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的毛

俞岳生來就是個不怎麽講究的人，得過且過，在跟他老媽鬧翻，被丢進這個破公寓以後，日子過得就更糙了，對什麽事情都不怎麽上心。可唯獨一件事讓他如鲠在喉——

他受不了禿子。

禿子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油光锃亮的大腦門加上不修邊幅的邋遢樣，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西瓜一邊摳腳丫，毫無形象可言。這大概跟他童年時的記憶有關，可他已經不願再去細想。

此刻此刻，站在他面前這個光頭，跟禿子唯一的區別就是，光頭的頭毛經過漫長的時間之後，依然可以長出來。但是在長出來之前，他就必須忍受這樣一個人跟自己住在一個屋檐下，簡直是種折磨！

水仙直接推開他進了屋，俞岳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緊跟在他屁股後面，心煩意亂地問道：“你剃光頭幹什麽？”

水仙在落地鏡前頓住腳步，俞岳身體踉跄着踮起腳步，堪堪站穩，沒有撞到他身上：“你說說這光頭……這光頭……”

他結巴了一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水仙照着巨大的鏡子，手掌一遍一遍摩挲着光禿禿的頭皮，悶聲道：“不是你要剪頭發麽，剪完你又不高興？”

俞岳：“……”

他是說了剪頭發，可又沒說剃光頭，這小子怎麽還委屈上了！

水仙：“你要摸摸嗎？”

俞岳猛地搖頭，一想到光頭與掌心接觸會帶來的觸感，他就要起雞皮疙瘩。

水仙清冷的目光盯住了鏡子中的人，抿了抿唇：“你不高興，我可就高興了。”

俞岳：“……”

難道這是青春叛逆期提前了？

剃了光頭以後，水仙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瞬間習得能讓俞岳神經崩潰的絕世武學。他只要頂着小光頭在俞岳面前轉兩圈，就能讓他面如菜色，如同便秘。

掌握了俞岳這個軟肋之後，水仙便可着勁地在他跟前晃悠——

俞岳看電視，他便沉默地坐在一旁。

俞岳去做飯，他一聲不吭地杵在廚房裏。

俞岳去衛生間，他都跟門神似的立在玻璃門前方。

俞岳拉開門，入眼就是锃亮的腦門，眉頭一跳，差點一巴掌呼他腦門上，忍無可忍地咬牙道：“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水仙仰着脖子盯着他看了幾眼，一句話都沒說，扭頭進了卧室，“砰”一聲摔上門。

俞岳大大松了口氣，趕忙溜進客廳，蹲在牆角嘀咕道：“你們說說，他這是犯什麽毛病了？”

柱柱小聲道：“公主病。”

肉肉扭頭看了他一眼，他立馬閉上嘴，搖了搖頭。

俞岳摸不着這裏頭的彎彎繞，輕手輕腳地出了門，靠在牆角給管理員撥了個電話。

“什麽……你剪了他！的！頭！發！”

管理員的聲音只能用咆哮來形容，俞岳的耳膜幾乎被他炸裂了，無奈道：“不就剪個頭發，有什麽了不起的？又不是我給他剃的光頭。”

“你還有理了！換了你，要是有人剪了你的丁丁你什麽感受！”

“我又沒剪他……”俞岳蒙了一下，腦子快要轉不過來，驚詫道，“等會兒，你剛剛說剪了哪裏？難道他的丁丁長在腦門上……”

“閉嘴吧你！”管理員繼續聲嘶力竭地沖他吼，“我就是打個比方，比喻，一種修辭手法，懂？你也不想想，那家夥多麽自戀，頭發就是他的命根子，你竟敢動他命根子，他沒要你命就算不錯了。”

“沒這麽嚴重吧？”俞岳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那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辦？”管理員冷笑，“你自求多福吧。”

啪——

電話挂斷，俞岳一臉茫然地回了屋，走到卧室一看，水仙已經自覺地躺好，手臂搭在被子外面，被子拉過臉頰，只露出一個頭頂。

以前都要自己哄着他才肯睡覺的，今天實在詭異的讓他心底發毛。

俞岳心虛氣短地爬上床，掀起被子鑽了進去，伸出手指在水仙的肩膀上輕輕戳了戳。

水仙睜開眼睛朝他翻了個白眼，扭身用屁股對着他。

俞岳有些尴尬，強忍着心理不适，張開手掌在他的光頭上摸了一下，快速縮回手，虛僞地恭維道：“這樣也挺好看的，你想啊，原來頭發那麽長，把你的美貌都擋住了，現在這樣才能顯示出你有多美，對不對？”

水仙的肩膀顫抖了一下，終于朝他轉過身來。

俞岳驀地松了口氣，看來馬屁拍對地方了。

水仙瞪圓眼睛盯着他：“光頭好看？”

俞岳忙不疊地龇着牙沖他傻笑：“那當然了，帥到沒朋友。”

“哦。”水仙面無表情地發出一個音節，慢吞吞地閉上眼睛，再也不說一句話。

俞岳讪讪地收斂了表情，将床頭燈關上，悻悻地縮回被子裏，心裏煩躁的很，總覺得自己犯了個錯誤。可是幾根頭毛而已，有什麽好在意的？

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折騰了半個多小時，俞岳這才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幽暗的室內，唯有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被子忽然被拱起來一個小包，原本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的小東西爬起來，光着腳下了地，直奔廚房而去。

柱柱正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睜眼一看，頓時吓得将刺收回身體裏，受了極重的內傷——他竟然看到那個自戀狂拿了把剪刀沖進了卧室！

不一會兒，卧室裏就傳來“喀嚓喀嚓”的聲音，柱柱頭皮發麻，痛苦地将刺從體內一根根地頂出來，渾身打着哆嗦。

難道水仙要謀殺主人嗎？

昨夜睡了一個好覺，中途竟然沒有起來上廁所，俞岳感到十分滿意。伸着懶腰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洗手池前站定，一邊擠牙膏一邊睜開了眼睛。

兩秒鐘後，洗手間內傳來了殺豬般的嚎叫聲。

水仙陡然睜開眼睛，一躍而起，兩手緊緊抓住被子，沖跑進來的男人笑了起來：“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