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糙漢子

下午四點零五分，太陽依舊斜斜地照射進辦公室內，俞岳掐着秒表，連忙将水缸搬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

中午他冒着生命危險捂住了水仙的嘴巴，果不其然，被他狠狠咬了一口，雖然這小家夥沒長牙齒，可是嘴巴合攏的時候，還是有點疼。經過他的小聲警告，水仙總算明白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雖然他嬌氣，可是還講點道理，乖乖地呆在水缸裏不言不語。

俞岳盯着電腦屏幕，右手握着鼠标監控街道內各個路口的通行狀況，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着水仙的葉子。水仙愉快地靠在水缸內壁上，嘴巴藏在水下，輕輕打起了呼嚕，小小的透明的氣泡從水底升起，慢慢浮升到水面上，在與空氣接觸之後，立刻碎成無數細小的水滴。

俞岳不由得啧啧稱奇，這東西也真好哄，早知道揉揉葉子就能讓他呼呼大睡，之前就不必劍拔弩張地把他關到陽臺去，反而惹得自己萬分愧疚。

趁着領導沒有過來查崗，他趕忙将指導手冊打開，在記錄本的第一頁工工整整地寫了一行字：2.28，水仙在我的撫摸下睡着了，很乖，還會吐泡泡。

這天是二月的最後一天，俞岳大概不知道，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他跟水仙的相處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當然，是對他不利的平衡。

水仙如今成了俞岳的心頭好，在家中的地位直線上升，眨眼間就攀升到食物鏈的頂端，叫肉肉羨慕，更叫柱柱嫉妒得牙癢癢。誰也沒想到這家夥在陽臺呆了三天以後，就會有這麽好的待遇。

柱柱異常不服氣地跟肉肉吐槽：“他故意裝病，我要舉報。”

肉肉輕輕撫了撫他尖銳的刺，望着興沖沖抱着快遞盒，吹着口哨進門的人，小心翼翼地勸道：“還是不要了吧，爸爸正高興呢。”

俞岳一拳捶在快遞盒子上，粗暴地将盒子撕開，從裏頭拎了好幾瓶水出來。

水仙的身體恢複正常以後，俞岳特地用皮尺量了一下，葉子長5cm，在礦泉水裏長了幾天，昨天他發現水仙長高了，已經有6cm，這說明用了好水長勢就是好，照這個趨勢養下去，說不定都不用等到明年春天，他就能看到水仙變成人的樣子。

這一回俞岳特地從網上買了幾瓶嬰兒水，一瓶十幾塊，聽說這水質特別好，俞岳一邊肉疼一邊下了單，心說水仙說不定會喜歡。

“小祖宗，來來來，試試我給你新買的好東西。”俞岳沖進卧室，從床頭櫃上将水仙抱進了廚房，用量杯量出了1000ml新鮮的嬰兒水，直接倒進水缸裏，将水仙放回去，喜滋滋地問道，“感覺怎麽樣？”

水仙用葉子包裹着全身，興奮地在水中不停打滾：“好軟啊。”

“那是，”俞岳高興起來，“喜歡嗎？”

“喜歡。”

“那你快快長大，”俞岳用手指輕輕敲着缸沿，別有用心道，“你說按照這個趨勢，你是不是能提前變成人？”

水仙的身體忽然頓住，張了張嘴巴：“能……”吧。

“那最快什麽時候？”

“年底……”吧。

“真的？”俞岳的雙眼亮了起來，已經自動腦補出水仙踩着水珠、赤身裸體地站在眼前的畫面。他一定有着幹淨利落的黑色短發，勻稱的胸肌，線條流暢的八塊腹肌，還有兩條令人垂涎的大長腿……

此時在他面前的哪裏還是一株植物，分明已經變成了一頓随時可以開動的大餐。

“好好長，好好長。”俞岳激動地抱起水缸，一路小跑回卧室，直接鑽到床上，仿佛下一秒水仙就能變成人似的。

為了加快水仙的生長速度，最近這段時間，一有空他就摸着水仙的葉子，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撫摸。現在已經很晚了，水仙躺在水缸裏，呼呼睡了一覺醒來，發現俞岳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手指頭卻還下意識地摩挲着他的葉子。

水缸就放在他胸口，已經傾斜了一大半，照這個趨勢下去，用不了多久缸裏的水就會灑出來。

水仙沉默地看了他兩眼，随即動了動葉子，立刻将迷迷糊糊打瞌睡的人驚醒。

“怎麽了？”俞岳瞬間坐直身體，眼神還有些迷瞪。

“不用再摸了。”水仙動了動嘴巴。

“不行。”俞岳很堅持，必須熬過這段時間，因為他已經看到男朋友就在不遠處朝自己招手，千萬不能懈怠。

“別摸了。”水仙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直接将葉子縮在身後，躲開了俞岳帶着薄繭的手指。粗糙的指尖在葉子上不停磨蹭，幾乎将他磨禿嚕皮，忍了這麽長時間，他實在受不了這個苦。

“一天要愛撫二十四小時，白天耽誤了那麽久，晚上可不能再浪費，來，你忍忍，咱們一起克服困難。”俞岳跟打了雞血似的，片刻都不想再耽擱。水仙嬌弱，難養，可等他變成人以後，那就好辦多了。

他心裏自有一套小算盤。

水仙卻沒那麽好糊弄，左右搖擺葉子，拼命躲開他的手指。可惜缸裏活動空間太小，躲了幾下，還是落到了俞岳手裏。水仙掙紮了好幾次，卻掙脫不開，被俞岳按在內壁上不停摩擦。

“混蛋——”水仙疼得嗷嗷直叫，“別蹭了，疼——”

“怎麽會？”俞岳很清楚自己手底下的力道，“以前也沒聽你喊疼。”

“真的疼！”水仙急的直接掉出眼淚，這下可把俞岳吓住了，連忙松開手指，撩起一波水花灑在葉子上，給他降降溫。

水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葉子直接癱軟在水面上。

俞岳皺眉道：“愛撫時間嚴重不足，你要怎麽長？”

水仙瞬間将眼淚收回去，癟了癟嘴巴，沖他哼道：“每天愛撫2-4個小時，你自作多情，占我便宜。”

俞岳：“？”

怎麽可能！

他将指導手冊拿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上面清清楚楚寫的就是24。

水仙吸溜了一下鼻子：“寫錯了。”

“你确定？”

“确定啊，”水仙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葉子，“規矩就是我定的。”

俞岳：“……”

什麽玩！意！兒！

俞岳：“你再說一遍！”

“規矩是我定的，”水仙嫌棄地将兩片葉子背在身後，“管理員少打了個符號而已。”

“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為什麽要說？”水仙得意地一仰頭，反正熬夜不敢睡覺的人又不是他，看到俞岳頂着熊貓眼将水缸抱在胸口撫摸他的葉子，他就得瑟地快要笑出聲來。

竟然将他關在陽臺上，整整三天，不聞不問，這就是教訓，哪怕要忍着他那粗糙手指帶來的疼痛。

俞岳被他這毫不愧疚的态度氣的肝疼，直接将水缸往床頭櫃上一扔，氣沖沖地關燈睡覺。枉費他辛辛苦苦熬了這麽久的夜，結果全是因為這小子小肚雞腸，越想越生氣，氣的更加睡不着覺。

這段時間水仙一直睡在床上，陡然被俞岳扔回床頭櫃上，如同被打入冷宮，頓時不樂意了，直接從瓶子裏跳出來，竄到俞岳腦門上站定：“将我的床搬過來。”

“不搬。”濕淋淋的球莖弄濕了俞岳的額頭，他不忿地揮了揮手，将水仙打下去，拽過被子悶頭縮了進去，任憑水仙叽裏呱啦叫了半天，他也無動于衷。

水仙着急地想将水缸搬到床上，可惜他自己力氣不夠，肉肉和柱柱又被嚴令不準進入卧室，他孤立無援，洩氣地躺回水缸裏，又開始瞎琢磨。

被水仙狠狠氣了一頓之後，俞岳快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段時間太慣着水仙了，這小東西得寸進尺，每日裏都要換新鮮的水，生活費節節攀升，可是他的工資沒漲啊，再這麽下去，連西北風都喝不着。

盤算了一下最近的生活開支，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處在財政赤字的邊緣，俞岳毫不留情地對水仙下了通知：“從明天開始，礦泉水沒了。”

水仙沒看懂他的臉色，兀自高興：“全部換成嬰兒水嗎？?(＾?＾●)?”

“不，是自來水。”

“！”水仙，“不要。”

“不要也要，”俞岳嚴肅地将腦子裏的賬本合上，“沒得商量。”反正指導手冊上只說了要“幹淨的水源”。

水仙猛地搖了搖葉子，聲音裏帶了哭腔：“自來水太硬了，我會變成糙漢子的，你難道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嗎？”

“不，”俞岳守住底線，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就喜歡糙漢子。”

“那我拒絕長大。”

“沒問題，”黑暗中，俞岳雙目如炬，一把揪住他的葉子，粗糙的指腹毫不憐惜地沿着光滑的葉片摩挲下來，“只要你不長，我就給你按摩，一天二十四小時，專挑你睡覺的時候按。”

水仙：“!!!∑(?Д?ノ)ノ”

管理員啊，這個人類好可怕，寶寶要回家！

俞岳在陽臺上找了一個絕佳的位置，将水仙放在那裏，從陽光照射到水仙身上到它最終偏移，剛好八個小時，省去了将水仙帶到辦公室的麻煩。如今又給水仙換回了自來水，一大筆開銷就省了下來，他自個的小日子又可以過得紅紅火火，至少一天兩頓泡面能吃得起了。

然而俞岳高興地太早，這天下班回家，他拿着皮尺竄進陽臺準備給水仙量身高時，赫然發現他家的小崽子造反了——

他竟敢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