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老秦的真面目

一夥人開着車高高興興地離開陽城範圍, 到陽城臨市熙城的景點向陽山暫避風頭。

他們在向陽山山腰處最好的酒店尋松居定了個雅間，大快朵頤, 推杯換盞。

大虎和小鼠喝得滿面通紅、酒氣翻湧, 說話沒了顧忌，追問兔兔和教授為什麽會離開。老秦也有點喝大了, 話更說不清楚。韓墨作為墨陽的首領, 只好耐心解釋，說到兔兔, 神色有點黯然，他雖然對那個姑娘沒有男女之情, 可到底照顧了兩年多, 分別總有不舍。

這一點點不舍放在喬陽面前有些礙眼, 他趁興喝了不少酒，情緒有點失控。為了不失态，喬陽丢了句“出去透口氣”, 走出包間，走到陽臺上吹山風。

山風呼嘯, 在他耳邊打着卷奔騰而過，帶走不少細膩的兒女情長。喬陽盯着不遠處的山坡發呆，突然發現正對着他的位置, 有一小簇光正有節奏的一閃一閃：一長、一短、兩長；一長；四短……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喬陽晃晃因為酒精有些麻痹的腦袋，掏出手機搜索摩斯電碼。山上的信號很差，半天才連上網把摩斯電碼對照圖刷出來。喬陽研究了一下：嗯，沒錯了, 對面的光在打的是三個字母“y.t.h”，楊天河。

喬陽伸了個懶腰，揉揉太陽穴，走回墨陽衆人所在的包廂門口，将門推開一條小縫朝裏看：老秦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大虎和小鼠一人一邊圍住韓墨、聊得唾沫橫飛……暫時不會有人關心他在哪裏。他輕輕把門帶上，扭身向外走去，并不知道在他關門的瞬間，桌上的老秦睜開了眼……

離開尋松居，走臺階爬過一段山路，喬陽到了尋松居對面的位置，一擡頭，看到了拿着手電的楊天河。楊天河帶他走了十來米，直到一家破舊的小旅店引入眼簾，小旅店門口髒兮兮的霓虹燈擰成四個字：“小楊旅館”。

“又是你爺爺的産業？”喬陽問。

“嗯哼。”楊天河答。

喬陽懶得吐槽楊爺爺的起名水品和産業品味，越過楊天河率先進門，站在前臺跟前說：“就在這說吧，我們吃着飯呢，我得盡快回去不能失蹤太久。”

“也可以。”楊天河沒意見，關了旅店的大門鎖上，從前臺後面拿出一個文件夾，直接說重點：“老秦果然有問題。”

“什麽？”喬陽心中一跳，連忙翻開文件夾，就見第一頁是一張監控錄像的截圖，模模糊糊可以看出是老秦跟一個老頭走進一家醫院，馬上問：“這老頭是誰？這是在哪拍到的？”

“在韓墨爸爸查出肝癌的那家私立醫院門口，我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調到了三年前的監控錄像。跟老秦走在一起的是這家醫院的所有人，也是韓墨爺爺的仇人之一。”

“這、這……”喬陽大腦飛轉，驚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可是……他們有聯系？”

“結合韓墨告訴你的信息，我懷疑韓七鑒的仇人找到韓墨的爸爸根本不是什麽巧合。不是仇人正好看到了去做檢查的韓爸爸……是老秦，是他把信息透露給韓七鑒的仇人，害死了韓墨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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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陽差點握不住手裏的文件夾，難以置信地搖頭：“不、不會吧？也許只是巧合，他們認識未必就能說明老秦出賣了韓家。”

“你看第二頁。”楊天河不多解釋，用證據說話，“看到了嗎，這是我們從龍裔那裏找到的墨陽內鬼定位裝置的路線圖。逆鱗留着這個，大概是想作為反制那名內鬼的籌碼，結果給我們行了方便。”

“這張圖說明什麽？”喬陽低頭研究。

楊天河說：“在那次逃亡中，排除掉你，內鬼嫌疑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感謝迷城老租界區謎一樣的公共設施安排，火車站附近的男女公廁之間相差接近1000米，而內鬼去的是男廁。”

“老秦是內鬼……還認識韓七鑒的仇人……”喬陽幾乎被說服了。

楊天河還有猛料，他說：“繼續向後翻，還有更驚人的東西。”

喬陽依言向後翻，結果看到一份沒有照片的檔案：“柏秦，這是誰？五年前死了……”

“他應該就是老秦。”

“啊？”喬陽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消息劈懵了，不得不坐在門旁的沙發上，“我、我有點跟不上。”他低頭看看眼前的檔案：盜竊、聚衆鬥毆、兇殺嫌疑，死于團體火并……等等，盜竊罪是在三十年前的孔城？韓墨曾經說過，老秦跟他爺爺有一段過往……他曾經在孔城行竊被韓七鑒逮住，莫非？

看喬陽盯住盜竊那一行不動了，楊天河微微一笑：“你也注意到了，對嗎？其實我們一直都懷疑老秦的真實身份，苦于沒有任何線索，直到你跟我說了老秦和韓七鑒的事，我才把他跟這個死去的柏秦對上號。”

“你們為什麽會懷疑老秦的真實身份？”

“因為他太厲害了。”楊天河說，“你想想，老秦在韓墨複仇的過程中幫了他很多，隐隐顯示出在裏世界非比尋常的影響力，可我們手中老秦的資料顯示，他直到五年前都是個本分的公司小職員，其後做了兩年無業游民，接着就變身韓墨的欺詐導師……這可能嗎？所以依我們推理，秦茂只是他一直養着的假身份。你知道什麽是假身份嗎？”

喬陽搖頭。

楊天河科普：“假身份就是一些人為了随時假死逃生想出來的辦法。他們會置辦幾個假的身份，一出生有戶口，到了年紀辦入學，接下來是身份證、入社保……就好像有個人真實存在一樣。現在辦身份證要采集指紋，情況得到了控制，不過以前，假身份是很難排查出來的。”

“我大概明白了。”喬陽看着柏秦的檔案深吸一口氣，想讓亂跳的心平靜一些：“如果你的推測是真的，那老秦可以算是窮兇極惡的人了。他為什麽潛伏在韓墨身邊？”

“你看他跟誰勾結在一起？順便說一句，五年前就是韓七鑒的四個仇人陸續回國的時間。”

“為了黃金？”冷汗濕透了喬陽的後背，“那一百三十五萬兩黃金……”

“嗯。”楊天河嚴肅地點頭。

誰料喬陽的話沒說完：“……放到現在是多少錢？”

楊天河笑了起來，混血兒立體的五官在小旅館有點昏暗的燈光下迷人極了。不過此刻，他的臉沒有他口中吐出的數字迷人：“不知道那批黃金的确切重量，因為古代的一兩跟如今的不同。如果這批金子是按今制計算，一兩就是50克；按就舊制算，一兩相當于31克左右。金價浮動，現階段一克金子大概270元……你自己算一算。”

喬陽哪用他說，早就拿出手機來按了，按完瞠目結舌：“最少也是110多億元……媽呀……”

“為了這筆錢，不法分子什麽事都敢做，你明白嗎？”楊天河面容一肅，拍拍喬陽的肩膀。

喬陽咽了口唾沫，點頭：“讓我想想……嗯……也就是說，老秦——柏秦，他小時候見過韓七鑒、也聽說過那筆寶藏的事。他一直按兵不動，直到韓七鑒的四個仇人回到國內，才聯系他們四個一起逼問韓爸爸藏寶地點？可這是為什麽，他為什麽不趁韓七鑒還沒死、仇人也不在的時候就問清楚？”

這些問題楊天河早就考慮過：“第一，韓七鑒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人，想從他嘴裏騙出藏寶地點純屬做夢；第二，如果老秦先拿到寶藏，韓家的四個仇人回來後一定會找他算賬。那四個人在建國初就是威震一方的盜賊強盜，哪一個拎出來都算能量巨大，老秦不會輕易得罪他們的。”

“如果他們真的那麽厲害，又怎麽會死？是誰害死了他們？”喬陽一聽這話着急了，“還有韓墨呢，裏世界都傳韓墨害死了那四個仇人……豈不是很多人都想要韓墨的命？”

“你思維很活躍，問題多得吓人。”楊天河做了個按壓的手勢，讓喬陽冷靜一點：“別着急，我會慢慢解答你的疑惑。”

“首先，你問是誰害死了韓家的四個仇人，我的推理是：老秦和那些仇人的自家人。”

喬陽眉頭緊皺：“老秦有那麽大的能力？那些仇人的自家人……又為什麽跟老秦合作？”

“一百三十五萬兩黃金。”楊天河聳聳肩，“我說過了，為了這筆滔天富貴，不法分子什麽事都敢做。裏世界以家族為單位的黑暗勢力都不是鐵板一塊，老秦拿出黃金做誘餌，自然有人願意背叛那四個仇人與他合作。韓墨不是一直奇怪究竟是什麽人不知不覺殺了那四個仇人嗎？很簡單，就是那四個仇人各自信任的自己人。”

“說得通。”喬陽點頭。

楊天河便繼續說：“至于老秦。柏秦的檔案你已經看到了，他本身就是裏世界的一號人物……據我推斷，他害死了韓家的四個仇人之後，還趁那四家內亂奪走了他們的一些勢力。借助這些，他應該發展出第三重身份——三年前崛起的犯罪實力‘麓’的首領。”

“可如果老秦真的那麽厲害，他為什麽不直接逼問韓墨寶藏的下落，反而要僞裝潛伏在韓墨身邊？”喬陽提問，然後自己回答：“哦……按照韓墨的性格，他寧願玉石俱焚也不會說出藏寶地點的。”

“回答正确。”楊天河打了個響指：“所以他僞裝成韓七鑒的故人取得韓墨的信任，希望通過韓墨找到那些黃金，最後再幹掉韓墨。”

喬陽咬住牙齒，避免自己像個膽小鬼一樣牙齒打架。大廳中邊邊角角的黑暗似乎都化作魑魅魍魉包圍過來，讓他內心惶恐：韓墨竟然是處于這麽危險的境地中嗎？

“我再捋順一下。”喬陽控制住恐慌，強迫自己思考：“五年前，韓七鑒的仇人回國，老秦聯絡他們，向他們提供韓家後人的下落，交換條件估計是分一杯羹……他們逼問韓墨的爸爸，可韓爸爸什麽都不知道，于是他們殺掉韓爸爸，把注意打到韓墨身上。老秦打着幫助韓墨的旗號接近韓墨，騙取他的信任，他騙取信任的方式就是……幫韓墨報仇？”

“對，”楊天河點頭，“韓家的仇人們以為他們只是配合老秦演戲，萬萬沒想到老秦是真的要他們的命……也許直到他們被自己的手下或親人勒死的那一刻，才明白他們不是聰明的棋手、只是愚蠢的棋子。老秦要的不是五分之一，他要全部！”

喬陽面無血色：“老秦要的不僅是全部的黃金，他還要通過這種報仇将韓墨染黑……他讓韓墨背上四條人命、強迫他留在黑暗世界……我操！這個挨千刀的老混蛋，他該死！”喬陽忍不住跳起來罵髒話，太陽穴上的青筋直跳，他站起來在大廳裏走來走去，用手不停從前向後捋自己的頭發，足足五六分鐘才停下來，回頭問楊天河：“如果有一天我們抓住老秦，清算他的一切罪行……會不會連累到韓墨？韓墨會不會被認為參與了複仇殺人，是同謀、共犯？”

“會。”楊天河言簡意赅。

“我們有沒有辦法幫韓墨脫罪？”喬陽滿懷希望地問。

“只要有證據證明韓墨對老秦殺人的事毫不知情。”

“那證據呢？”

楊天河不說話了，他深邃的漂亮眼睛好像無聲的海，沉默地凝視喬陽。

喬陽閉上眼睛：“……你大概沒有證據。那時候的阿墨孤立無援，他身邊除了老秦什麽都沒有……除非他那個時候就察覺到老秦的不對、刻意留證，否則誰也不能證明他的清白……如果要抓罪行累累的老秦，就會牽扯到韓墨，一旦牽扯到他……就是殺人的重罪。四條人命啊，就算不判死刑，他的一輩子也完了。”

“可如果不抓老秦，他早晚有一天會套出藏寶地點取得寶藏。他拿到黃金的日子，就是韓墨的死期。”楊天河輕聲說。

“那你準備怎麽辦呢？”喬陽睜開眼睛注視楊天河，表情迷茫又痛苦：“抓老秦不抓阿墨，老秦一定會用四條人命誣陷阿墨；抓阿墨不抓老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除非阿墨死掉，否則他永遠都對活在惶恐不安裏；老秦和阿墨都抓，老秦一樣會拉韓墨分擔罪責；至于老秦和阿墨都不抓，這個答案最明确，阿墨死定了！楊天河，告訴我你打算怎麽做？”

楊天河錯開視線注視角落的陰影，語調平穩地說：“你分析的都對，韓墨跟老秦就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而我是一個警察，盡快将老秦那種兇狠狡猾的犯罪分子緝拿歸案、維護社會的穩定安寧是我的職責。”

喬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阿墨呢，阿墨怎麽辦？老秦完蛋，阿墨也會陪葬……”

楊天河有點機械地說：“為了社會穩定，我們總要做出點取舍和犧牲。”

“楊天河！”喬陽怒吼一聲撲向混血面孔的男人，重拳向後者臉上揮去。

楊天河雖然看着瘦弱，卻受過專業的搏擊訓練。他動作敏捷地擋住喬陽的拳頭，轉守為攻，反剪住喬陽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

喬陽情緒激動，拼命掙紮，大聲咒罵：“□□大爺，楊天河！你竟然想犧牲韓墨？這就是你的正義？為了正義連朋友都可以抛棄？！”

“喬陽，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完！我沒有要犧牲韓墨，事情還有轉機！”楊天河按着喬陽語氣急促，“只要韓墨能協助我們抓住老秦就能戴罪立功！就算扯出那四條人命，法院也會酌情予以減刑！”

喬陽總算不掙紮了，他別扭地扭頭看楊天河：“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也很想救他，我對他的重視不比你少！”楊天河言之鑿鑿，看喬陽冷靜下來了，才松開按着他的手。

喬陽坐起來，托腮思考：“嗯，讓阿墨戴罪立功這個辦法……難點有四個。

“第一，我得向阿墨解釋消息來源，說明我是怎麽知道老秦圖謀不軌的；

“第二，我得讓他相信我的話；

“第三，阿墨得接受必然會受法律制裁這個事實，因為他跟老秦的勾結，罪名可能是殺人；

“第四，阿墨得參與到行動中，幫你們警方拿到老秦犯罪的證據……

唔，好難，可惜墨陽沒有行動存檔，否則我們直接就能拿到老秦參與詐騙的罪證。”

楊天河搖頭：“那種捷徑就別想了，控告老秦詐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喬陽聳聳肩，努力振作精神：“好吧，無論前路有多困難，我們現在起碼有了前進方向。相信阿墨吧！只要我能說服他相信老秦圖謀不軌，他就一定能想出一個完美的方法讓老秦伏法，信不信？”

“信。”楊天河的表情也放松了些，微微一笑。

“謝謝你，楊天河，為你一直所做的一切……謝謝你當初說服我加入墨陽，讓我有機會陪在阿墨身邊保護他。”喬陽感激地說，“我剛才太着急了，差點打着你。”

楊天河彎起手指輕輕撓撓臉：“沒事，反正你也沒打到……關于說服韓墨相信老秦圖謀不軌，你有什麽想法了嗎？”

“沒什麽頭緒，所以想跟你商量商量。”喬陽回答，爬起來看了眼時間：“不過咱們得邊走邊說，我出來太久，再耗下去老秦會起疑。”

“行。”楊天河點點頭，拉開旅店的大門，兩個剛打了架衣冠不整的男人先後走了出去。

門外一片昏暗，山下的城市夜景和天上的寥寥繁星映入眼簾。除此之外，不遠處的陰影裏站着的兩個身影引起了喬楊二人的注意。

“誰？”楊天河低喝一聲，把喬陽護在身後，一手握住腰間的槍。

“我。”回答他的是男人如環珏相撞般悅耳的嗓音。那兩個男人緩緩踱步，從黑暗走到旅店門口的殘紅色的霓虹燈下……是微笑着的韓墨和一臉憤怒的老秦。

楊天河眉頭一皺，喬陽只覺呼吸都停了，兩人對視一眼：糟糕！

“想、想不到啊喬陽，內、內鬼竟然是你！”老秦率先開口，指責得義正詞嚴。

韓墨看起來卻不夠生氣。

“楊隊長。”他先對楊天河點點頭，又歪頭對打量喬陽，打量完了莞爾一笑：“小太陽，你透氣透到這裏來了啊？還衣冠不整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能感受到墨狐貍的怒火嗎……

明天墨狐貍和小太陽就要對上了！

另外，我設定了存稿箱，以後每晚7點更新（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