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周哲原本以為自己會難以入睡，誰知道他卻一覺睡到了天亮，甚至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起床的時候周夢煙和羅軒已經出門很久了，周元不知道在和誰發短信，手指動得飛快。

周哲在被子裏活動了一下自己手，确定自己不是因為感冒才睡過頭，才放心地起床：“肚子餓……”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麽遲起床了，再過一兩個小時都可以吃午餐了，“哥，你沒叫醒我。”

“偶爾偷個懶也沒關系的。”周元放下了手機，“趕緊去換衣服，我們要出去。”

周哲這才想起昨天周元說的話，他很快就爬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匆忙套上衣服之後就湊到周元面前：“在給誰發短信？”

“是大姐，帶你去的地方得她告訴我們地址。”周元收起了手機，拉着周哲出了門，先是帶他去解決了早午餐，然後才上了的士。

周哲發現他們出了市區一直往郊外走，不過因為C市以綠化聞名，郊外倒是不顯得荒涼，反倒因為規劃得好而成為C市獨特的風景之一。

“小夥子你們這個時候去星湖？現在那邊可不熱鬧，見不着什麽明星。”司機是個很熱心的人，怕兩兄弟白跑一趟還特地多嘴了一句。

“星湖？”周哲不知道那是哪裏，聽着似乎是個旅游地點？

“C市的星湖公園很有名，很多劇組都在這裏取景，雖然取景的地方和公園分開來了，”周元對他解釋道，又對司機說，“就是人少才能抓着機會搶拍一兩個明星，要是人多的話只怕那裏不是人山人海就是封閉起來了。”

司機笑道：“說得也有道理。”

周元下車的地方在“星湖公園”門口，不過他們并沒有往公園走，而是走到了另一邊的“造夢屋”。

“之前已經預約好了……”周元對招待處的妹子說道，似乎辦理了什麽手續，折騰了大概十五分鐘才回到周哲身邊：“走吧。”

出了招待處就是一片空曠的場地，不遠處修建了很多綠化帶分別隔出幾條路，周哲跟着周元上了一輛小的觀光車，但是他沒有心情看周邊的景色，只是問周元：“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讓你看一個人。”

沒一會兒觀光車就停了下來，周哲跟着周元下了車，遠遠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劇組。

拍攝似乎正在緊張地進行着，場上十分安靜，攝影機正對着坐在樹下彈琴的女人，周哲認出了她，那是莊詩琴。

只見她纖手在古琴上緩緩撥動，悠緩的樂曲便漫了過來，周哲不是很懂得欣賞，但是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覺得莊詩琴的造型美動作美整個人都是一個古典美人。

然而在周哲眼裏各種好的莊詩琴卻遭受到了導演殘忍的對待：周哲仔細數過，從他進入這裏之後莊詩琴被要求重來無數遍，同樣的曲調聽上十多次再怎麽樣也要煩了，然而莊詩琴卻穩坐樹下，自始至終都沒挪過位置，只是在導演和她說注意事項的時候認真地看着導演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整個劇組沒有人亂動，周哲只覺得哪怕攝影場地是露天的，四周的氛圍卻十分凝重，讓人大氣都不想出，他也關注着莊詩琴的一舉一動，甚至沒有再問身邊的周元問題。

許久之後，莊詩琴終于過了這個鏡頭，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氣，導演說道：“趕緊把道具取下來，給她上藥。”

好幾個工作人員拿了好幾個箱子将莊詩琴圍起來，周哲注意到其中一個是醫藥箱。

他們開始摸着她的手，似乎私撕下了什麽，莊詩琴疼得倒抽冷氣，收在不住顫抖，當工作人員用棉簽沾着藥水擦上她的手指時，她終于疼得叫了出來，卻只短促地叫了一聲，又像是害怕影響周圍的拍攝，急忙住了口，任由工作人員把她手上的東西撕下來。

周元帶着周哲往她那邊走去，走進了周哲才發現，莊詩琴的手指上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也不為過，之前她手上似乎貼了什麽讓手指看上去很正常，如今撕下來之後就連周哲都不大敢看她手上的傷口。

“詩琴姐……”周元把周哲帶到莊詩琴身邊之後就自己向導演那邊走去了，說是要去打招呼，“你……”

“來坐。”莊詩琴倒是忍着痛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大概是想借助和周哲對話來緩解自己的痛苦，“夢竹昨晚就打電話給我了，說是只有我能開解她寶貝弟弟的心結，不然我今天還真不能休息那麽早，托你的福啦。”她吐了吐舌頭，又小小地吸了口冷氣。

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處理好她的傷口，叮囑了她幾句就紛紛離開了。

周哲總算是明白昨晚周元幹了什麽了。

“我是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既然夢竹拜托我了那麽你想問什麽就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莊詩琴笑道。

周哲沒跟她說自己其實是來了這裏之後才知道自己今天是要來探班，他甚至不知道莊詩琴在拍什麽劇，他想了想，問道：“你的手……”

“導演要求我親自上陣，我之前學了很多樂器偏偏沒學古琴，之前魔鬼培訓之後傷了手，但是拍攝這種東西總要有手指之類的特寫鏡頭，所以就遮起來了，如果不是你來，我今天還沒那麽快能拆下來呢。”

“可是這樣對手指不好。”看莊詩琴之前拆僞裝就知道了，這種根本就是在不斷撕裂傷口，這樣下去手指爛了也說不定。

“我們有分寸呢。”莊詩琴倒是樂觀，“為了‘桃妖’，再難我也能忍。”

周哲心下暗驚，他知道他姐想捧莊詩琴，從剛剛進來這裏要辦個各種手續的情況也知道這個劇必定是保密的，他猜測過這個劇的各種大制作或者其他的什麽，卻沒想到這部劇的名字居然是“桃妖”！

而且這分明是在趕進度。

“你們……你們是要……”他想起前段時間有關“竹林隐事”拍攝進度的消息，心中波瀾起伏，這是要直接叫板“竹林隐事”？

莊詩琴高傲地仰起頭：“我說過，我會用我的方法證明垃圾只能是垃圾。”

因為是“桃妖”，所以莊詩琴能一動不動地坐下樹下重複拍了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相同的鏡頭，因為是“桃妖”，所以她能忍受手上的痛彈了一個多小時的琴，哪怕後期配音可能根本不會用她的音軌，因為是“桃妖”，所以她能在卸“妝”的時候忍住不叫，就怕影響了旁邊的拍攝進度。

周哲咽了口口水，只覺得自己喉嚨幹澀得可怕：“有必要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說出的話也沒有了什麽說服力，“就算你們趕出了進度，可是‘竹林隐事’一直在造勢，現在沒開播就已經預定了流量，‘桃妖’開機一直沒有任何的消息，到時候播出去不一定能掀起什麽風浪，反倒可能引來他們對你的攻擊。”

他想說你上一次的自殺鬧得風風雨雨，一年後的今天又有多少人記得你，又有多少人同情你呢？

他們都不理解你，你又何必這樣做呢？

“以前我只覺得看網文的人少所以我們做什麽事都很吃虧，但是現在我卻慶幸接觸網文的人不多。”莊詩琴輕聲告訴周哲，“因為接觸的人少，所以當小說搬上熒幕的時候，觀衆們要看的可就不僅僅是文字了，這還包括了劇情以及演員的演技，而我有自信我能做得比隔壁劇組好，我為她哭過為她笑過，有那麽一段時間我覺得我就是那只桃妖，我愛了她10年，而隔壁有什麽，當紅花旦？當紅小鮮肉？就算他們把一線大牌請來了，我也能把他們踩在腳下。”

從一開始，她就不認為自己會輸，從當年她離開晉江前打下那句話開始，她就沒給自己輸給別人的機會，所以當初她才會毅然賠了違約金，時至今日，她依舊不認為自己會輸。

周哲大概明白了她為什麽忍下那麽多痛苦，只因為她輸不起。

他大概明白了周元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裏了。

“謝謝你，詩琴姐。”

“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在煩惱什麽。”莊詩琴說，“但是似乎已經自己找到解決的方法了。”

“我想是的，”他點點頭說道，“我原本正面臨一個困境，所有人都告訴我放棄比較好，堅持下去也許會害了我，但是現在我想繼續下去。”

我們都輸不起了。

周哲和周元離開了造夢屋，回到酒店的路上周哲問周元：“你怎麽知道大姐和詩琴姐在幹什麽？”

“猜的，後來去套了大姐的話。”周元回答道。

“那你怎麽知道我是因為網上那些事心情不好的？”

“我一直看着呢。”

“诶？”

“我可不是二姐那個傻瓜，至今都不知道那是你的馬甲，網上發生了什麽我都知道的，”周元嘆息一聲摸了摸倔強弟弟的頭，執意毀掉他的發型，“所以說，下次有什麽事情就告訴我，不許再一個人藏在心裏了。”

似乎有一股魔力從被周元觸摸的頭頂緩緩流下，周哲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前幾日的迷惘與埋怨終于煙消雲散，他擁抱了自己的哥哥：“謝謝哥。”

他不會再猶豫了，也不會再動搖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若是能代替原主好好對待家人，命運一定也會善待自己的家人，如今他更相信他若是能堅持地走下去，他原本的世界應該也會有人和他一樣堅持下去，因為自己做得到，所以才能有勇氣去相信別人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