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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高考恢複後,學生們誰還沒做過大學夢呢?

可這大學實在是太難考了,城裏重點高中的學生都不一定能考上,像他們這種偏遠小漁村裏的高中學生,真當是只能靠做夢了。

許秋燕的成績不好不壞,事實上她今年的高考,已經算是超常發揮了,可離錄取分數線還是差了一大截。她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琢磨着還是自己不夠用功,只要再複讀一年,一定能考上心儀的大學。

在她媽這頭沒讨得好,她索性離家去找了同學訴苦。

東海漁業隊總得來說還是比較富裕的,因此隊裏念高中的還真不少,光今年參加高考的就有八人。而這八人裏頭,只有許秋燕和王小鳳是女生。

許秋燕找到同班同學王小鳳家時,後者也在家裏鬧騰。

考上大學是一條通天的捷徑,大學的學費全免,每個月還能拿好幾塊生活補貼,而且畢業後包分配,包落戶,工作年限久了還包分房子。

不光許秋燕不願意放棄,王小鳳在家裏鬧得更厲害,當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可惜,王家更絕,一聽說閨女沒考上大學,二話不說火速安排好了相親,只等着收到高價彩禮後,将閨女嫁出去。

瞧着王家那陣勢,許秋燕心裏拔涼拔涼的,她總覺得王小鳳的現在就是她的将來,要是再不想法子讓她媽同意她複讀,只怕過不了多久,她也要被逼着嫁人了。

卻說許婆子,哪怕被自家蠢閨女耽擱了小半天工夫,她還是拿到了隊裏發的糧票和工資。

就是吧,這數額有些不太對。

“我家國慶的糧票和工資我領了,那我家國強的呢?上個月我領補償款的時候,不是說以後每個月隊上都會給補貼的?補多少糧票啊?”許婆子估摸着,補貼肯定不能跟工資比,可再怎麽着,一半也該有吧?

還真叫她猜對的,原本許國強領的就是每月四十斤糧票,如今他那兩個兒子每人每月能領十斤糧票,剛剛好就是一半。

主任大娘倒是沒作任何隐瞞,其實這個事兒吧,遲早都是要公開的。說白了,這并不是她對劉秀紅的關照,而是漁業隊對因公殉職隊員的撫恤。

當下,主任大娘就将商量好的決定告訴了許婆子,自然也說了糧票和錢都叫劉秀紅領走的事情。

許婆子臉色都變了,油綠油綠的,一看就氣得不輕。

“咋能把糧票叫她領走呢?你們還借錢給她了?什麽?她借的錢,卻叫我孫子長大以後還?憑什麽啊!我孫子才多大點兒?咋就欠你們錢了?你去要回來啊,咱們老許家不欠人錢!”

“這是場部經過商量以後,一致做出的決定。”主任大娘早就猜到了許婆子的反應,就是沒想到這人大清早的忙着跟親閨女吵架,一直耽擱到這會兒才來,可她早就打好了腹稿,應對起來是半點兒不慌。

主任大娘是不慌,許婆子卻是急得跳腳:“不是啊,你們這麽幹,萬一她劉秀紅真的不改嫁了,這可咋辦啊?”

“這倒是稀罕了,她娘家人盼着她改嫁,我能理解。可你這個當婆婆的,還能盼着自家兒媳改嫁?你咋想的啊?”

“兒子都沒了,我要兒媳幹什麽?頂好她趕緊改嫁,好把孫子留給我帶。”

這天氣本來就熱,許婆子又是急匆匆趕到場部來領糧票和工資的,這會兒急得一頭一臉全是汗珠子,她努力想跟主任大娘分說,試圖得到對方的支持。

哪曉得,主任大娘瞧了眼都已經打上勾簽上名的本子,直接把東西往抽屜一擱,起身就離開了辦公室。

也就是許婆子将手裏的東西塞進內兜裏這麽點兒工夫,主任大娘就已經走得沒了人影。這下,許婆子沒了奈何,只能先離開場部,回頭再慢慢想別的法子。

兒媳婦必須趕走!

孫子一定得留下!

……

中午,劉秀紅熬一鍋大米粥,還特地将早間買的白糖糕放在蒸籠裏熱了熱。

“豪豪,媽早上買大米的時候,特地給你買的。”

白糖糕要五分錢一塊,是小孩子頂頂喜歡的零嘴之一。主要吧,這玩意兒既好吃又抵餓,還不用糧票。劉秀紅早上買了本來是打算立刻給豪豪吃的,可等她回來時,豪豪早就跑出家門了,她急着上工,也就沒出去找。

豪豪看着白糖糕,眼睛都發亮了。

以前,他爹每趟歸航後,總能休息個一兩天。那時,他就喜歡跟在他爹屁股後頭,幾乎每次都能得到一些平時吃不到的小零嘴。白糖糕就是其中一樣。

“給我的?弟弟不吃嗎?我跟他一人一半。”

“弟弟還小,豪豪你自己吃。”劉秀紅其實也沒休息多久,入了八月以後,他們這兒比先前涼快了些,除了正午太陽曬得不得了外,旁的時候,她都杵在曬漁場織網賺工分。

收拾了碗筷,又看了眼昨晚倆孩子換下來的衣服,劉秀紅索性背上小兒子,抱上大木盆去了池塘邊上。他們這個小漁村,光井就打了好幾口,還有七八個池塘用于蓄雨水,山上還有小溪一直流到山腳下,用水倒是極為方便。

經過了昨晚的事情,豪豪已經知道他媽不會丢下他不管,這會兒又得了好久沒吃的白糖糕,他高高興興的邊吃邊往外頭走。

等咬了幾口後,豪豪已經下意識的走到了灘塗邊上,此時的港口并無一艘船停靠,海面格外得平靜,只偶爾會在風的吹動下,泛起絲絲漣漪。

“爹你咋還不回家呢?上次刮臺風,好多好多的漁船都回來避風了,船都停不下了,可我咋就沒瞧見你呢?爹啊,豪豪老想你老想你了。”

“奶她又來家裏罵媽了,要是爹你在家,跟奶說兩句話,奶肯定就不吵吵,乖乖回老屋去了。”

“爹啊,豪豪想你了,豪豪有乖乖聽媽的話,豪豪把白糖糕留給你吃,你快點兒回家好不好?爹你到底啥時候才回來啊,你再不回來,回頭弟弟就該不記得你了。爹啊……”

豪豪本來就格外得想爹,昨晚天黑了都不見媽,還以為繼爹丢了以後,媽也走丢了,可把他吓得不輕。雖說後來誤會解除了,可因着這熟悉的白糖糕,他再一次想起了很久沒見面的爹。

灘塗邊上,豪豪絮絮叨叨、嘀嘀咕咕、反反複複的就念叨這些話。

正是中午日頭特別曬的時候,灘塗邊上倒是沒什麽人經過,可豪豪也不是待在原地不動的,他邊念叨邊瞎走,念得正起勁兒呢,冷不丁的從斜刺眼裏竄出來個人影。

不是別人,正是豪豪的小姑姑許秋燕。

許秋燕也是真倒黴,高考失利不說,本想絕食威脅她媽叫她再複讀一年,哪知她媽根本就不吃這套,回頭想找同班同學訴個苦,前後也就這麽一個小時工夫,同學王小鳳的婚事就已經定下來了……

此時的許秋燕,不僅僅是心裏拔涼,她還整個人狂躁不已,那種不知前途在何方的焦慮感,險些逼瘋了她。

本想嘛,她想随便逛逛散散心,橫豎這個點兒路上也沒啥人,結果就是這麽湊巧,偏叫她碰上了正在碎碎念的大侄子豪豪。

“你學王.八念經呢?翻來覆去的就這麽兩句話?什麽你爹啥時候回來,我告訴你,你爹不會回來了!”

豪豪本能的反駁道:“你胡說!我爹出海捕魚去了,他肯定會回來的。小姑姑你騙人,騙人是小狗。”

許秋燕氣得一巴掌打掉了他手裏才咬了沒幾口的白糖糕,面色猙獰的扯着嗓門沖着他吼道:“許軍豪你給我聽着!你爹不會再回來了,他死了!聽到沒有,你爹死了,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你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啊!!”

雪白的白糖糕掉落在石子路上,滾了一圈後就沾上了灰色的塵土。

豪豪那黑漆漆的大眼睛裏很快就蓄滿了淚水,視線裏的白糖糕卻是越來越模糊,滿腦子都是他小姑姑剛才大吼的那番話。

爹……

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秋天到了,燕子該涼了……

我去關機睡午覺,隔壁的傅二蛋腦殼壞掉了,催催催就知道玩命的催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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