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撿垃圾

水仙穿着一件白T恤配短牛仔，腳踩一雙黑色的涼拖鞋，鞋子太大，每次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不然就會掉。

他手裏拿着塑料袋，惶恐不安地站在樓下，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該去哪裏找空飲料瓶，回頭委屈地看了眼俞岳。

俞岳雙臂環繞在胸前，趿拉着拖鞋無動于衷地站在樓道拐角處：“別給我哭鼻子啊，往左拐，出小區大門，外頭廢品多，撿到多少，以後就給你多少生活費。”

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小東西浪費起來簡直能讓人吐血三升，今天必須得讓他知道厲害才行。

水仙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盯着俞岳，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動容，終于知道這次踢到老虎屁股了，悻悻地抱着垃圾袋朝小區門口走去。

直到水仙的身影看不見了，俞岳才将雙臂放下，火速沖進屋子裏換了鞋，“啪嗒”一聲關門落鎖，做賊似的沖下樓梯。

也不知道水仙是在生氣還是在傷心，小腦袋耷拉着，兩條手臂在身體兩側甩啊甩，本來走得就慢，還時不時踢一腳地面上的小石子。

俞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後頭，看他這麽不上心，不由得嘆氣。出門之前叮囑他好好幹活，結果他就知道磨洋工。

老小區裏物業不完善，地面上的垃圾清理很不及時，有些塑料瓶就直接扔在地上。水仙從瓶子旁邊走過時，連看都沒看一眼，徑直跨了過去。

俞岳：“……”

他放輕腳步，将水仙遺落下來的塑料瓶撿起來，輕輕地放進垃圾桶裏，這才追着他出了小區大門。

水仙站在小區門口來來回回地張望，俞岳吓得不輕，一頭鑽進旁邊小賣部裏，只露出個腦袋，透過窗玻璃偷偷摸摸地看出去。

大概是沒有看到想見的人，水仙神情低落，拖着那個垃圾袋悻悻地朝前走。

過馬路的時候，他也不知道避讓行人和車輛，汽車的鳴笛聲不斷響起，旁邊還有不斷駛過的三輪車和電瓶車，水仙就這麽無所畏懼地沖入車流中，吓得俞岳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裏蹦出來，慌忙跑了出去，一把将他抱起來，從車流中退了回來。

看到俞岳的瞬間，水仙有些驚訝：“你跟着我幹什麽？”

“誰跟着你了？”俞岳将人放到地上，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我早上吃多了，出來消消食。”

“哦。”水仙站在他面前，仰着脖子望着他，“那你能陪我一起找瓶子嗎？”

俞岳：“……”

奶奶的，小區周圍都是熟人，他可不想撿垃圾啊！

板着臉咳嗽一聲，俞岳道：“這是你浪費牛奶的懲罰，你要自己撿東西換錢，明白嗎？”

水仙搖搖頭，擡手抓住俞岳的小拇指，輕輕晃了晃，眼巴巴地望着他，眨眼間眼眶裏就蓄滿了淚水：“我不要。”

這人簡直就是聽見打雷就要下雨，瞧他那副可憐相，應該是對這個陌生的環境感到害怕。俞岳輕咳一聲：“這樣吧，你在前頭撿，我跟着你，行了吧。”

他硬着心腸将水仙的手掌甩開，兩手按住他的肩膀讓他轉了個身：“照直走，前面有個公園，那裏瓶子多。”

水仙扁着嘴巴，不情不願地朝前挪動，俞岳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左手邊，左手邊，知道哪邊是左嗎？”

“屁股後面……後面……腳底下，看見了嗎？”

“就在你跟前，低頭，彎腰，彎腰！腰是哪兒知道麽……我去！”

俞岳實在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直接将瓶子撿起來扔進袋子裏，望着一臉茫然的水仙，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傻孩子不僅左右分不清，還眼神不好，那麽大的塑料瓶在他前面不到一米的位置，他愣是看不見。

“別動，”俞岳在他面前一米處站定，伸出兩根手指頭，“這是幾？”

水仙無視了他的問話，朝他張開手臂，臉頰上的肉皺巴巴地擠成一團：“我走不動了。”

看他一副要抱抱的架勢，俞岳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硬聲道：“多大人了，自己走。”

大概是口氣太過嚴厲，又或許是這一上午受了太多委屈，水仙的情緒突然崩潰，眼睛一眨，眼淚便跟流水似的淌個不停。

“你別哭啊。”俞岳一看他掉眼淚就沒轍，手忙腳亂地替他去擦。

水仙發了脾氣，揮開他的手，拖着垃圾袋朝前走。袋子裏裝了不少瓶子，拖在地上發出一陣響聲，水仙走得急，公園裏的路面并不平坦，還沒走兩步，突然一個趔趄，一頭摔倒在堅硬的地面上，頓時扯着嗓子叫了起來。

他叫得那麽凄慘，差點将俞岳吓出個好歹，一把将人拎起來，俞岳沉默了：“……”

水仙一手扶着他的大腿，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嗚咽道：“疼……疼……”

盯着他膝蓋上蹭到灰的地方看了看，俞岳嘴角抽搐，将他的手掌拉下來：“你自己看。”

水仙低頭看了眼毫無損傷的膝蓋，心虛地盯着俞岳的眼睛，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安靜了不到兩秒鐘的時間，突然又臭不要臉地沖他嚎叫：“疼……嗚嗚嗚……”

俞岳：“！”

他怎麽有點想打人呢。

這家夥看來不是笨，而是聰明的過了頭，先前什麽分不清左右，根本就是在糊弄他，可憐他還當真了！

“玩兒我你很高興是吧？”俞岳将垃圾袋撿起來，重新塞回水仙手裏，“我可跟你說清楚了，今天不把袋子裝滿，咱倆誰都別想回去。”

水仙要想耗時間，那他就陪着一起耗，反正今天不用上班，閑着沒事遛遛娃，痛快。

話音剛落，水仙突然打了個哭嗝。

俞岳毫不在意地嗤笑一聲：“哎呦喂，年紀小小演技不錯啊，你咋不上天呢？”

随後“噗”的一聲輕響，水仙的身體突然開始虛幻，歪歪扭扭地變着形。

俞岳大吃一驚，渾身的汗毛不要命地站立起來，後背上全是冷汗，剎那間如墜冰窖。

剎那間，孩子消失，一株矮矮胖胖的水仙歪倒在他腳邊，葉子上還搭着黑色的垃圾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