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葉城主被人攙扶着回到了院子裏。

正常意義上的攙扶,兩個體格壯碩的男人架着另一個身量不低的男人。

鑒于架着他的兩個男人輕功都很好,他們趕路時就如同飄在雲端,速度叫那一個快。

江湖人打打殺殺太多,攙扶人自有一套套路,知道怎麽樣對人的身體最好,能讓傷者在不傷上加傷的情況下将他帶回去。

考慮到西門吹雪缺乏幫助受傷人的經驗,是陸小鳳與花滿樓架着葉孤城跑的,而自帶杏林聖手屬性的西門莊主,則很好地完成了急診。

保證葉孤城那根不知道戳到哪裏的骨頭不會再多動彈。

朗月看見來的三人是陸小鳳花滿樓與西門吹雪,緊縮的眉頭終于稍稍舒展,這三個都是葉城主的朋友,葉城主認可的人,與之前莫名其妙找上門的仇敵以及追兵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當然,陸小鳳他們是屬于天上的。

比起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朗月,陸小鳳他們更加震驚,程度之高,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麽幻覺。

可不就是幻覺嗎,真正的葉城主,怎麽會站着面無表情地吐血,最誇張的海市蜃樓也不帶這樣的。

而且這可不是在大海,也不是在沙漠,哪來的海市蜃樓。

陸小鳳心裏苦啊,三個人一同看見同一幅畫面,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葉城主,是真的在面無表情地吐血。

地上,還有一具孤零零的女屍。

屍體的來源與出處,已無心追究,現在最重要的絕對是重傷的葉城主。

寒風,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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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寂寞的小樓,只有孤獨的樹林。

葉孤城不是一個人,他有朋友,因為朋友的存在,連孤寂的樹林都産生了熱度。

這,是友誼的力量。

西門吹雪在專心為他會診,他似乎很少如此專心,即使西門吹雪似乎對每一位能求到他面前的病人都很盡心。

這個世界上有很少的人知道,西門吹雪不僅是數一數二的劍客,也是數一數二的醫者。

更少人有面子,能把人帶到他的面前求醫。

西門吹雪并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

但受傷的不是別人,是葉孤城,光想到這一點,他血管中靜靜流淌的血液,就有了奔騰的意思,以西門吹雪的冷心冷情,似乎一輩子都不可能熱血沸騰,但他卻可以安靜地加快速度。

他也是一個人,一個會有感情波動的人。

西門吹雪問診的時間很短,與他殺人的速度不相上下。

頂級的醫者似乎都能像他這樣,不需要故弄玄虛,便能判斷病人的傷勢。

沒人知道他是從哪裏學得這一手精妙的醫術,就跟沒人知道萬梅山莊是什麽時候伫立在塞北一眼。

他渾身上下都是秘密。

西門吹雪道:“你傷得很重。”

他看向葉孤城的眼神認真而充滿關切,那是人類才會有的熱度。

葉孤城不是西門吹雪的朋友,但卻是他的知己,自打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

只有葉孤城才配成為西門吹雪的知己。

一開始的擦傷骨裂都是小事,但在與公孫蘭的對戰中動作過大,本來就沒有做出什麽保護措施的骨頭自然不能被固定,在身體中随着他的動作到處亂戳。

而公孫蘭不要命的瘋狂攻擊也不是什麽輕松就能化解的小招數,本來就不在巅峰狀态,就算是葉孤城,也自然是要受點傷的。

事實上,他能夠擊殺公孫蘭,靠得還是玄而又玄的境界,若非在對戰中突破,倒在地上的屍體,很難說是公孫蘭還是葉城主。

九公子的試探有多狠啊,他怕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能活下來的只有一個人。

劍客與劍客的對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葉孤城不置可否道:“或許。”

他受傷重嗎?當然重了!沒看見仙氣飄飄的葉城主都在噴血了嗎?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又似乎沒那麽嚴重,畢竟他還沒有暈過去,甚至還有閑工夫背着偶像包袱和西門吹雪他們打太極。

目前看來,在場人中最焦急的絕對是朗月,然後則是陸小鳳與花滿樓,至于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一個看病一個治病,一個賽一個的淡定。

也是沒誰了。

西門吹雪也不含糊,伸手在葉孤城身上點幾個穴道,他吐血的頻率一下子就下來了,但這些招數都是暫時的,治标不治本。

西門吹雪道:“我先将你周身幾大穴封住,剩下的,得到幹淨的地方再做處理。”

葉孤城沉着點頭道:“有勞。”

看他模樣,哪裏像一個受傷的人,比這裏的所有人都要淡定。

陸小鳳現在的表情很苦,他很擔心自己的這個朋友,因為他多多少少能知道,葉孤城會受傷,絕對是因為自己和花滿樓卷入的奇特事件。

但他同時又有預感,已經攪亂成一團亂麻的思路在葉城主這裏或許能尋找到突破口也說不定。

看他那雙即使受到疼痛侵襲都毫無波瀾的眼眸,陸小鳳便會産生一種近似于恍然的明悟。

說不定,他才是知曉一切之人。

冷冷的地上躺着冷冷的女屍,無論生前是多美的人,屍體躺在地上,都免不了會變冷。

溫度,那是活着的最後一絲證明,等到溫度消失,剩下的,只是在等待逐步腐爛的軀殼。

公孫蘭身上遍布死亡的味道。

因為她已是一個死人。

陸小鳳是個浪子,是個擁有過很多女人的浪子,像他這樣的男人,只要從背後瞟一眼,便能判斷出身前人是不是美人。

這是經驗。

美人在骨也在皮,不用看見臉,從她身上的其他部位便能知道很多,比如說白皙的脖頸或者纖細的手指,經驗豐富的男人一瞅,便能發現很多真相。

陸小鳳看着在地上已經冷卻的纖纖細指,它們還沒有僵硬,如果握一下,或許還能感受生命離去之前殘留的柔軟,哪怕是經驗豐富如他都不得不感嘆一句,這真是他一輩子活到現在所見到的,最美的一雙手。

想必人也是他看過的,最美的人。

比披着黑絲袍坐在花堆中的上官丹鳳還要美得多。

一個美麗的女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公孫蘭身邊還散落着一柄劍,聯系葉城主現在的傷勢,一個驚人的猜想猛然從陸小鳳腦海中升起。

莫非是這女人,将葉城主重傷至如此?

不禁悚然,這天底下竟然還有用劍的女人能夠傷到葉孤城?!

某種意義來說,他還真的是猜對了。

陸小鳳一邊擔心葉孤城的傷勢,一邊兀自沉思,猛然聽見清冷的男聲從他耳旁炸開道:“你在看什麽。”

陸小鳳擡頭,看見已經沒什麽毛病的葉城主,除了臉色過于蒼白,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正常人,即使在場人都知道,他受了重傷。

受了重傷的葉孤城也是葉孤城,只要頂着白雲城主的名號,便不可小觑。

陸小鳳大大方方道:“我在看這女人。”

他說的是公孫蘭。

葉孤城道:“等她被收斂,你想看多久都可以。”

他又道:“這世界上,或許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能被葉城主如此稱呼,她定然是很美的,陸小鳳再看女屍一遍,眼睛卻黏在了她腳上那雙鮮紅的鞋上。

他似乎在哪裏看過這樣的鞋,如此鮮紅,如此明亮的色彩,卻又偏偏不是新娘的嫁鞋。

他是在哪裏看過的?

緊接着,他又将自己所思所想擱置一旁,以攙扶的姿勢,架起了葉城主的肩膀。

花滿樓在另一邊。

西門吹雪負手立于葉孤城身後,他沒有攙扶過人,沒有經驗,這事情便做不來,一個不小心若是讓葉城主傷上加傷,反倒不美。

妙手回春的醫者已經暫時緩解了他的傷勢,剩下的,必須要等回到幹淨且安全的地方才能再作打算。

那地方,正是葉城主的院子。

比起宮九,葉孤城在江南的實力算得上薄弱。

但這“薄弱”二字也是很有水分的。

對待下屬的方式不同,很能影響下屬的幹勁以及行為方式,宮九用恐懼操控人,而葉孤城付出的則是信任。

信任,這實在是美妙且難能可貴的字眼。

所以,宮九的下屬可以死,為了完成任務,而葉城主的下屬也可以犧牲。

為了葉孤城這個人。

當葉城主豎着被扛回庭院時,所有白雲城的下屬都震怒了。

都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小人物的震怒雖然不至于如此,但彙集在一起,也是可以推翻一個偌大的王朝。

更何況,白雲城的各位下屬還不是小人物,放在江湖裏,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這樣一群高手本來就很有能力,震怒之下,被怒火驅使行動間便更加迅速,葉孤城留下了宮九這個名字,硬生生給他們找到了蛛絲馬跡,至于公孫蘭,也順藤摸瓜找到了紅鞋子。

這是多麽強大的行動力啊!

但這一切,葉城主都是不管的,作為一個身受重傷的病號,他唯一的任務就是養傷。

西門吹雪與岚風一起盯着他。

當西門吹雪見到岚風上前時,挑了一下眉毛。

他實在沒有想到,跟在葉城主身邊的醫者會是一女子。

西門吹雪一般不殺女人,除非女人練了劍,而他所挑戰的劍客中,也從來沒有出現女劍客這一選項。

在這世道上,女人還是弱勢的,即使聰明的女人能把男人耍得團團轉也是如此。

她們很容易成為附庸,成為點綴一個英雄,一個大俠傳奇人生的一部分,在說起女人二字時,嘴邊所流露出的情感也很少是敬重的,而是狎昵的,愛憐的。

正如同在說自己後院的一捧鮮花。

西門吹雪這樣的男人也是如此,他不殺女人,并不是出于尊重,而是因為看不起。

所以在岚風為葉城主診斷時,他還有些驚訝。

但驚訝的時間實在很短暫,或許連喝一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他抛在腦後,因為西門吹雪,是不會多管別人家的私事的。

他所在乎的只有葉孤城,與葉孤城的傷。

岚風的醫術很好,與她的蠱毒之術同樣出色,與杏林聖手的西門吹雪放在一起,也不遑多讓,所以,他們也得出了相似的結論。

葉孤城最近是別想出門到處動彈,他需要靜養,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那種靜養。

他的半根斷裂的骨頭,因為主人不老實的緣故,也到處亂戳戳,雖然沒有刺穿五髒六腑,但也不是沒有留下任何損傷,葉孤城不要錢似的噴血,就是因為受了內傷。

以他們城主的體質,還有堆積在白雲城的奇珍異寶,說是留下後遺症絕對不至于,但是好好休養還是必須的。

葉孤城當然是無條件接受了這安排,他本來就是非常珍惜生命的人,他所珍惜的生命,不僅僅指別人,也指他自己。

但他還有未做完的事,以葉孤城的責任感,是絕對不會讓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畢竟,他現在也算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

葉孤城洗淨了身上的血腥味,堅實的肌理上綁上一層一層的繃帶。

夾板靜靜地潛伏在白衣之下,他的臉,甚至都不同于之前毫無血色,看上去就像一個沒有受傷的正常的人。

骨折的疼痛,足以讓武者暈厥過去,但葉孤城不僅沒有暈厥還很精神,甚至帶着這樣嚴重的傷勢突破,殺死了強敵。

這一切的一切,都能讓人肅然起敬。

葉孤城道:“讓陸小鳳進來吧。”

是時候告訴陸小鳳,他應該知道的一切了。

陸小鳳很擔心葉孤城。

但同時,他也記挂着那具從未見過的美麗的女屍。

等到西門吹雪與岚風一同宣布葉城主傷勢無礙只需要靜養時,他積郁在胸中的濁氣終于散了,緊接着,便将注意力投注到那具屍體上。

比嫁鞋更加鮮紅的紅鞋子總是在他的腦海中晃來晃去,但他就是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在什麽地方看見過這樣一雙鞋子。

陸小鳳想,這應該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重要到有關所有事件的真相。

花滿樓的眼睛不能看,只能憑借耳朵聽,但他聽見岚風姑娘的診斷時,松了一大口氣。

他比陸小鳳來得更加善良,當知道葉城主受傷時,負罪感沉甸甸地壓在心上,幾乎能将他整個人壓得塌陷。

沒有眼睛,他只能依靠其他感官來感知周圍,陸小鳳他們看見葉城主噴血,并沒有他以鼻子嗅到血腥味來得更加觸目驚心,當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時,他不由想,究竟要受多重的傷,才會流這麽多的血?

他又想到葉城主周身曾經若隐若現浮動的暗香,不知源頭是花還是人,但那無疑是很讓人喜歡的一種味道。

也很讓花滿樓喜歡。

一想到那種味道竟然被血腥味所覆蓋,他舒展成一片的心幾乎要揪起來。

花滿樓長舒一口氣道:“還好葉城主無事。”

陸小鳳道:“是。”

葉孤城是他們倆共同的朋友,一旦他有事,兩人也絕對不會好過。

事實上他們兩人現在就不好過,白雲城的各位看他們倆,尤其是看陸小鳳像是在看害蟲。

誰都不會忘記,他們敬愛的葉城主就是為了幫助兩人才受了這麽嚴重的傷。

理智上不會阻攔葉城主,甚至就是因為葉孤城所表現對來的對友情的重視,對道義的看重等這一系列代表着高尚品德的行為才更加受人愛戴。

但感情上卻不能不去遷怒,為了別人損害葉城主千金之軀,他們這些下屬怎麽能接受?

但有一件事卻是可以确定的,葉城主的人格魅力,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他的愛民如子,他的看重朋友,他對道義的堅持。

岚風表情很冷,說是冷若冰霜也不為過,她端着這樣一張臉對陸小鳳道:“城主要見你們。”

花滿樓是個善良的瞎子,就算是岚風看見他,語氣也不會太沖。

至于陸小鳳,只能說浪子有的時候總是很不讨女人喜歡。

特別是那種憧憬嚴肅正經自律系男子的女人。

陸小鳳才不在乎岚風的敵意,他聽見對方的話,二話不說就進門,花滿樓與他并排行走,兩人對葉孤城的傷勢都有十二分的關切。

然而他們見到的,卻是衣着整潔,看似完完好無損的白雲城主。

用完好無損這個詞來形容有些不太妙,應該是完美無缺才是。

葉孤城冷聲道:“你可知我找你來有什麽事?”

他看上去很嚴肅,或者說,只要葉城主沒有可以柔和眉眼,都嚴肅到不行。

和陸小鳳幾乎就是兩個極端。

陸小鳳苦笑道:“我大概知道了。”

他猜葉孤城一定知道一些,他應該知道,卻還不知道的事情。

葉孤城終于表情微微一松,柔和了他的那張冷臉,他對岚風道:“将牢房裏關着的人帶出來。”

朗月不在他身邊,雖然葉孤城是一個很不錯的城主,但是他的下屬之間卻神奇地流傳了一套關于懲罰與獎賞的規矩,朗月陪着葉城主卻讓他受傷,總要受點懲罰。

沒辦法,誰叫在古龍的世界,超一流的高手總是喜歡自己動手呢?說到底,幾打一流高手捆綁在一起都不一定敵得過一個超一流高手。

很可惜,白雲城的武學巅峰,只有葉孤城一個。

陸小鳳正琢磨着葉城主關着的是誰,就看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被拖了出來。

是真拖了出來,就好像一塊能被随意揉搓的破抹布。

陸小鳳看着這人,大腦一片空白的,當時就脫口而出道:“霍天青!”

這樣的霍天青對他來說是非常陌生的。

珠光寶氣閣的霍總管,是一個非常“貴”的人。

這個“貴”不僅僅是在說他的資産,還在說他日常的習慣。

和六扇門的金九齡有的一拼,喝酒要和最好的陳釀,穿衣服要穿頂級織娘織出來的絲綢,就算是女人,也要找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他見霍天青,哪一次不是衣衫整潔的精英模樣,但這次,卻直接到了另一個極端。

他的衣服破破爛爛,血跡混雜着塵土,人還沒有靠近,似乎就能聞到一陣腐臭味。

頭發亂蓬蓬如同雜草,與他平日裏梳得一絲不茍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至于臉,那是病态的蒼白,光從模樣來說絕對受了重傷。

陸小鳳目瞪口呆,他才多久沒有見到霍天青啊,怎麽就被蹂躏成了這一副凄慘的模樣?

不對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究竟是為什麽失蹤到葉城主的地牢裏。

葉孤城冷冷一笑,對陸小鳳道:“你挑朋友的眼神不太好。”

他道:“這世界上總是有些人,會為了女人而出賣自己的朋友。”

霍天青雖然也算是難得的英雄人物,但這英雄卻沒有過上官飛燕的美人關,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全了。

霍天青看着臉色驚疑不定的陸小鳳,露出了幾乎可以說是羞憤欲死的神色。

他既然被帶到了這,葉孤城就絕對不會讓他死,否則他拼着自己受傷也要讓他活着是什麽意思,霍天青就算死,也絕對不能算在白雲城的頭上。

陸小鳳道:“難道……”

他話還沒有說話,葉孤城就打斷他道:“他不是。”

陸小鳳:“……”

那你帶他出來幹嘛?!

葉孤城道:“但他的女人卻不是個好東西。”

這句話讓霍天青漲紅了臉,比起他自己受屈辱,上官飛燕受屈辱讓他更加難以忍受,男人只要是或者,就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在他面前受辱。

即使那女人是個毒婦。

葉孤城:我和戀愛腦沒話說。

他已經認識到了,戀愛腦的殺傷力。

陸小鳳和花滿樓都悚然,不僅僅是因為女人,還因為葉孤城的用詞,在他們對葉孤城算不上淺薄的了解中,對方是一個很尊重女人的人。

從岚風朗月能負責重大事宜就能看出一二。

但這樣一個尊重女性的男人,卻說某某女人不是好東西,這怕是他能做出的,最嚴苛的評價了。

葉孤城:……

我告訴你們我要真罵起人來我自己都害怕。

葉孤城并不知道眼前兩人在想什麽,所以他接着道:“那女人,你們也認識。”

語氣非常之篤定,至于表情,更是有看透一切的了然,讓他看上去非常地不同尋常,非常地飄飄欲仙。

白雲城主所扮演的,是仿佛知曉一切的,指點迷津的角色,他比起在江湖上聲名遠揚的大智大通,知道的還要更多。

怕是隔壁世界的百曉生都比不上他。

傳說中自帶上帝視角的男人。

花滿樓第一個忍不住了,因為有一個名字已經模模糊糊浮現在他的嘴邊,光是想想,嘴巴就發苦。

他向來願意以最大的善意來揣測人,所以才會被上官飛燕騙得團團轉,若說話的是別人,他或許還能反駁道那是一個很好的女孩,但說話的是葉孤城,是為了幫助他們已經身受重傷的葉孤城,他和陸小鳳共同的好朋友。

這麽幾重身份累加在一起,讓他說出口的話變得非常有說服力,就算是花滿樓都無法推翻。

果然,下一刻葉孤城便冷笑道:“上官飛燕,這名字你們熟悉嗎?”

花滿樓臉一僵,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悲傷,帶有最後掙紮也被戳破的惶然,葉孤城的話,他不能不相信,因為他對自己這朋友的了解,遠遠高于上官飛燕。

男女之間的愛是奇妙的,驚鴻一瞥,似乎就能産生一段情愫。

了解得不夠深刻,所喜歡上的也似乎是鏡花水月一般的幻想。

但還沒輪到花滿樓開口,葉孤城又扔下一顆驚天大炸彈。

他道:“上官飛燕就是上官丹鳳。”

不管也陸小鳳還是花滿樓,甚至坐在地上的霍天青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區別是,前兩者是因為知道了事實而震驚,而霍天青是完全不知道葉孤城從哪裏得知了這個秘密。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咬牙切齒道:“這都是你從飛燕口中掏出來的對不對?”

他又想到了上官飛燕,按照霍休的說法,他心愛的女人是被葉孤城抓走審訊了,光是想想他短時間生不如死的囚禁生活,就想打寒顫。

白雲城子民憤怒之下的折磨,就算是心性堅定如他想想也不寒而栗。

不僅作用于身體,而且還作用于心靈,像飛燕那般弱女子,定然是承受不住的。

霍天青看向葉孤城,更加橫眉冷對。

陸小鳳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如果是平時,他聽見這句話說不定還要咀嚼一二,然而在短短的時間裏接受的信息太多,他仿佛失去了驚訝的能力。

陸小鳳:呵,還有什麽沒說就放馬過來吧。

葉孤城看了霍天青一眼,笑了。

他的笑容中充滿了譏诮,比冷笑更加讓人火冒三丈。

葉孤城道:“上官飛燕,不在我這。”

白雲城主其實是個人,會撒謊的人,但不知是否為氣質以及外貌上的優勢,只要是他說出的話,就帶有異樣的說服力。

就算是假話,經由他的嘴說出來,也會變成真話。

霍天青也冷笑,但因為他現在狼狽的姿态,冷笑也很沒有威懾力。

霍天青道:“不在你這,那在哪裏。”

話語間竟然一口咬定葉城主把人藏起來了。

葉孤城的臉上一直挂着嘲諷的表情,就好像他根本不屑于同霍天青計較。

他好像想要說話,但話還沒有說出口,就有下屬進來道:“葉城主,有客來訪。”

雖然看上去還很恭敬,但葉孤城從下屬的臉上卻看出了一種微妙的不滿,這種表情,很容易讓他聯想到來的客人是誰。

想到即将到來的人,葉孤城暫時将霍天青放到一邊,道:“來者何人。”

極少被無視的霍天青氣了個仰倒,從他出生到現在所受到的恥辱,就沒有比今天更多的。

下屬道:“是叫司霄的。”

葉孤城:哦豁,我就知道。

天知道小皇帝是怎麽做到的,鼻子比狗都靈,什麽皇帝公務繁忙日理萬機,他是沒有看出來,只道那人心懷不軌,隔三差五就往他這裏跑。

葉孤城:其中必有緣故!

但是現在,比起小皇帝,他更想惡心一下霍天青,便對下屬道:“請他進來。”

看上去非常無所事事的小皇帝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進院子,帶來的一大批護衛都很有默契地停在屋子外面。

他的表情莊嚴而肅穆,不知道的人準以為他是進來三堂會審的,但那雙黑曜石似的眼卻緊緊地釘在葉城主身上,除了葉孤城,什麽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這是與生俱來的高傲。

小皇帝心裏跟貓爪似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手下搞情報的人都是廢物,明明讓他們重點關注葉城主了,對方受了傷這麽大的事竟然過了很久才被打聽出來,而且還不知道傷得有多嚴重。

老朱家的皇帝多多少少都有些任性,向前進一步就是神經病,雖然小皇帝是少有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但偶爾也會放飛自我。

唯一苦了的,就是跟着他的護衛。

皇帝說要去看葉城主,他們就只能苦哈哈地跟着,即使大部分人心裏都覺得司霄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葉孤城看一眼将“心機深沉”四個大字寫在臉上的小皇帝,難得展顏一笑道:“你不是要上官飛燕嗎,人就在他這裏。”

霍天青:???

陸小鳳:???

小皇帝:!!!

葉城主對我笑了!

他笑得好好看!

今天的顏狗皇帝也在沉迷美色,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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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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