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扶我起來

吸氣,呼氣,再吸氣。

俞岳平複好自己的心情,快速上樓,香辣牛肉面的屍體還躺在門檻處,認命地打掃好衛生,跑進廚房一看,他名義上的小男朋友正張着兩片葉子,筆直地躺在水槽裏,任由嘩啦啦的水流打在身上。

腳步聲驚動了水仙。

水仙的眼睛露出一條縫,朝面無表情的男人吹了聲口哨,一片葉子輕輕擡起:“扶我起來。”

俞岳嘴角抽搐:“……”

他敢保證,這玩意兒要是長出了腿,絕對會得瑟地沖他翹二郎腿。

半天不見男人有動作,水仙不悅地睨了他一眼:“快,給我洗洗,髒。”

俞岳攥緊了手裏的指導手冊,真想劈頭打他一頓,看這水仙臭屁轟轟的樣子,他就不爽。可是管理員剛才在電話裏警告過他了,水仙身體弱,要嬌養,哄着他,順着他,熱不得也冷不得,要嚴格按照指導手冊上的條條框框來伺候他。

俞岳忍不住問道:“能退貨麽?”

管理員說:“原則上不可以,如确有需要,可以跟我司法務部聯系。”

俞岳:“……”

他這哪是買了個男朋友,分明就是祖宗啊!

“嫌髒是不是?”目光從窗臺上的洗潔精上一掃而過,俞岳将指導手冊往褲子口袋裏一揣,關掉水龍頭,大手一握便将他的身子提了起來。

水仙兩手環抱在胸前,驚恐臉:“流氓。”

俞岳臉頰上的肌肉抖了一下,險些咬到舌頭,将水仙舉到洗潔精瓶口,大拇指在按壓泵上一壓,“噗”的一聲,一大坨洗潔精噴射在水仙的臉上。

水仙:“嗯~”

清清涼涼,滑滑的,好舒服,就是有點辣辣的。

整個大蒜頭上幾乎都是油漬,俞岳強忍着身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十指胡亂地揉搓了幾下,擰開水龍頭,迅速将他沖幹淨,随即嫌棄似的将他放在料理臺上。

雖說這株神奇的水仙會說話,不過手感跟其他的植物也沒什麽區別,可俞岳總有點心理障礙,一碰到他就心裏發毛。

水仙身上幹淨了,心情也好了許多,葉子朝樓下指了指:“把我的家搬上來。”

什麽玩意兒?俞岳懵逼。

水仙:“我的水缸。”

俞岳嘆氣,認命地跑下樓,發現後備箱半開着,原來是鎖壞了。得,又得花錢。

将那個透明的玻璃缸搬上樓,往料理臺上一放,俞岳以為沒自己的事了,不料水仙朝他伸展開兩片葉子:“抱我。”

俞岳悚然大驚:“幹什麽?”

水仙:“上缸。”

俞岳:“……”

抓住兩片葉子将水仙按進缸裏,麻利地放了一大缸水,瞬間淹沒了他的葉子。

水仙被嗆得打了個嗝,嗚咽道:“太多了太多了……”

俞岳只當沒聽見,抱着水缸将他扔到了陽臺上——這麽個事兒逼,要是樣樣都按照他的要求來,今晚別想睡覺了。

将陽臺上的玻璃門一關,聲音立刻被隔絕了,俞岳伸了個懶腰,鑽進浴室裏将一身的臭汗洗幹淨,收拾收拾便準備睡覺,今天一天在外面跑,兩條腿都快斷了。

進了卧室以後,他卻犯起了嘀咕,望着床頭櫃上的多肉和仙人掌,心裏總覺得不踏實。那株水仙會說話,這兩盆也是從“男朋友”花店帶出來的,都是水仙同類,該不會也是會跑會跳的吧?

以防萬一,俞岳直接抱起兩個花盆,将他們往陽臺上一扔,反手關門上鎖,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如今可算消停了。

陽臺上。

水仙伸直了兩片葉子,以十字懸垂的姿勢吊在水缸口,一邊吐着水珠一邊翻白眼,心裏将俞岳罵了個遍。

多肉方才還享受着室內溫暖的氣息,忽然被主人發落到冷冰冰的陽臺上,心內惴惴,直到看見水仙,這才松了口氣,好奇道:“水仙水仙,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呀?”

将軍柱沒好氣道:“肯定是他惹主人生氣,害我們受苦。”

面對将軍柱的埋怨,水仙伸長葉子,從缸內沾了幾滴水珠,毫不客氣地彈在他臉上,轉頭平靜地對多肉道:“你們主人雖然沒有抱我上樓,卻給我留下了訊息。”

多肉好奇地睜大雙眼:“什麽訊息?”

水仙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天機不可洩露。”

實際上他一級一級階梯蹦上來,敲開201室的門時,險些一頭撲進去,好在及時發現不對,險而又險地控制住圓敦敦的身體,躲藏在牆角處,才沒有被愚蠢的人類發現。

幸虧俞岳住在202,如果他要是住在五樓的話,水仙發誓,回頭他就給管理員打電話,控訴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忽視。

多肉越發崇拜水仙,将軍柱不滿道:“你別被他騙了。”

多肉輕聲道:“柱柱你別這樣。”

将軍柱冷哼一聲。

水仙沐浴着銀白的月光,吸着窗戶飄進來的清冷空氣,舒服地伸展着葉子。靜谧的夜晚讓他的聽力異常敏銳,不遠處的卧室內,傳來了男人平穩的呼吸聲。

水仙從水缸裏跳下地面:“我要進去睡覺了。”

将軍柱冷眼望着上了鎖的玻璃門:“你長膀子飛過去嗎?”

水仙不搭理他的挑釁,伸直葉子,将水缸向前推出幾厘米,緊跟着往前蹦出一步,就這樣一推一蹦,半晌的功夫便挪到了卧室的窗戶下。

多肉贊嘆地瞪圓了雙眼:“水仙水仙你真厲害。”

水仙平淡地點點頭:“過來搭把手。”

多肉奮力将腳掌從泥土中拔/出來,屁颠屁颠地朝他蹦了過去,将軍柱沒辦法,只能跟了過去,沿途在地板上留下兩道泥土的痕跡。

三株植物齊心協力,手腳并用,将水缸推上窗沿,又費力地将它運到了床上,掀開被子,将水缸放到了俞岳腦袋旁邊。

多肉好奇道:“水仙水仙,你為什麽要睡在這裏?”

水仙說:“身為有責任感的男朋友,我有義務陪他睡覺。”

多肉星星眼:好man好man!

作為幫助水仙的報酬,在水仙的特批下,多肉倚靠着将軍柱,在卧室的角落裏阖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水仙跳進水缸裏,濺起的水花打在俞岳臉上,俞岳吧唧了一下嘴,偏過頭繼續睡,絲毫沒有清醒的意思。望着這個毫無警戒心的男人,水仙心裏苦,這麽不着調的人類,真的能照顧好他嗎?

他還想當一個美美的小王子。

抓起被子一角,将水缸裏多餘的水吸出去,水仙拉過枕巾蓋在身上,将圓滾滾的身體埋進自來水裏,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姿勢,只是睡得很不踏實——自來水太硬了,硌的他腰疼。

水仙默默在心裏打着算盤,明天一定要讓男人給他換上甘甜的礦泉水——唯有清澈柔軟的水源才能溫養出白嫩的肌膚,讓他在來年春天綻放出最美麗的花朵。

俞岳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尿過床了,在他老媽嚴令他自己将尿濕的床單洗幹淨以後,他晚上睡覺前都不敢喝水。所以當他清晨迷迷瞪瞪之際,手掌無意識地摸到潮濕的床單時,第一反應竟然是——

卧槽,又要洗床單?

俞岳抱着“洗就洗吧”的心态,死賴在床上不想起來。片刻後才意識到不對——這尿的位置未免太靠前了,就在腦袋旁邊。

腦子還沒有轉過來,手指卻摸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圓圓的,像個缸。

俞岳徹底吓醒過來,一骨碌爬起來坐在床上,呆滞地望着枕頭旁半倒下去的水缸,缸裏的水大多灑在床單上,唯有底部還剩一點,而那株可惡的水仙,正躺在水裏呼呼大睡。

俞岳崩潰,誰來告訴他這玩意兒什麽時候爬到他床!上!來!的!

“你給我起來!”俞岳煩躁地刨了刨雞窩般的頭發,拎住葉子便将水仙從缸裏揪出來。

水仙陡然吓醒了,身體在半空中劇烈地搖晃,大張的嘴巴裏發出痛苦的嗚咽:“疼疼疼……”

俞岳感覺到掌心裏忽然一片潮濕,這小東西竟然從圓溜溜的身體上冒出了兩個小小的洞,洞裏擠出了“眼淚”這種東西,他嘆了口氣,将水仙放回缸裏,抱着缸下了床,将水缸放在牆角處,撥弄着水仙的腦袋讓他轉了個身,硬邦邦道:“好好呆着,給我面壁思過。”

水仙将兩片葉子環抱在胸前,“哼”一聲坐到缸底,兀自生氣。

這麽大的動靜,直接将縮在另一邊角落裏的兩株植物吓醒了。

多肉害怕的瑟瑟發抖,用力縮緊屁股,整個看起來小了一圈。将軍柱倒是無所畏懼,看到水仙挨罵,他快活極了,肆無忌憚地沖他做起鬼臉。

俞岳剛一轉身,就看到那個帶刺的仙人掌上冒出了好幾個洞,忽大忽小,不知道出了什麽毛病,登時吓出一身冷汗,驚訝道:“你在幹什麽?”

将軍柱陡然僵住,呆滞的表情停在臉上。

多肉傳來低低的聲音:“主人主人,他在做鬼臉。”

“……”俞岳望着地上的泥土,又看了眼大開的窗戶,不禁扶額,原來這兩個貨也是會說會跑的,他直接指了指水仙的位置,對将軍柱道,“你,也給我面壁思過去。”

将軍柱本想裝死,在俞岳嚴肅的表情下,不得不試探着往前蹦了一下,見俞岳沒有被吓到,這才一路蹦到水缸邊,與水仙并排,留下兩道高矮不一的背影。

多肉小心翼翼地望着俞岳,輕聲道:“主人,我也是罰站嗎?”

俞岳聽到這麽溫柔又可憐的聲音,頓時心軟了,微微一笑:“不用。”

多肉:“謝謝爸爸(?????)”

俞岳:“!”

嗯~被一株植物叫爸爸,這感覺還不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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