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她說了很多周少堂的好,言辭間亦存着濃濃感激,卻沒有任何關于愛周少堂的只言片語。

南淮一怔,微微垂下眼眸,“我跟他之間不僅僅是愛情。”

蘇清讓執拗的再問一遍:“你只告訴我,你愛他嗎?”

這個問題正是如今橫亘在她與周少堂之間的溝壑,兩人知道症結所在,卻都沒有明說.

一個是不敢,一個是不願,現在卻被蘇清讓給挑破。

南淮思緒翻飛,最終選擇直視蘇清讓:“這不需要你管,無論怎樣 ,我會與少堂共度一生,。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她從來都不是個擅長說狠話的人,可有些話不能不說,她狠心繼續道,“從家中發生變故以後,生存和安定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其別的都不那麽重要。愛情這個東西,說實話我不再相信,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的愛情。你之前追問我到底什麽是你給不了的,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相濡以沫,始終如一。這兩樣有很多人能做到,也有很多人不能做到,蘇清讓,你屬于哪種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說出的話卻将他打入地獄。

他臉色變了一變,想要開口,卻被她制止,“少堂現在是變了,但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他本性依然純良,這幾年即使我們分隔兩地,即使我們……但他從來沒有胡來,始終只有我一個。這足以證明他是個專情之人,他現在的情況我不是不憂心,可是我很明白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不會背叛與離棄我。我生平最恨最怕的便是背叛與離棄。”

“退一步講,少堂若是有一天也真的不再是當初的少堂,真的會背叛離棄我,但這種機率,與你比起來,實在是低的多。同樣是冒險,誰都不願意冒大的風險。”

“再則,少堂這些年的付出,即使一切是他自願,但與他的關系裏受益者是我,說到底,總有利用他做救命稻草的嫌疑,只是,我的心也不是鐵打,我對他也有感情,這份感情不管是哪種成分居多,我都會托付給他一人。而他現在的轉變,也有我的原因在裏面,我不能辜負他以往的付出和陪伴,更不能做不仁不義之人棄他不顧。”

“于情于理,我都不會離開他。”

“謝謝你的喜歡,也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只是,以後,你不必再這樣。”

她的聲音并不大,言辭也不鋒利,神情更是稱得上平和,然而,越是這樣,越具有打擊性,她的平和,她的真誠,都來自她內心堅定的想法。

她意已決!

這樣的情真意切若是用在相愛的對方身上,一定會讓人甜蜜如斯。

然而,用在蘇清讓身上,卻讓他覺得仿似一陣巨雷從天而降,由遠及近,轟轟隆隆炸在他心上,回聲不絕,痛感漸增。

他知道她是個有主張的人,然而卻沒想到,她竟然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一分希望都不給他期待。

而偏偏,封死自己退路的恰恰是他自己。

那些自诩風流的過往,那些玩世不恭的态度,如今統統都報應回來。

它們是他的黑歷史,斷了她對他的信任之路。

他從未這般懊悔,卻無從辯解,更不能為自己伸冤,那種什麽以前是以前,現在我只鐘情于你的話他更是說不出口,因為她在意的并不是他以前的情史多少,而是他那些情史裏衍生出來的感情态度。

蘇清讓一向自信,此時心裏卻升起少有的挫敗感,他悶頭坐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你不能一下子就給我判刑了,總得給我一個機會。”

他聲音有些幹啞,肩膀微垮的坐在那裏,給人一種很落寞的消沉感。

南淮看在眼裏,心裏也是一酸,他這樣幫她,可自己卻這樣傷他,她很想跟他說聲抱歉。

可剛一張口,蘇清讓卻又極快的攔住了她,語氣有些急,“算了,你什麽都不用說。今天先這樣吧,你感冒還沒好,別想太多別的事,去休息吧。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他有些怕南淮再說出什麽更堅決的話,一說完,他就站了起來,“我先回去了。你記得吃藥,早點睡。”

也不待南淮再說什麽,他轉身出門,疾步下樓。

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又出了些汗,穿在身上極為不舒服。

他想快點開車回家洗澡換衣服,卻不知道為什麽在車裏足足坐了半小時,直到樓裏某住戶的狗狂吠兩聲才驚醒他,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發動車子。

一路上又不小心闖了兩個紅燈,差點發生追尾事故。

等到了家中,他卻覺得有些乏力,什麽都不想做。

打起精神去洗澡,水霧彌漫的浴室裏,他一手抹盡鏡子上的霧氣,看着鏡裏的自己。

臉還是那張臉,卻一臉頹敗,眼神黯淡,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苦笑一聲。

蘇清讓,你也有今天。

幾乎一天一夜沒怎麽合眼,他以為自己會很快入睡,然而,事與願違,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間腦海裏冒出的總是跟南淮有關的事情。

一會兒是初見時她無憂無慮的少女天真,一會兒是她被人欺負時緊握拳頭的隐忍。

一會兒又是她被周少堂推搡的沉默,以及大雨中她渾身濕透的狼狽還有醫院裏她燒的蛻皮的幹枯嘴唇……

再一轉念,又仿佛看見她在那段黑暗時光裏凄惶的神态,她的辛苦,無助,絕望,害怕,恐慌……他沒親眼見到,這一刻,卻好像能看見它的實态。

這些殘忍的時光從她身上碾過,卻在多年後,讓他以一種幾乎身臨其境的代入感體驗了一回。

很多種情緒呼嘯着閃過心頭,他以前從未體會過的惋惜,憂慮,恐慌,難受,痛心,埋怨,自責,懊悔……都在今晚一一嘗遍,每一種都是讓他無法呼吸的沉重。

這些情緒将他湮沒,他似火上被炙烤的活魚,在絕望中掙紮,妄想得到一線生機。

這一夜,他有種溺水般的窒息感,是亡還是生,竟不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活了二十七年,早已不是孩子,然而,這一晚翻騰的陌生情緒才真正改變了他,它們來勢洶洶,第一次在他心裏烙上某些真正成熟的東西。

他好像還是那個蘇清讓,內心裏卻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

煎熬到淩晨四點多,心口的那股難受才慢慢平複,取而代之的是蔓到骨髓裏的心疼。

他只不過是經歷了這樣一夜,就覺得心力交瘁,而南淮呢……

他不太敢去想她到底是怎麽扛過那些煎熬的日日夜夜,一想,心裏就更疼。

她若此時在身邊,他很想抱抱她,很想将她勒進懷裏,很想吻吻她的眼睛。

他不想再讓她受苦,不想她以後也還要在憂慮和驚惶中度過,他會将她視若珍寶,會盡一切努力讓她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

只要她願意……,只要她給他機會……

可她話說的那麽清楚,她與周少堂相濡以沫的患難真情,是他怎麽都比不過的峻嶺。

而他荒唐的過往,更是一道深壑,阻擋他通向她。他從未有這般無措無力過。

他說周少堂配不上她,卻才明白,真正配不上她的,原來是自己。

他終于迷迷糊糊帶着苦澀的心情睡過去,然而感覺也才迷瞪了一會兒,手機鈴聲就将他吵醒。

洛嫣的聲音輕柔婉轉,“大忙人,起床了沒?”

蘇清讓慢慢清醒,“什麽事?”

那頭靜默了幾秒,複又輕笑道,“不過才多大會功夫,怎麽突然這麽疏離了我是看你突然爽約,擔心你有什麽事情,你倒好,冷冰冰的,怎麽,要跟我劃清界限?”

蘇清讓這才想起放洛嫣鴿子的事,這事畢竟是他不對,他揉了揉因失眠後遺症而脹痛的眉心,緩和了口氣,“我沒什麽事。爽約的事是我的錯,給你說聲抱歉。”

洛嫣順階而下,“你沒什麽事就好。不過你既然覺得抱歉的話,我今天倒是有時間讓你表達一下你的歉意。”

話語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蘇清讓皺眉,他現在一點周旋她的心思都沒有,轉念卻又改變了主意。

他與南淮之間如今進退不得,不管她是怎麽拒絕他,他并沒有放下她的打算。

說實話,如今他也不知道該拿南淮怎麽辦,但經過昨晚一夜煎熬後,他知道自己這一顆心怕是要一輩子只付在南淮身上了。

他與洛嫣的這頓飯,還得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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