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番外二(4)
習慣了讓殿下抱着擠着, 今夜身上卻忽然空了,沈卻心裏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幾乎一夜都不得好睡。
那小崽子被擠在兩人中間, 小孩子身上熱, 一晚上蹬了無數回褥子,最後幹脆将下半身從被子裏翻了出來,兩只腳丫壓在被頭被面上。
沈卻怕他着了涼,因此幹脆下榻去,從箱櫃裏翻出了一張薄絨毯,把思來輕悄悄地往裏側挪了挪,又用這張絨毯将他整個裹住了。
緊接着他便小心翼翼地鑽入了被裏去,若是以往, 謝時觀眼下必然已經攀附了上來, 壓着他小腿,再覆住他手背,親昵地揉搓着, 用自己的體溫烘着他。
可今夜謝時觀卻像是睡熟了, 整個人背對着他,一動也不曾動過。
沈卻一點點地向他挪近了,直到背脊輕輕挨到殿下的脊骨,這才停罷。
是日。
沈卻今日起得很早,順路還給鋪中仆丁婢使都帶了份朝食,仆婢們都很歡喜,三兩下便将那幾份朝食分了個幹淨。
他們有的也跟過幾任主子, 若遇着好說話的主, 日子倒好過些, 但若遇上個脾性差的, 那便是日日非打即罵地役使淩虐。
能碰上沈卻這麽位寬厚心慈的東家,那是他們原先想都不敢想的,這啞巴并不用身契綁着他們,月月還給俸銀,鋪裏的夥食也好,菜肉瓜果都齊全,才來這鋪裏沒多久,這些仆婢們個個便都圓了一圈。
“東家,”有個夥計迎上來,殷勤地接過了沈卻褪下來的外裳,“今兒個怎麽不見那位貴主送您來?”
沈卻尋常并不朝他們發火抖威風,因此這些仆丁都不怕他,有什麽話便就直接問了。
牽扯到家事,沈卻并不願意同旁人多說,因此便只擡起手:“他有事不能來。”
見他不欲多言,這位仆丁倒也沒往下探究,只是又道:“對了東家,昨日天将暮時,小的們打算閉店休息了,有位小娘子忽地上門來,說想同您說兩句話。”
“那時您已回府去了,小的便讓她先回了,改日再來。”
沈卻聞言微微一愣,鋪裏有這些仆丁婢使們操持着,素日裏若無事,他便都待在裏屋,偶爾出去坐坐櫃臺,也并不同那些來往的顧客多話。
這會兒能來找他的年輕娘子,除了那同他萍水相逢的桑姑娘,還能有誰?
午後。
沈卻剛要倚在裏屋那張羅漢床上小憩片刻,外邊忽地跑進來個小丫頭,正是那日他領回鋪子的女奴冬葵。
“主家,外邊有位娘子來找,”冬葵平鋪直敘道,“她說想邀您去秦淮河畔敘一敘別。”
沈卻于是又起身來,披上那件外裳,朝着鋪外那河畔緩步走去,外邊天正陰着,桑恬仍立在那日的垂柳之下,只是這會兒她已加過笄,挽起了發髻,像個大姑娘了。
聽着身後腳步聲漸近了,她也沒回頭,依舊垂着眼眸,盯着橋下江面,好半晌,才終于開口道:“那日有兩位侍者到家裏來尋過我,說是郎君堂客。”
說到這裏她稍一頓,随即便是一聲輕笑。
堂客即內人,乃是他們江南人的說法,除了謝時觀,想必也沒人會這般自稱了。
“她應是知道我了,但也沒為難,”桑恬低聲道,“還贈給我好些金銀首飾,說是送與我做嫁妝,我不肯收,那侍者便道,這箱奁內也有郎君的一點心意。”
她心裏清楚,沈卻對她并無男女之情,只是陌路相逢,那樣貴重的金釵钿合,她實在沒法若無其事地收下去。
只是那侍者态度強硬,桑恬又明白叔父叔母想必不會為自己置辦上二兩嫁妝,可若一點嫁妝都不帶,往後她在婆家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
因此思量再三,桑恬還是背着家裏人将這些首飾悄悄收下了。
“還請郎君替小女子謝過令正,”桑恬忽地轉過身來,朝着沈卻福了福身子,眼眶裏含着一點薄淚,“令正既溫柔又識大體,為小女子所不能及。”
能随手贈出那樣的禮,桑恬猜想沈卻的內妻該是出身名門的閨秀,這樣的門第,怎麽是她一個商女能企及的?
沈卻不知該回什麽,因此只伸手虛扶了她一把。
今日申時才過半,沈卻便去同隔壁陶衣如商量了一二句,旋即就離了鋪,到城北那家果子鋪裏買了些點心果子,又在道旁要了些應季的糖炒栗子。
提着食盒回了王府,沈卻先是去了趟主屋,沒找着殿下人影,便折出去問了問廊檐下立着的那位新羅婢。
新羅婢會意後,便悄悄地朝書廳的方位指了指,又壓低了聲音道:“書房裏呢,今日晨起便把自己關進裏頭了,蕪華她們去送朝食,不知怎麽的,就惹得殿下摔了兩只碗,可吓死人了。”
自打王府遷到這南京來,謝時觀的脾氣便好了許多,這般忽然變色的情況,更是少之又少,因此近身伺候的婢使們都不大明白,殿下怎麽忽地又回去了。
沈卻別過她,匆匆走向了書廳,只見書廳外房門緊閉着,他試着擡手敲了敲,裏邊卻無人來應。
裏邊的謝時觀此時正倚在張矮榻上,心煩意亂地翻着書頁,他耳沒聾,聽着門外的腳步聲,便知是誰來了。
只是眼下他心裏還生着悶氣,決了心要晾這啞巴一晾,這才故意裝作沒聽見。
隔了一會兒,敲門聲便就停下了,殿下忙豎起耳朵來聽,可外邊卻好半晌都沒再有動靜。
以為這啞巴連多敲兩下也不願意,轉頭又走了,殿下心裏頓時便更加憋悶了。
誰料才不過半晌,廳側窗邊忽地便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謝時觀偏頭一望,只見那啞巴正循着窗框在往裏爬。
殿下心裏一緊,生怕他沒踩穩摔着了,下意識便起身過去,将那啞巴從窗框上抱了下來。
“這會兒怎麽就不記得自己有身子了?”謝時觀把人穩穩當當地放了下來,沒好氣地數落,“好端端大門不走,非要學賊。”
沈卻擡起手:“我敲過了,沒人應……”
殿下負氣不肯認:“你敲得那樣輕,誰能聽見?”
沈卻并不想就這樣的小事再同他拌嘴,因此便略了過去,跟着謝時觀坐到了那張矮榻上,輕輕拽了拽殿下的袖角,要他回頭來看他說話。
殿下還揣着,不大情願地轉過身。
“方才那娘子來找過我了,”沈卻擡起眼,緩緩手動,“昨夜是我錯誤了殿下。”
謝時觀冷哼一聲,很低地:“多好,寧願去信旁人,也不肯信我。”
沈卻低着眼,擡手比劃:“倘或殿下那時搖個頭、辯一辯……我又怎會不信你?”
眼見殿下又要背過身去,還要同他置氣,這啞巴便又再度扯住他衣袖,放軟了姿态:“昨夜疑你是我錯,你不要、不要這樣對我。”
被他這樣看着,殿下心裏頓時什麽惱什麽怒都沒有了,佯出的一張冷臉也破了功。
其實早在這啞巴翻窗進來時,謝時觀的氣便已消了大半了,故意冷着端着,不過是想騙這啞巴再多哄他一哄。
沈卻恂恂地貼近了,又主動靠進他懷裏,殿下的心一下便酥軟了,連心尖上都泛着酸,他稍稍俯下身,蹭着他鬓角:“本王也不該那樣冷着你,不肯同你好好說。”
“買了什麽?”殿下早看見了他提進來的那只食盒,忍到了現在才開口問,“給我的嗎?”
懷裏的啞巴點了點頭,打開那只食盒,從紙袋裏取出一顆糖栗,剝得幹幹淨淨了,才仰頭喂進了謝時觀嘴裏。
“甜嗎?”沈卻擡頭問他。
這枚糖栗又甜又糯,還是這啞巴給喂的,殿下心裏分明再舒坦沒有了,可他卻偏要故意道:“就這些點心,便想将本王打發了?”
沈卻看着他:“那殿下想要什麽?”
謝時觀想也不想:“想要天上星、雲中月,阿卻能不能給?”
殿下這願望并非人力所能及,沈卻有些苦惱,很老實地擡起手:“我摘不到,能不能……換一個?”
“那就換成你,”謝時觀眉眼一彎,“也一樣的。”
這啞巴好笨,一時竟沒意識到,殿下是在變相地說他是那天上星、雲中月,反倒先是愣了愣,而後才吞吞吐吐地:“可我已經……”
“是殿下的了。”
他有些古板的迂腐,平日裏半句情話也沒有,可不經意間表這一二句的白,卻偏偏又直往謝時觀心上戳。
“什麽時候是我的了,我怎麽不知道?”謝時觀刻意裝蒜,貼着他耳,低低地,“好久了,你男人都快要憋死了,你要不要救我?”
他說得那樣委屈,仿佛他真要死了一樣。
月份早足了,胎也坐穩了,這啞巴哪裏還找得着理由再推拒他,因此便只好猶豫着啓唇:“輕、輕一些。”
“我什麽時候對你重過了?”他睜着眼睛說瞎話,“分明再溫柔沒有了。”
……
才剛抵進去,這啞巴便很怕地掙了掙,飛快地朝他比劃了一句:“解手、我想解手。”
正當他以為殿下又要裝作聽不見時,謝時觀卻俯身将他從那羅漢床上抱了起來,帶他到屏風後,一只溺器前,而後便分開他腿,哄小孩似的:“尿吧。”
沈卻不常往這書廳裏來,因此這兒只放了只謝時觀用的溺器,他同殿下不一樣,用不了這樣的夜壺。
“不是急嗎?”謝時觀貼在他耳邊問,“怎麽不尿?”
沈卻忍得難受,于是羞惱地別過臉去:“別這樣……我自己去、去外邊。”
從殿下的位置,只能瞥見他唇瓣一張一合,雖看不清他說了什麽,可殿下就是猜也猜到了。
“本王閉着眼呢,”謝時觀哄他道,“沒看你。”
見這啞巴遲遲不肯,殿下于是便又理直氣壯地上了手:“尿不出來嗎?想要我幫一幫你,是不是?”
沈卻分明立即便搖了搖頭,可謝時觀卻故意裝作看不見:“好嬌氣,這也要人幫啊?”
這啞巴哪裏經得住殿下的挑弄,才半晌那面頰便紅透了,腳背很使勁地繃着。
謝時觀知道他要忍不住了,适時松了手,下一刻便聽見了一點水聲,沈卻從沒覺得時間這樣漫長過,他掐着膝,将那兩處肌膚摁地通紅。
等他停了,殿下便抱着他抖了抖,随後拿了張幹淨的帕子給他擦:“尿幹淨了嗎?”
沈卻沒反應,将這啞巴抱回榻上時,殿下才發現他眼眶紅了,下睫上挂着瑩亮的一滴眼淚,很倔地不往下掉。
“怎麽哭了?”謝時觀湊上去,将他的眼淚舔幹淨了,明知故問,“我欺負你了嗎?”
“欺負你了嗎?”
……
書廳裏只一張矮榻,榻前擺着一只近一人高的銅鏡,用以整衣冠。
可鏡中此刻映着的,卻是衣冠不整的兩個人,沈卻一直別着臉、閉着眼,可殿下卻非要逼着他看:“你怎麽不肯看?”
沈卻方才已經看見了,只是不肯認,不肯信那鏡中人是自己,見着那樣……的東西,埋進他那裏,他又羞又怕,因此情願閉着眼,也不肯看。
“你睜眼看一看,”殿下抱他到鏡前,軟聲軟語地求着他,“求你了。”
他這樣哄着求着,沈卻哪裏還狠得下心推拒他,因此便乖乖睜開了眼。
見他睜眼,殿下便似笑非笑地,刻意往那深處去,而後又碾又磨地,把這啞巴弄得失了神。
“我好不好?”他問他,“你男人好不好?”
沈卻腦海裏空了,眼前只剩一道刺目的白,連點頭也不會了,只攥緊了殿下的肩臂。
“好不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外人眼裏的狗:既溫柔又識大體,出身名門的閨秀。
下章阿卻就要生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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