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韓遠征并不在意弟弟剛才受到了多麽重大的打擊, 他只“哦”一聲, 伸出手來, 并且手心朝上:“既然啥都沒買, 一塊錢還給我。”

“什麽?”韓遠洋驚呆了,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哥, “你你你……給你!”

好氣啊,這居然還是他親哥?小氣摳門吝啬鬼周扒皮!

“你在心裏罵我?”韓遠征一看蠢弟弟那表情,就瞬間猜到了七八分, 哪怕弟弟立馬矢口否認也沒用,“想罵就罵呗, 就是罵的時候仔細想想, 你中午吃飯那會兒, 說饞豬食的那個事兒。”

韓遠洋:……

饞豬食當然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那會兒狠狠的嫌棄了他親媽的廚藝。哦不, 就他媽那做飯的本事, 已經不能用廚藝來形容了,說是下毒還差不多。

想當年, 他第一次出海, 中午開飯時,嘗到的第一口飯菜, 簡直就是驚為天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平日裏吃的東西居然和船上的美食一樣,都是用同樣的食材做出來的。

“想清楚了?”韓遠征又問了一句。

“算、你、狠!”

人在屋檐下啊,不得不低頭啊!

韓遠洋能怎麽辦呢?恨恨的磨着牙離開了駕駛艙, 這會兒才半下午呢,勻速前進的話,大概能在五點之前趕回小漁村。要是中途再撒兩網,哪怕魚不多,接下來的兩三天也夠吃了。

這麽想着,韓遠洋就去甲板上蹲着去了。

劉秀紅不知道這倆兄弟在駕駛艙裏說了什麽,她回來後就忙着歸整東西。因為先前靠岸的時候,她不知道碼頭附近就有集市,也沒提前拿簍子筐子,所有的東西都靠她和韓遠洋兩只手弄回來的。

幸好,她清晨上船的時候,是帶了個背簍的,将背簍裏的米和鹽拿出來,仔細歸整一下,能裝下她今個兒買來的多半東西。

再剩下的一些,她可以拎在手裏,反正她家離灘塗近得很。

等她将東西都整理妥當了,擡頭一看,就見韓遠洋蔫頭蔫腦的從駕駛艙走出來,一聲不吭的徑直走到了船頭甲板上,往地上一蹲,望着海面上出神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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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紅搞不清楚這倆兄弟又幹啥了,她也不知道老漁民其實常常蹲甲板上,因此她瞅了一會兒後,忍不住問:“你在瞧什麽?”

眼前的海面上,只有微微起伏的海浪,以及遠處零星的幾艘漁船。平心而論,風景還是挺美的,要是那種從未見過大海的人,興許看到了會激動不已,可劉秀紅不認為他們這些小漁村出身的人,會這麽目不轉睛的盯着大海猛瞧。

“看魚啊,回去的路上再撒兩網子,反正現在天氣冷,凍起來能放很久的,再不濟也可以腌好了留着過年吃啊。”韓遠洋微微嘆了一口氣,“嫂子我不瞞你,反正我寧可在甲板上吹冷風受凍,也不想進駕駛艙聽我哥逼逼了,他太煩人了。”

劉秀紅:……

哦,那好,你高興就好。

并不想陪着一起吃冷風的劉秀紅,将她采購回來的東西分兩趟拎進了駕駛艙裏。這要是等下不打算捕魚了,放在甲板上也沒啥,可既然韓遠洋還打算再撒幾網,她還是別把東西放在這裏礙事了。

進了駕駛艙,就聽韓遠征問道:“他跟你說啥來着?”

“他說你煩人,不想進來聽你說話。”劉秀紅一臉真誠的說道。

韓遠征:……呵呵呵。

弟弟這種生物,果然就應該一腳踹到海裏去。

接下來,倆人倒是沒再說什麽話,劉秀紅用煤油爐燒着水。冬日裏的海上還是很冷的,哪怕駕駛艙能擋風,但其實并不算保暖,更別提海上濕度大,冷風就像是能透過棉衣一樣,吹得人就連骨頭縫都發冷。

這也是為什麽漁民到老了以後,身上總少不了各種病痛的緣故。如今起碼是柴油發動機了,擱在以前純手搖的更費勁兒,年紀輕的時候太過于耗身體,等年紀大了可不得吃各種苦頭了。

劉秀紅一面燒着水,一面又将船艙打掃了一遍。早先沒注意到,這會兒她才發現,船上的東西挺齊全的。

除了煤油爐外,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還有個半人高的帶蓋塑料大桶,裏面全是淡水,不過如今也用得七七八八了。還有裝米的塑料桶,油鹽醬醋也都是全的,甚至她還發現了一小包幹辣椒。

将這些都記在心上,劉秀紅深知自己幹不了那些體力活,就打算将船上的一切雜務都給包圓了。

細細的打掃了一遍後,煤油爐上的水也開了,她拿搪瓷缸子裝了水,給韓遠征送去,又招呼韓遠洋也過來喝點兒熱水。

韓遠洋倒是老實過來了,卻離他哥遠遠的,偶爾看過去的眼神裏充滿了怨念。

偏這時,韓遠征道:“這趟出來收獲挺好的,那批魚都賣掉了,一共得了十八塊錢。國強媳婦你得一半,扣掉我剛才在岸上給你的五塊錢,再給你四塊,你收好。”

劉秀紅呆住了,看着韓遠征從兜裏掏出錢來擱在了駕駛艙靠窗戶的臺板上,半晌才道:“大隊長你算錯了?”

魚的價格倒是沒錯,因為品種各有不同,再說活魚和死魚的價格也是不同的,還有他們和老魚頭明顯是老熟人,因此抹了點兒零頭,一共十八塊并沒有出錯。

可為什麽要分她一半?

這時,韓遠洋高興了,擱下搪瓷缸子,拍手笑道:“對對,早上咱們打賭了來着,你賭我一網子下去撈不到十條魚。結果呢?哈哈哈哈哈……你輸了!”

“我願賭服輸,怎麽了?”韓遠征眯了眯眼睛,危險的看了過去,“作為弟弟,眼看我這個當哥哥的一無所獲,你是不是應該主動分我點兒?”

韓遠洋剛還在大笑呢,聽到這話瞬間咬到了舌尖,不服氣的道:“憑什麽?”

“也行,正好咱倆頭一次自個兒承包船出海,晚上咱媽肯定會問情況如何。到時候,我仔細跟她說道說道。”

“你這是在威脅我?”韓遠洋氣啊,要不是打不過親哥,他老早就揍人了,“行行,你看着分。”

不然還能咋樣呢?攤上這麽個坑弟的哥哥,韓遠洋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命苦了。

劉秀紅卻擺手道:“早上那不是開玩笑嗎?三人一起出海,我又沒幫上什麽忙,你們肯分我三分之一就已經很好了。要我說,我還得另外出一份錢,這船上的其他家舍不都是你們帶來的?”

像桌椅這類的也就罷了,看陳舊的狀态,估摸着是原本就在船上的。但鍋碗瓢盆肯定不是啊,還有那個半人高的塑料大水桶,裏面的淡水肯定是倆兄弟提前擔水上船的,再就是油鹽醬醋,拿樣不要錢了?

“還有柴油,很貴?剛那五塊錢我都覺得拿多了。”劉秀紅伸手掏了掏兜,別看她剛才買了不少東西,可因為價格都不高,其實也沒花多少錢,剩下的全叫她裝在兜裏。

見劉秀紅不打算拿錢,還準備掏錢,韓遠洋忙阻止:“願賭服輸啊,該你的就是你的。”

劉秀紅不肯,韓遠征索性又從兜裏掏出了四塊錢:“也行,這八塊就當是公用的。以後出海,每趟收獲裏頭,都拿一份錢出來,用來買柴油,還有別的必需品。”

“對哦,這樣也成,那嫂子你回頭別背米上船了。”韓遠洋點了點頭,突然覺得他哥還是有點兒本事的,居然還能這麽算。

見倆人執意如此,劉秀紅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暗暗下決心,下一趟出海時,盡量多幹些活兒。

“就在這邊下一網。”韓遠洋瞅了瞅外頭,很快就出去撒網了。

劉秀紅忙悄悄的召出了日歷,看着周圍沒幾個小亮點的羅盤發呆。

再看韓遠征一點兒也不想出去幫忙:“跟大船跟多了,先進設備用多了,人都傻了?”

這回,确實叫韓遠征說中了,等韓遠洋收網時,網子裏只有寥寥無幾的幾條魚。他不死心的又撒網,再度收網時,仍是如此。

劉秀紅又看了看日歷,根據她這一天的觀察下來,離他們最近的魚群起碼也要開上多半個鐘頭,而這附近确實沒多少魚。

好在,再怎麽着多少還是網到了魚的,韓遠洋神情恹恹的拿了水桶來裝活魚,又把那些半死不活的丢到竹簍子裏,随後整個人往角落裏一蹲,唉聲嘆氣去了。

都這樣了,韓遠征還不忘打擊弟弟:“跟你說了別老是依靠先進設備,要是人人都這樣,不出二十年,老把式就都沒了。”

劉秀紅不懂這些,卻也覺得奇怪,為什麽近海的魚那麽少。不過,這次她倒是沒問出來,而是幫着收拾了甲板,又将分幾次撈上來的魚都歸整好。

已經得了這麽些便宜,她本來是不打算要魚的,可等漁船靠了岸,倆兄弟非叫她拿上魚。

“明個兒不出海,我們要去公社那頭開會。等下趟出海前,我會通知你的。”韓遠征見她東西多,就叫弟弟幫着送一程,自己則下船拿纜繩将漁船固定好。

韓遠洋索性拎上裝了活魚的桶子,又去拿油罐子,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頭。

劉秀紅無法,只得趕緊跟大隊長告了別,急急的跟了上去。結果,才走出沒幾步,就看到一個小身影蹦蹦跳跳的沖了上來,歡快的喊着:“媽回來了!”

“豪豪……”劉秀紅看着豪豪從灘塗邊上的那塊大石頭上跳下來,她記得以前豪豪就老喜歡站在那上面,說站上頭看得遠,還說那樣的話,他爹在船上就可以看到他了。

壓下了心底裏的酸澀,劉秀紅拉了豪豪的小手:“走,咱們家去。”

“還要去奶家把弟弟接回來!”豪豪忙不疊的提醒道,“媽你可不能把弟弟忘掉了啊,他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哭鼻子了,非要鬧着找媽,他都想你了。”

雖說最近一段時間,劉秀紅也常将傑傑送到老屋去,可她一般也就送個半天光景,傑傑還從沒一整天都看不到媽過。因此,他白日裏扯開嗓門很是哭了一頓,可把許婆子給心疼壞了,乖寶好寶的哄了好一陣子才總算把人哄好了。

豪豪把白日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媽,并拍着胸口說:“我傍晚那會兒才來灘塗上的,早先都一直陪着弟弟,哄他玩逗他笑。奶說了,我是個好哥哥呢。”

“嗯,我們豪豪最棒了,多惦記弟弟啊,當然是個好哥哥。”劉秀紅從兜裏摸出了一塊硬水果糖,像這種糖塊還是挺貴的,要三分錢一塊,她咬咬牙才買了兩塊。

可豪豪接過糖塊卻并不吃,而是直接揣到了小兜兜裏:“留着,等下跟弟弟分着吃。”

因為劉秀紅家裏離灘塗并不遠,就幾句話工夫,已經到了家門口。

韓遠洋将東西放在門口,他就算再咋心思單純,也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因此并不打算進去。

劉秀紅謝過了他,又讓豪豪跟叔叔再見,卻聽韓遠洋感概道:“桶子下回出海前再順便帶過去好了……啧啧,瞧人家當哥的,多好啊多稱職啊!再看看我家那個,唉。”

說着,他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豪豪站在門口看他走遠後,才問劉秀紅:“媽,那個叔叔是在誇我嗎?”

“對,他誇你是個好哥哥呢。”

聽到這話,豪豪眼睛都亮了,笑眯眯的幫着他媽将東西拿進去放好,美滋滋的道:“嗯,大家都誇豪豪是個好哥哥呢。”

劉秀紅又另外拿了個小桶,裝了半桶海水又舀了兩條魚進去,一手拎起小桶,一手拉過豪豪:“走,咱們去老屋那邊接弟弟。”

“走喽~接弟弟回家啦~”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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