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府之國篇06

概念圖一出，天府嘩然。

洪荒氣得生生錘爛一張紅木卧榻。踹開朱紅大門，這新上漆的門竟也顯得死氣沉沉，洪荒跳上屋頂，側卧在瓦當中間，擡眼便看見飛檐角上并排的九只神獸，當先一只蛇身四足，鹿角馬臉，仿佛在提醒洪荒那終究是奢望。

躺了一會兒，洪荒迫使自己站起來。他不能先自暴自棄了，還有一大票家夥等着他安撫。

大街比平時寬了好幾倍，洪荒走在其中，才發現是今天街道兩旁的小攤位全都暫停營業了。酒樓門口草草挂了把鎖，紅燈籠照常挂着，喜慶得與這空蕩蕩的街道不相稱，店家甚至沒心情把它們收回倉庫去。

店門前的石獅子還在鎮守，兩只石獅子中間蹲着一只垂頭喪氣的神獸，他們仨都有相似的小卷毛。洪荒走到他身邊，勉力用朝氣蓬勃的語調打招呼。

“貔貅，今天怎麽沒跟饕餮一起去蹭飯啊？”

貔貅擡頭，“是洪荒啊......”金瞳很快又再次藏進銅綠色毛發中，“今天沒胃口。饕餮......饕餮那家夥說，我們兩個會把天府吃窮的，要是天府被吃窮了——龍就更不會來了。”

洪荒剛想安慰他：天府不會因為他多吃幾斤米就窮了的，卻被貔貅一聲長長的嘆氣打斷，他偷瞄了洪荒幾眼，似乎在拿捏下一句話的分寸。

“洪荒，我們......真的比外界要好麽？不然，為什麽龍不肯來呢......你總說外界遠遠比不上天府，可是，我連一次，都沒有去過外界啊。”

“嘁，老子今天進城打架，怎麽都還沒睡醒麽！”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從街對面傳來，睚眦從胡同深處“呼”一聲蹿出來，見到洪荒和貔貅，他眼睛一亮，爪中的三叉戟轉了兩圈半：“好對手，好對手！來來，今天什麽都別幹了，跟老子打個痛快！”

洪荒印象中貔貅不是只好戰的獸。但他跟睚眦對了眼，全身卷毛像波濤一樣簌簌而動：“好啊，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亮出爪牙，向睚眦飛撲過去。

他是不想聽洪荒的解釋，或者遮掩。

兵器碰撞的聲音在街上傳出好遠，反倒驅散了一些冷清。

洪荒登上瀑布最高點——本來今天是準備來向龍俯首稱臣的，但現在這裏只有轟鳴的水聲，和一成不變的松柏。令他吃驚的是，鸾鳳比他來得更早。

他無意湊到鸾鳳身邊，只在山崖另一頭覓了個落腳處，頭腦放空，望着稀稀拉拉的街市，和涼亭裏堆着的荷花燈骨架。

“荷花燈要從最上游放才靈驗的。如果是自欺欺人，還不如讓願望爛在肚子裏。”鸾鳳突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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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轉頭想質問鸾鳳這是什麽意思，鸾鳳明顯不想解釋，展開翅膀，拖着修長華麗的尾羽，迤逦地飛遠了。金色羽毛從瀑布下游浮出來，圍成一圈，也不知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多久。這片無主的副本，上空久久回蕩着鸾鳳的鳴叫。

“世有鸾鳳而無蛟龍，正如曲無和鳴，緣不成雙。”

洪荒一直以來對他們的承諾沒有實現，天府的神獸們不知道該抱有什麽樣的期待迎接未來。天府跟外界比起來并不廣闊，外面到底有什麽卓絕的東西奪去了龍？他們曾經自信滿滿地以為天府是這世上唯一的理想國。但他們從沒驗證過。于是他們開始不安。

放眼天府，也就只有黃大仙，還在一如往昔地賣着他的長生藥。

洪荒很沮喪，他覺得自己仿佛受到了背叛。這種沮喪卻沒有一個明确的方向，不像外界因為食物短缺，地域受限，能力不足的那些沮喪。天府的神獸其實什麽都不缺，紫麒麟其實什麽都不缺。土地財富美食，應有盡有。

可是，他想要的是白月光，是遙不可及的太陽。

熾焰災厄很快就要正式登場了。洪荒在天府的至高點，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次日午時，果真如占星師預言的那樣，紫氣顯現，綿延百裏。

囫囵興致勃勃地想看洪荒如何騰雲。洪荒專心觀察着雲層的密度，然後釋放力量，周身花香愈濃，囫囵甫一聞到，不出片刻就歪頭昏睡了過去。

又是熟悉的熱度，又是熟悉的貧瘠。洪荒立于雲端，俯瞰着熾焰災厄副本的焦黑地表。這片土地沒有絲毫靈性，寸草不生，灼熱可怖，真龍怎麽能忍受在自己的治理下有這種廢土。也就只有那條殘忍暴戾的惡龍，才與這焦土相稱。

洪荒把囫囵放在龍窟前方，自己降落在熔岩湖邊，隔着相當一段距離，希望囫囵能盡快清醒過來。

他的爪子一碰到地上的沙礫，硌得難受，擡起來看，腳爪底下硌出了星星點點的紅印子，讓養尊處優的麒麟一陣窩火。他副本的漢白玉地面一向纖塵不染，給他踩到一粒小石子都要訓斥清理員半天，哪受過這種酷刑。熾焰災厄那沒見過世面的，要是去他的副本看一看，估計就扒着天府的石階不肯走了。

總比這髒亂差的貧民窟好得多！洪荒恨恨地想。

所幸，洪荒并沒有等太久。

混沌大概正在副本某處休息，感覺到入侵者，當即騰空而起，向着龍窟飛來。

正如洪荒所言，他查閱過關于混沌所有的資料，自以為了解他到骨子裏。但這卻是他第一次與龍正面交鋒。

混沌翼展有力，周身仿佛攜帶着黑色的霧氣，他的流線體型和長尾在空中擺動，飛翔的樣子無比自由。洪荒此時早已忽略了腳底不适，全部注意力都被天上的惡龍吸引。

真龍生而為祥瑞，所過之處盡是贊嘆，無人不對他頂禮膜拜。而熾焰災厄正相反，如他名字提示的那樣，他只會帶來灰燼，破壞和絕望，于是災厄盛行，王國傾覆。洪荒看着混沌在廢土上盤旋的樣子，不禁聯想到，真龍是不是也會這麽自由地從天府上空飛過，飛過龍潭，飛過宮殿，飛過喧嚣的市井和連綿的黃沙。

能與真龍共處在一片天空下，何其幸福！

但熾焰災厄破壞了這份幸福。洪荒不解，只會帶來災厄的龍，從來不能實現任何人的願望，一點希望和期待都沒有從別獸那裏得到的龍，為什麽還不消失呢？

不過，反正都快結束了。等洪荒拔下他的龍鱗，那份恥辱一定能讓他銘記一生。

在洪荒腦內做着盤算時，混沌倏忽已飛到眼前，巨大的壓力如同鋼水澆灌下來，洪荒頓時全身一僵——那是在天府裏從未體會到的威脅。混沌各方面數值都比他好上許多，只是洪荒的高傲讓他刻意忽略了那些。所以現在的直觀感受令他震驚，四肢竟有後退的沖動。

上級和頂級，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但洪荒咬咬牙忍下了這股沖動，他從未設想過戰敗。為了贏回天府的龍，他只能得勝，區別無非是體面地得勝，還是凄慘地得勝。

混沌心情糟糕，正好來了個往槍口上撞的，他張嘴就想送他片火海暖暖身。眼角餘光瞥到有什麽動了一下，混沌轉頭，龍窟前方站了一個肉球，正打着哈欠看向他。

混沌差點從天上栽下來。

“囵囵！！！”混沌化作一道黑色閃電撲向囫囵，速度之快，洪荒的眼睛竟然只看到殘影。 這，這麽快的嗎？洪荒心裏一涼，這要是撲向自己，估計現在已經挂了彩。

與洪荒的心涼形成對比的是，囫囵被龍抱得全身火燒火燎。囫囵在天府這些天，吃得油光水滑，胖了一圈，混沌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肚子上，好像随時都會自燃。

“囵囵！你到底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混沌抱着囫囵打滾，在洪荒看來囫囵在混沌手中比在他手中更危險。

囫囵像只倉鼠球一樣被混沌舉高高，難為他還在洪荒面前吹過混沌，現在這蠢龍做出這麽丢人的舉動，讓他臉上無光，于是他趕緊制止了混沌，并向洪荒的方向努努嘴：“入侵者在那邊，要找你打架呢。”

混沌這才注意到洪荒，把囫囵放腿上去看麒麟，尾巴還像大型犬一樣搖個不停。

“是你幫我找到囵囵的嗎？”紅瞳溢滿了欣喜，“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太謝謝你啦！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囫囵好容易掙脫龍爪，站在混沌身邊，對他說：“他想要你背上的逆鱗。”

混沌表情一滞。

對，就是要這樣的表情。雖然一開始有點跑偏，不過現在終于走上正軌，洪荒降低重心，露出爪牙，進入攻擊狀态。熾焰災厄，你知道真龍為什麽被奉為至尊，而你只是被當作災難嗎？是因為真龍心胸廣闊，生而為民，心系萬民，為了他的子民可以做出巨大的犧牲，所以他才值得那些稱贊。你卻只會用搶奪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混沌漸漸回神，卻依舊有些迷茫：“你只是要那個嗎？”

若是為了換回囫囵，他地穴裏的金山銀山都可以不要的。龍扭過脖子，利落地撕下那片逆鱗，連着一大塊皮肉。他銜着尚溫熱的龍鱗，緩緩放在洪荒面前。

“謝謝你，幫我找回囵囵。”

靠近心髒的位置，像是埋藏了泉眼一般，龍血頃刻就流了遍地。無數勇者嘗試奪取的徽章，他輕易地拱手送人。混沌永遠當不了真龍，他真的太無知，真的太自私，偌大的世界和子民面前，他只能做到心系一人。

混沌吸吸鼻子，埋頭在洪荒頸間深吸一口，笑了，“你真好聞。”不知是危險的感覺太過強烈，還是龍周身的高溫影響了洪荒，他的心髒也像失血過多一樣狂跳了起來。

囫囵不知道這是不是洪荒想要的結果，只記得後來洪荒架也沒打，倉皇地逃回了天府。

混沌纏着他撒嬌，看得出這兩天積攢了不少。囫囵出了這趟遠門，身心俱疲，就想趕緊回窩裏躺着，“你這熱死了，送我回我的副本，你想玩在那裏玩。”

“別去！”龍剛一出聲就捂住嘴，眼睛看着地面，“囵囵......那個，我現在飛不動了，你只能暫時先呆在這了。”

“嗯？”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作業爆炸，我歇一更（或兩更）之後更最後一個篇章，全員拟人！

你們猜各位獸化成人形是什麽樣子呢？誰遇到誰會發生什麽呢？【興奮地搓手手】

昨天打開突然多了12條評論，12條啊！我能吹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