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辣死我了

水仙曾無數次幻想過，如果有人買他做男朋友，那一定是在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俊秀的男人迎着晚霞朝他走來，輕輕捧起他的身體，狀若癫狂地膜拜他的美貌：“這朵美麗的花，我要了！”

而不是現在這樣，九塊九買了仨，還挑來揀去——如此便宜的價格，怎麽體現出它的尊貴與美貌？管理員簡直是在胡鬧。

更過分的是，多肉和仙人掌都擺在車子前面，唯獨他被直接塞進了後備箱。

“砰”的一聲，水仙蹭了一鼻子灰，險些氣得大叫。

黑暗籠罩在頭頂，被人買下的喜悅還沒有傳達到心底，就被這無情的區別對待整出了一肚子火氣。水仙憤憤不平地想，原本準備小小地報答你一下，現在，哼！

車子發動，俞岳正準備回家，管理員喊了一聲，他連忙踩住剎車：“怎麽回事？”

“來，登記一下。”管理員遞給他一個賬本。

“什麽東西？”俞岳翻開賬本一看，上面全部都是購買者的登記信息，詳細到性別年齡身高體重家庭地址，他狐疑地望着管理員，“要這些幹什麽？”

管理員：“是這樣的，我司為所有‘男朋友’提供貼心服務，客人買下它以後，我們會定期訪問，記錄‘男朋友’的生長情況，确保他們受到客人的喜愛和妥帖的照料。”

“如果不填呢？”

“鑒于你已經付款，雙方算是達成協議，拒絕提供以上信息，阻礙我們實時了解‘男朋友’的生長狀況，我司有權提起訴訟，違約金十萬元整。”

“！”

俞岳目瞪口呆，眼瞅着管理員從手機裏調出一份電子合同，頓時懵逼了：“付款之前你怎麽不說？”

管理員微笑臉。

俞岳：“你是怕我不買吧？”

“怎麽會？”管理員勾起唇角，“先生，快填吧。”他晃着手機，屏幕上那個十萬的數字異常打眼，俞岳心中滴血，這分明是上了賊船呀。

在管理員的催促下，俞岳不情不願地填了個人信息，發現後面還有字跡，想翻過去看看，管理員連忙阻止：“那是‘男朋友’們的隐私，不能看。”

然而他嘴上說不能看，手上卻并未阻攔，俞岳直接就翻到了下一頁，這一頁竟然記錄着這些植物變成男朋友以後的體态特征，最令俞岳驚訝的是，甚至還有陰/莖尺寸。

俞岳一目十行，快速地掃過一排排數字，眼珠子險些從眼眶裏掉出來。

管理員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問道：“怎麽樣，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

俞岳結巴起來：“都……都是假的。”不過一盆花而已，怎麽可能真的變成男朋友。

管理員：“你沒見過，怎麽知道就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又怎麽樣？”俞岳挺直脊背，繃緊了臀部的肌肉，稍稍朝前挺了挺胯，“這個尺寸，我又不是沒有。”

管理員壓低聲音道：“這是正常形态，下面才是勃/起後的長度。”指尖在舌頭上碰了下，将賬本翻到下一頁。

俞岳雙目圓睜：“！”

卧槽，果然是種族天賦！

他震驚地吞咽着口水，指尖不小心從賬本上劃拉了一下，手指甲與粗糙的頁面摩擦，發出“嘶”的一聲輕響。

管理員将賬本從他手中抽回來，氣定神閑道：“那麽，期待你的男朋友順利長大。”

俞岳敢打賭，管理員在“大”這個字上加了重音。

一路上，俞岳暈暈乎乎，那一個個數字仿佛在他眼前跳起了舞蹈，令他毛孔張開，緊張地握緊了方向盤，險些闖了紅燈。

将車子在綠化帶旁停好，望着中控臺上的一盆多肉和一盆仙人掌，俞岳的腦海中自動滾過一溜數字。雖然他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還是對方才那驚人的一瞥記憶深刻，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仙人掌的尺寸比較厲害。而且這個仙人掌貌似是将軍柱，一柱擎天，兆頭好。

俞岳将兩盆植物抱在懷裏，爬回屋裏之後便将它們擺放在卧室的床頭櫃上，手指頭輕輕碰了碰将軍柱的頂端，喃喃道：“男朋友。”

将軍柱驚恐地打了個哆嗦，眼看着俞岳走了，不确定地問道：“主……主人是看上我了嗎？”

多肉與他對視一眼，小小聲道：“不會的。”動了動嘴巴，補充道，“你又不好看。”

将軍柱：“……”

黑暗逼仄的後備箱內，悶熱的氣息幾乎讓水仙昏厥過去。

自打他有意識開始，便一直生活在“男朋友”花店內，每天伴着花香醒來，迎接清晨第一縷陽光，在管理員的精心呵護下，成為了花店內的小公主，可是現在呢，看看他過的什麽日子？

燥熱的環境令他幹渴異常，根部不停從水缸裏吸着水，滋潤着快要幹枯的葉子。

那個愚蠢的人類買下他以後，竟然不管不問，實在是可氣。

管理員将他賣給這麽不負責任的男人，他的良心不會痛嗎？

再呆在這個壓抑的地方，水仙生怕自己饑渴而死，既然男人忘了他，那他只能自救。

葉子吸收了充沛的水分之後，終于有了足夠的力氣。水仙伸長兩片葉子，攀住了水缸的邊緣，根系在缸底用力一蹬，圓滾滾的身體猛地竄上去，直接翻出了水缸，“撲通”一聲摔在粗糙的毯子上，疼得他發出一聲痛呼。

這張毯子原先也不知放過什麽東西，濺起的灰塵嗆得他連連咳嗽。

擡起一片葉子擋住鼻子，水仙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車蓋子，這後備箱竟然是壞的，輕輕一碰便露出一條縫隙。

蓋子很沉，水仙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從裏頭擠了出來，“啪唧”一聲摔落在地，身上滿是青紫的痕跡。

外面很冷，天色已經黑了，水仙費力地爬進樓梯間，沿着水泥制成的臺階一級一級往上蹦。布滿灰塵和腳印的臺階弄髒了他的身體，潔癖讓他無所适從，一邊往上蹦，一邊掉下了委屈的眼淚。

俞岳靠在沙發上，一邊吸溜着碗裏的方便面，一邊盯着電視哈哈大笑。忽然，一段輕微的響聲打斷了他的笑聲。

俞岳按了靜音鍵，仔細一聽，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只是與平時的敲門聲不同，這次像是有人拿什麽東西在撞擊防盜門一樣。

“誰啊？”俞岳起身，拉開防盜門，卻沒看到人影，就在他狐疑地準備關上門時，突然感覺腳踝一緊，緊接着一聲響亮的哭聲在樓道裏響起：“嗚啊——”

俞岳低頭，兩只眼睛登時睜大，只見兩片葉子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腳踝，白嫩的大蒜頭在他的拖鞋上蹭啊蹭。

俞岳：“！”

一整碗香辣牛肉面從手掌心滑了下去，劈頭蓋臉灑在水仙身上，泡面盒正好将他整個罩住，悶悶的哭聲從盒子裏傳出來，更加響亮：“啊——”

“卧槽，什麽鬼！”俞岳終于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吓得渾身冷汗，擡腳猛甩，那葉子卻好像長在他腿上一樣，怎麽都甩不掉。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對門的鄰居，防盜門拉開，兩只眼睛望了過來。俞岳讪讪一笑，趕忙縮回腳，“砰”一聲關上門。

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俞岳渾身打着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驚膽顫地抓住兩片葉子，用力将他從腳踝上掰了下來。

那大蒜頭身上有張小口，裏面正傳出聲音：“啊啊啊——”與此同時，葉子上不停滾落水珠，仿佛是眼淚。

俞岳的臉上青白交加，望着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小東西，深刻懷疑自己此刻是個瘋子，竟然覺得一株植物會說話。

更瘋狂的是，他還主動跟這株植物說話了！

“你是誰？”俞岳問道。

那張小口說：“你男朋友。”

“屁！”俞岳氣憤，“老子哪來的男朋友？”

話一脫口，俞岳臉上的表情便僵住了，腦筋此刻才轉起來——幾個小時以前，他确實從花店裏買了一個男朋友，然而那個時候，他是抱着被人騙的心态去的啊！

誰來告訴他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水仙依舊在抽抽噎噎，俞岳幾乎崩潰，腦子裏忙得快要轉不過來，煩躁地吼道：“你哭什麽哭？”他受到這麽大的驚吓，該找誰哭去？

水仙哽咽，擡起葉子用力揉搓着眼睛：“好辣，辣死我了——”

俞岳：“……”

植物也會覺得辣？

俞岳從地上爬起來，将水仙放到廚房的水槽裏，直接打開水龍頭，巨大的水流“嘩”一下灑落下來，打得水仙一個趔趄，一屁股摔在濾網裏，屁股紮在了濾眼上。

水仙：(＞﹏＜)

俞岳火速下樓，從駕駛室裏找到了那本指導手冊，翻到封底，找到一個客服電話，立刻撥了過去。

溫柔的男聲：“您好，我是‘男朋友’花店的客服，請問客人有什麽需要呢？”

俞岳：“別裝了，管理員是吧？”

“……”

“關于那盆水仙，我們談談。”

經過長達五分鐘十四秒的談話，俞岳終于認清了事實，原來他沒有做夢，然而現實比噩夢更加可怕。

在他母胎單身二十四年的艱苦歲月裏，一直期待能有個男朋友等他下班回家。現在，二樓亮着燈的那間屋子裏，确實有個“男朋友”在等他，在……水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