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怎麽,鳶一醒來,含王就要為難明府管家?”審慎地搭話,姚懷遠轉眸望了眼侍奉在一側的雅妍嬷嬷。

雅妍嬷嬷同時也在打量她。

“嬷嬷……”姚懷遠躬身與雅妍見禮,雅妍臉色一變。

“明相可能借一步說話。”任頰邊的紋路加深,雅妍笑得慈愛。

“好。”

承着雅妍的笑意,姚懷遠邀其進入了書房。

明鳶書房不錯。有書有畫有琴有棋,還有不少豔麗的花。

“不知嬷嬷尋明鳶有何事?”如先帝在世那般邀雅妍上座,姚懷遠甚是恭敬。她地位高不假,但這地位卻是祖上給了,與她自身關聯不大。

“陛下受苦了。”

拉着姚懷遠的手背輕撫,雅妍掌中的老繭讓姚懷遠一陣心安。

“嬷嬷?”

“宮裏那丫頭是良玉吧?”雅妍起身将姚懷遠讓到座上,“剛醒來,莫要累了身子……”

“嗯……”姚懷遠順從的坐到椅子上,心中卻惦念着雅妍口中的“良玉”,“嬷嬷怎知宮中那丫頭是良玉?”

“一身戾氣,如何不是那征戰四方的名将?”雅妍笑着與姚懷遠一答,“她可是知曉陛下的身份了?”

“嗯……”彎眉記起之前再馬上的親昵,姚懷遠淺笑道,“該是知曉了。”

“即是知曉,那老身便得說些話了。陛下将昌王逐至永寧,原是懷着體恤親妹的心思。但陛下如是想,念安那丫頭卻未必如此想。所以,老身以為,陛下當斷則斷……”雅妍緊着姚懷遠的手,“念安那丫頭能耐不錯,卻不宜為君。國君一位,以德可得,以力也可得。但以力得天下,安能以力治天下?”

“那嬷嬷的意思是?”姚懷遠專心聽策。

雅妍道:“陛下該想法子讓将軍不信陛下是陛下……這局棋,陛下得是明鳶。”

“明鳶?”

蹙眉聽過雅妍猜測昌王與永寧扈府有瓜葛,姚懷遠心思一沉。

扈府呀。

那世代居于永寧的扈家終于坐不住了麽?

仰頭望望屋頂,姚懷遠低聲道:“可有別的法子?”

雅妍道:“扈府善毒,防不勝防。”

“嗯……”姚懷遠點頭,“嬷嬷所言諸事,懷遠懂得……”

“真是難為陛下了。”心疼眼前這個頂着旁人身子的丫頭,雅妍道,“浣紗那丫頭留不得,明钰那丫頭似乎還能用用。”

“嗯。”溫笑着應下雅妍,姚懷遠心道,這明府還真是卧虎藏龍。

……

入夜,寒風入戶。

命掌燈的府婢将小窗關好,姚懷遠捧着明鳶批注過的冊子研讀。

明鳶的字寫得好,故而經其标注過的冊子瞧起來甚是賞心悅目。

“明相近來可好?”突如其來的問候聲引得姚懷遠仰頭一瞧。

梁上君子?

不慌不忙地等着梁上人動彈,姚懷遠默默攥緊擱在案下的匕首。她原無防人的意思,奈何祈山一行,付出的代價太高。

見梁下人并未與自己打招呼,梁上人眉頭輕蹙。不過進了趟牢房,明鳶的架子便大了這麽多?

“昌王交代的事可曾辦妥?”

梁上人從梁上躍下,言辭中滿是不悅。

“不知姑娘口中道的是何事?”姚懷遠不急不躁。

梁上人眉頭緊縮:“科舉。”

“一切都依昌王的意思辦妥了。”打量着眼前蒙面紗的女子,姚懷遠道,“鳶為事,安能不成?”

“那便好。”蒙面女子點頭,“含王那處,你也得多照看……”

“嗯……”見蒙面女子似有松懈,姚懷遠即用力拍了一下條案道,“可是你害我?浣紗死前曾言,她受一蒙面女子指示,欲置我于死地。”

“置你于死地?”蒙面女子一愣。

她追随昌王數載,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敢違令行事。

“怎麽,沒想到本相還活着吧?”姚懷遠輕扣桌案,“那下毒的點心……”

“此事要待我回禀昌王。”聽完姚懷遠的指證,蒙面女子歌湘遞與姚懷遠一份名冊,“這冊上都是我們這邊的人,明相想用便可用,不必告與主子……主子已回永寧,她囑托歌湘與明相帶話,若是明相有事,可去沽源茶館尋人。”

“嗯。”接下歌湘的名冊,姚懷遠佯裝震憤怒,“勞駕閣下與殿下帶話,明鳶雖不懼死,卻不願死的不明不白。”

“明相安心。殿下說,她為君之日不遠了!”

挑眉與明鳶一笑,歌湘點足離去。

目送歌湘離開,姚懷遠對着燭火,将歌湘留下的名冊一一謄寫。

待墨字排滿信箋,姚懷遠不由暗恨自己臨朝時太過寬仁。

吏部三人,禮部七人,刑部四人,戶部十二人,工部二十三人……獨獨兵部無人。

兵部無人?兵部為何會成為朝中一塊鐵板,無人能進呢?

想過良玉阿姊臨朝後曾往兵部換了批新人,姚懷遠匆匆寫了一份折子遞給儲良玉。她可記得,方才那自稱“歌湘”的蒙面女子言過昌王要動手了。

昌王會以何樣的手段動手呢?

刺殺?下毒?

在心底暗暗将姚念安可選的手段琢磨,姚懷遠只覺一陣頭疼。君王不是好刺殺的,單憑着她所知的些許事,估摸猜不透念安的路數。若是猜不透路數,那良玉阿姊豈不是真危險了?

難不成,她要盡快向念安投誠?

閉目細聽過堂風,姚懷遠決意尋機會去沽源茶館。

天明。

姚懷遠支會雅妍後,帶明钰出明府。

許是浣紗的死驚着了身邊人,明钰待自己的主子也不似以前那般熱絡。

“明钰可是在怪我?”

與明钰對坐在車辇中,姚懷遠着素服,品明鳶府上珍藏的好茶。

姚懷遠也懂茶,只是境界不如明鳶。

“明钰不敢。”

跪坐在車辇上,明钰不去看姚懷遠的眼睛。

“可是為了浣紗?你與我素來親近,我也從不将钰而你當外人看……”輕嘆着将茶碗落到辇中的茶案上,姚懷遠挑近處的事說,“些許話說周全便是,若離了钰兒你,我明鳶許是要死在獄中……你那四個字寫得好,紙也備的好,就連那點心做得也是極好的……”

“嗯……”

明钰甕聲甕氣地應了聲,卻不多言。

姚懷遠見狀,喃喃道:“不知昌王可知浣紗死在了咱們府上……”

“主子現在還惦念着昌王?”不滿姚懷遠提起昌王,明钰雜着怨氣道,“主子,老主子的事您該放下了……您不該為着些陳年舊事将自個兒搭進去。往日,婢子與您言,昌王不善,您只道她是天命所歸,只願追随她一人……可昨日您也聽見了,昌王可是一心想除了您啊!”

“那只是浣紗的一面之詞,信不得。”姚懷遠微微搖頭,面上端的是明钰看不懂的淡漠。

記起浣紗臨死前一口咬定是昌王下令往食盒中下毒,明钰咬牙道:“如何信不得?主子,您可是忘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鳥之将死,其鳴也哀?浣紗那般厲害的人,怎會在臨死前污蔑昌王?”

“這便是她污蔑的原因。”笑着遞與明钰一碗茶,姚懷遠淡淡道,“若是不以性命為代價,如何能讓我與殿下生出間隙?”

“可……”明钰還要言,卻聽到車辇外傳來一陣笑聲。

“果然天下懂我者唯明鳶!”

裹着香風入簾幕,姚念安只覺榻上的女子比舊時消瘦了幾分。

“可是獄中勞神?”

不多禮地坐到明钰一側,姚念安冷哼道:“你這丫頭竟是越來越嘴碎了。”

“這不是拜您所賜麽?”明钰忽地起身往姚念安臉上潑了一碗茶,“若不是您,明钰何必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你也知自己在搬弄是非?”姚念安擡袖擦了擦面上的茶水,愧疚地望向姚懷遠,“鳶,獄中之事……”

“都是鳶之過。”起手與姚念安添了個茶碗,姚懷遠竭力抑制自己手腕的顫動。

“祈山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姚懷遠佯裝不悅地盯着姚念安,心底卻在打鼓。

她不知明鳶到底對祈山之行了解多少。

“咳……”被姚懷遠戳中死穴,姚念安鎖眉,“嫣兒那處出了些岔子。”

“什麽岔子?”

姚懷遠想起祈山上,姚含嫣不停地周旋在她與姚念安之間,等着她們化幹戈為玉帛。

“這……”握緊眼前人遞來的茶碗,姚念安憤憤道,“那夜,儲良玉到了祈山。”

“怎麽會?”姚懷遠擺出訝然的模樣,“不是說大軍還有月餘才會歸京麽?”

“許是姚懷遠一直防着你。”姚念安壓低聲音,“那日在祈山上,她差一點就死了……孤明明把她從山崖上推下去……原以為含嫣那死丫頭下山便會發喪……誰料,她竟是告知諸部,道姚懷遠不日就會歸來……真是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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