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啤酒浴

喝酒一時爽，喝完事情卻大條了。

俞岳洗完澡，認真地刷好牙才敢上床，沒想到水仙的鼻子那麽靈，他才剛剛掀開被子，水仙就醒了，球莖上小小的鼻頭動了動，迷迷糊糊地朝他湊過來：“什麽味道？”

“沒什麽啊。”俞岳往掌心裏哈了口氣，雖然只聞到一點淡淡的啤酒味，依然心虛地往後退了退，怕他嫌棄。

水仙睜開大大的眼睛，攀住水缸邊緣爬出來，順着俞岳的手臂便蹦到他胸口，伸出兩片葉子去抱俞岳的脖子。最近他長大了不少，葉子變長了，剛好可以環住了俞岳的脖子。

俞岳屏住呼吸，将腦袋轉到一旁，生怕被他聞到。沒想到水仙一直往他嘴巴前面湊，鼻尖微微聳動着，開心道：“好香啊。”

俞岳：“……”

他立刻淡定下來，手掌輕輕拍了拍球莖：“就喝了點啤酒。”

“啤酒是什麽？”水仙瞪圓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從小到大，他只喝過水，各種各樣的水，有甜的有澀的，有質地堅硬的也有柔軟的讓他想沉在水底打滾的。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喝過其他東西。

在“男朋友”花店裏住了那麽長時間，水仙從進進出出的客人嘴巴裏聽到過很多話，吵鬧的，讨價還價的，評頭論足的都有，就是沒聽人說起人類世界有什麽美食。

哪怕管理員已經變成了人，也從來不在他們面前吃人類的食物，說是擔心他們過早接觸外面的花花世界，心性不定，對人類産生“虛妄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每一株植物在被售出的時候，管理員都會悄悄告訴他們，到了新家一定要聽買家的話，有泥土陽光水源與空氣，便好好長大，努力開花，争取早日成人，真正成為對方的“男朋友”。

然而許多植物即便将生存的要求降到最低，也熬不到開花變成人類的那一刻。

它們有的曬死在暴烈的陽光下，有的被每日不斷沖刷身體的流水耗盡了最後的生命，還有的在冰天雪地裏瑟瑟發抖，再也見不到來年春天的暖陽。

有時候花花草草挨不住了，會小聲哀求，可惜卻沒有得到人類的重視，甚至有人将他們當成異端，直接扔進垃圾桶裏。

每年年底管理員都會将失去音信的植物名單統計出來，告誡他們這些還沒有賣出去的植物，珍愛生命，老實開花，變身以前，裝成啞巴。

唯有水仙脾氣大，膽子更大，進門第一天，就推着自己的水缸上了俞岳的床。

俞岳平日裏慫的叫人沒眼看，是個看到小攤販養條中華田園犬，就吓得不敢維護市容市貌反而被狗追着跑的貨色，偏偏這回硬氣了一回，壯着膽子接受了一株可以說話的水仙。

不得不說，單身有時候可能讓人頭腦發昏，做出常理之外的事。

水仙跟俞岳提過很多要求，到現在還沒有被他打死，他仔細琢磨了一下，大約是自己長得美。

俞岳雖然摳門了一點，長得沒他好看，但也勉強算是合格的另一半，多加調/教，還是可以用用的。

水仙挂在俞岳的脖子上晃悠了兩圈：“我也要喝。”

“不行，”這回俞岳可沒那麽好商量，直接就拒絕了他，“你還小。”

他可從來沒見過哪株植物能喝酒的，萬一酒精把這小東西燒傻了，變不成人了，誰來賠他一個腿長顏好還有八塊腹肌的男朋友？

水仙被拒絕了，他很生氣。

發覺自己的美貌對俞岳絲毫不起作用，他氣憤地松開俞岳的脖子，蹦回水缸裏，悻悻地睡了過去。

俞岳只當這事就這麽完結了，第二天下班一推開家門，瞬間以為家裏遭了賊——

冰箱門大開，門前放着一把椅子，冰箱裏的東西倒的亂七八糟，地上更是堆了一堆東西。

俞岳忽然想到什麽，連忙跑到陽臺看了眼，沒看到水仙的影子，又跑進卧室，也沒有，頓時心慌起來，着急地問道：“水仙呢？”

柱柱指了指廚房的位置。

俞岳一頭沖進去，就見料理臺上散着幾個啤酒罐子，旁邊的透明玻璃缸裏盛滿了黃色的液體，啤酒的味道撲面而來。

昨晚就說過，不能喝，沒想到趁着自己上班的功夫，這小子自己将啤酒弄下來，裝滿了整個水缸！而他老神在在地躺在裏面來了個啤！酒！浴！

俞岳氣不打一處來，望着暈乎乎徜徉在啤酒裏的小東西，抓住水缸邊緣，猛地搖晃了兩下。

水流的強烈晃動讓水仙撞到水缸內壁上，他卻沒什麽反應，只是輕輕地打了個酒嗝。

俞岳：“……”

眉頭狠狠一跳，俞岳直接将水仙從缸裏撈出來，扔進水槽裏，毫不客氣地擰開水龍頭，将他澆了個透心涼。

水仙陡然受驚，連忙睜開眼睛，蹦起來用兩片葉子攀住俞岳的手指，嘴巴裏甕聲甕氣的，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麽，完全聽不清楚。

“你個小醉鬼！”俞岳一點兒也愉悅不起來，正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低頭一看，這小子已經趴在他手掌上呼呼大睡。

重新将水缸清理幹淨，換上幹淨的自來水，俞岳将水仙放回去，認命地清理一片狼藉的地面。

為了防止他下次還這麽幹，打掃完家裏以後，俞岳坐在沙發上，一口氣将剩下的那幾瓶啤酒喝了個底朝天，下定決心往後也不再買這東西，看他還怎麽泡啤酒浴！

這次水仙實在太過分，完全将他的話當成耳邊風，俞岳決定給他一個教訓。

日常用水重新換成了自來水，每天2-4小時愛撫時間直接取消，想舒舒服服地躺在手掌心裏享受按摩？自己動手！

對水仙橫眉冷對了幾天，他大概真的知道錯了，原本叽叽喳喳的聲氣低了許多，也不敢大聲對俞岳吆喝了。

俞岳加班加到很晚才回家，發現浴缸裏已經放滿了水，他沉思片刻，立刻明白過來，走進卧室看了看。

水仙老老實實地趴在水缸邊緣，眼睛盯着門口的位置，看到俞岳的時候，兩個小洞立刻睜大了。

這麽晚了他還沒睡，顯然是在等俞岳回來。

大概是因為這幾天泡在自來水裏的緣故，葉子的顏色肉眼可見地暗淡了不少，俞岳一邊鄙視自己心太軟，一邊将架在吊櫃頂上的嬰兒水摸出來，臭着臉給他換上。

水仙全程都安安靜靜的，等到水換好以後，突然說了一句：“爸爸，快去洗澡。”

“爸爸”兩個字一出口，俞岳直接被吓得打了個哆嗦，差點将手裏的塑料瓶滑出去。

他驀地瞪大雙眼，将瓶蓋用力擰上，塞回吊櫃頂上：“你叫我什麽？”

“爸爸啊。”水仙小心翼翼地将兩片葉子背在身後，眼巴巴地望着他，竟然有些讨好他的意思。

可是爸爸這兩個字，怎麽能夠随便叫！

俞岳全程茫然臉：“誰讓你這麽叫的？”以前可從來沒聽他這麽喊過。

水仙閉緊嘴巴不肯說話。

俞岳仔細想了一下，整個家裏管自己叫爸爸的只有那株多肉。

快步走到客廳，俞岳輕輕搖醒了多肉，笑眯眯地問道：“肉肉，是你教水仙喊我爸爸的？”

肉肉興奮地點頭：“爸爸你真聰明！”

俞岳：“……嗯，肉肉也聰明，早點睡覺，晚安。”

“爸爸晚安。”

轉身回了卧室，俞岳的臉色就黑了下來，盤着腿坐在水仙面前，嚴肅道：“你不能叫我爸爸。”

水仙頓時不樂意了：“憑什麽？肉肉都可以。”

“肉肉是肉肉，你是你。我買你回來是做男朋友，可不是當兒子的。”俞岳皺眉，“以後少跟別人學那些亂七八糟的，開開心心做自己不好嗎？”

“好啊，”水仙狂點頭，一下子興奮起來，“那我想洗啤酒浴。”

“不行！”

俞岳随手将衣服一脫，光着身子朝浴室走去。

水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心裏很難過，被人這麽無情地拒絕，他的挫敗感實在太大了。難道最近變醜了嗎，為什麽俞岳都不聽他的話了？

從水缸裏跳下來，蹦到客廳裏的鏡子前照了照，沒醜啊，還是像以前那樣美貌。

難道俞岳變心了，有其他花花草草了？

百思不得其解，水仙悶悶地鑽進水底，再也沒了胡鬧的興致。

浴室內。

俞岳一腳踩進浴缸，又猛地縮回腳，疼得在原地蹦了兩圈：“這個臭小子，玩我是不是，這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