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男友

管理員到達綠園小區202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俞岳雙臂環繞着身體，焦急地在防盜門外走來走去，卻壓根不敢進屋，看到管理員的時候，他仿佛見到了救星，第一句話就是：“你跟我說實話，你就是個人類對不對？”

管理員還沒來得及說話，俞岳直接就朝他動起了手，手指頭捏住他的臉上的肉，使勁朝兩旁拽了拽，很正常，是人類的皮膚。掌心又在他的雞冠子上薅了一把，沒掉，不是假發。

俞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先前真是信了邪了，竟然天真地以為管理員是彩椒。

管理員一巴掌将他的手掌拍下去，輕咳道：“上次不是給你看過資料了，我是什麽東西你還不清楚？”

俞岳才不相信他，要都是植物變的，為什麽家裏那個跟他完全不一樣！一個四肢俱全，一個怪模怪樣，中間差了起碼一個銀河系。

“不信？”管理員好笑道，“行，我變個身給你看看。”

他說來就來，只聽“噗”的一聲，原本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突然沒了，原地變出了一個成年男人大小的黃色彩椒。巨大的彩椒杵在俞岳面前，上方露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洞：“這回你信了吧？”

俞岳猛地後退一步，差點又被吓暈過去。

為什麽變身之前不給他留點心理準備的時間？為什麽！

突然，201室的防盜門推開，俞岳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抓住彩椒的椒蒂，将他往身後一扯，企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這個駭人的大東西。

可惜晚了。

防盜門推開，201的租客從門縫裏露出兩只小眼睛，緊緊盯着他身後。

不安和恐慌幾乎讓俞岳的腎上腺素飙升，就在他以為對方會沒出息地吓暈過去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痞痞的聲音：“嗨，美女~”

俞岳僵硬地轉過身，看到管理員已經變成了人類的形态，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安全着落，身上的冷汗毫無顧忌地冒了出來。娘啊，貪便宜買了個男朋友，沒想到要面對這麽多擔驚受怕的場合，早知道他就繼續當條單身狗好了！

汪！

“呵呵，我朋友。”俞岳尴尬地沖對方笑了笑。

租客無動于衷地看了他們幾秒鐘，随即“砰”一聲摔上門，俞岳舉起來打招呼的手臂就這麽不尴不尬地僵在腦門處。

管理員笑眯眯的表情瞬間凝固，手掌用力揉了揉雞冠子，咬牙道：“你拽我頭毛幹什麽？禿了你賠？”

俞岳看着他那可笑的造型，突然明白過來，這發型跟椒蒂真是孿生兄弟，一手就能全部握在掌心裏。

俞岳摸出鑰匙開了門，進門以後就開始犯慫，死活不敢靠近陽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直接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暈倒的時候還磕到了腦袋，現在後腦勺都是疼的，醒過來以後，他第一時間沖出屋子，摔上防盜門給管理員打了求救電話。

“傻愣着幹什麽，快把你男朋友抱過來啊。”管理員一邊揉着頭毛，一邊将俞岳往前推了一把，等他看清水仙的長相時，驚得差點咬到舌頭，手上失了力道，“哎呦”一聲叫出來，險些把自己薅成禿子。

管理員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男朋友怎麽長成這樣？”

俞岳：“我還想問你，你們不是同類嗎？”

管理員：“……”

顯而易見，現在這個問題是同類都沒有辦法解決的。

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都沒了主意。

俞岳：“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怎麽處理。”

“知道知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管理員幹巴巴地笑了兩聲，轉頭問蹲在牆角的植物，“水仙這是怎麽回事，誰來給我解釋一下？”

肉肉和柱柱早已從上午的驚吓中恢複淡定，老老實實地杵在花盆裏，瞪着四只眼睛望着眼前的人，只是沒說話。

管理員蹲在他們面前，手指頭撥弄了一下柱柱：“說話。”

柱柱吭了一聲：“肉肉不讓我說。”

管理員：“肉肉，你來說。”

肉肉睜着懵懂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管理員身後，聲音壓得低低的：“要是吓到爸爸怎麽辦？”先前爸爸直接吓暈過去，可把肉肉急壞了，眼淚啪嗒啪嗒掉個不停。

俞岳：“……”

在六只眼睛的注視下，他只能硬着頭皮道：“沒事，你說。”

其實他不怕植物說話，也不怕管理員這樣的“人類”，可是目光朝陽臺上看了眼，又立刻難受地收了回來——他實在受不了那個長得奇形怪狀的小東西。

怎麽能那、麽、醜！

肉肉放下心來，小聲道：“爸爸走了以後，水仙突然開始長葉子，然後‘砰’、‘趴’、‘哇’，就這樣了。”

管理員&俞岳：“……”

柱柱憋了半天，臉都紅了，趕忙将話頭搶過來：“是這樣的，水仙長了葉子以後，水缸突然‘砰’一聲炸了，把他炸到半空中，又‘趴’地摔在地上，他‘哇’地哭了出來，後來哭累了，就睡着了。”

管理員&俞岳：“哦。”

看來不僅睡着了，而且這一覺睡的時間特別長，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要不是球莖微微起伏，俞岳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摔死了。

管理員推了推俞岳：“你，去把他抱起來。”

俞岳眉頭一抖：“為什麽你不去？”

“他是你男朋友。”

“他還是你員工呢。”

“……”

兩人盯着陽臺上的小東西，全都不肯挪動步子。

水仙被人這麽嫌棄，肉肉看不下去了，傷心地快要哭出來，哽咽着從花盆裏爬出來，要将他扶起來。

“肉肉你別動，我來。”俞岳将肉肉塞回盆裏，無奈地嘆了口氣，縮着脖子跟只鹌鹑似的挪到陽臺上，視線落到水仙身上時，依舊無法控制地打哆嗦。

俞岳見過剛出生的孩子，很醜，但至少該長的部位一個不少。可是面前這個半人的東西，真的差點吓破了他的膽子。沒有頭發不算什麽，畢竟他還小，以後可能會長。但是脖子下面那個碩大的球莖算什麽？胳膊倒是跟正常的人類沒什麽差別，可是身體去哪裏了？腿又去哪裏了？

膽戰心驚地将水仙捧起來放到沙發上，俞岳立刻朝後蹦了幾步，抽出面巾紙用力擦了擦手指頭。

到現在他身上炸起的汗毛還沒有消下去，要不是被管理員強逼着看了幾眼，他都不想看清楚水仙的長相。

管理員比他的情況稍微好一點，可是也苦着一張臉。

俞岳道：“你們公司引進新品種的時候，都不考慮他們變身以後的樣子？”

“考慮了。”管理員正了正神色，“請你對我司産品的質量放心。”

俞岳：“……”

現在要他怎麽放心？

指着沙發上的小東西，俞岳負氣道：“上回到我這裏來，你親口跟我說的，水仙變成人以後絕對帥！八塊腹肌！大長腿！現在倒好，你看看，哪裏帥……不對，他根本就連人都還沒有變成！”

俞岳的聲音幾乎帶了顫音，又生氣又無可奈何。變成這副樣子，要是水仙醒了該怎麽辦？這小東西當初多麽自戀啊，聲稱醜的東西都沒機會出現在面前，現在好了，立了個那麽大的flag，轉頭就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你說，你自己說，”俞岳沉沉地嘆了口氣，“你讓他以後怎麽面對自己？”

管理員百思不得其解，煩躁地坐在沙發上撓着頭毛。

從他手裏經過的植物成百上千，除了那些命不好無緣變身的，其他的只要變成人類，即便醜一點，也絕對不會低于人類相貌的平均值。突然出了這麽大的岔子，可把他急壞了。

要是往後個個都長這副模樣，看來他這花店也開不了多久了。

俞岳：“別撓了，撓成禿子我豈不是罪加一等？”

管理員沉默片刻，忽然一拍腦門：“不對啊，按照正常的生長軌跡，應該明年春天才能變成人才對，怎麽到了你這裏才兩個多月，他就提前變人了？”

俞岳莫名其妙：“你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

“不對，這裏頭肯定有問題。”管理員道，“你嚴格按照指導手冊上的要求來照顧他的？”

“沒錯。”

“那你把記錄本拿過來我看看。”他就不信了，按照手冊來的話，怎麽會出這麽大的纰漏，這簡直算得上是變身事故了，要記錄在冊的。

俞岳将記錄本翻出來，管理員接過來一看，臉色頓時沉了下去，忽然擡頭，怒氣沖沖地瞪着俞岳。

“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管理員手指飛快地翻着記錄，氣極反笑道，“哎呦呵，自來水、礦泉水、嬰兒水，種類挺多啊？”

“那……那不是水仙要求的麽？”

“這些都沒什麽。”管理員說。

俞岳：“……”

“可你看看這些都什麽玩意兒？”管理員一巴掌将記錄本拍在茶幾上，敞開的頁面上，赫然記錄着水仙飲酒的歷程，“經典的，純生的，低醇的，無醇的，還有德國黑啤，敢情你要來一盤啤酒漬水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