對勁兒,陸枕雪冷着臉盯着陸豐看了半天,最後還是強忍下來,起身就大步往外面走了。
“阿雪——”陸母端着煮好的餃子進來,正好就看到自己女兒氣沖沖地往外走。
她一看客廳,氣氛也不對勁,不由得愣了下。
陸豐母親冷臉推了牌,站起來就往沙發前走,冷斥道:“一個小輩,大過年對着自己大哥這麽甩臉色。一個女孩子脾氣這麽壞,也難怪人家林家要退婚。這麽個丫頭娶回去,是要當菩薩供起來嗎。”
“媽,你少說兩句。”
陸母聽見這話也不幹了,她進來道:“劉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家阿雪怎麽了?我自己的女兒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嗎?她脾氣是不好,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你倒不如問問你兒子做了什麽事,讓阿雪這麽生氣。”她将手裏端着的餃子放到桌上,又道:“再說我們家阿雪的婚姻大事,還犯不着你在這裏指手畫腳。我們家有錢,就算阿雪一輩子不結婚,我們也能養她一輩子。她脾氣怎麽樣,又礙着你什麽事,你有什麽資格對她指手畫腳?”
劉芬冷笑一聲,“看吧,我說一個小丫頭脾氣怎麽這麽壞,都是你們寵出來的。”
“我自己的女兒,我樂意寵,關你什麽事?”
“夠了!”老爺子氣得摔了牌,“大過年的,吵什麽吵?!”
劉芬回頭就去拉兒子,“走。我看今年這年也不用過了。”
陸枕雪并不知道家裏吵翻了天。
她坐在河邊吹風,想起剛剛大堂哥說的話,又想起當時她聽見林景說的那句話。
別說是他。
換做是她,估計說話也不會好聽。
她家條件是還可以,但是和林景分明就是背景懸殊。
大堂哥去找林景說什麽好處利益的話,和想要把她嫁給他,得到些好處有什麽區別。
她忽然能夠理解,林景當初為什麽對她那麽冷漠。
在他眼裏,他當初恐怕真的覺得他們家動機不純。
她望着平靜的河面發呆,又擡頭望望月色。
忽然感慨,今年真是不夠順遂。
又覺得,她好像有一點對不起林景。
早知道有大堂哥的原因在,她不會去報複林景。
因為他的厭惡,不是沒有理由。也并不是高高在上。
她在外面吹着冷風,猶豫了好久,不知道要不要給林景道個歉。
她拿出手機編輯又删掉,删掉又編輯,糾結了大半個小時,最後還是沒有發,把手機重新揣回了衣兜裏,徑直回家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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