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五十三回

蘇淺沿着官道慢慢地走着,手中燭影的光芒溫潤而又明亮,夜風習習,似乎讓他感覺到了些許涼意,所以又從背包裏找了一件外衣披上。

大概走了一刻鐘,蘇淺習慣了兩邊的安靜,卻又仿佛自風中聽到一些喧鬧的聲音,走商販貨、行走買賣,閉上眼睛的時候,蘇淺甚至覺得自己身處集市一樣,但是說是集市,卻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總覺得哪裏不太像,甚有意思。

這是在晚上,哪來的集市?

蘇淺想了想,持着燭影偏離了官道的方向,尋着風中的聲音而去。

說白了,蘇淺不過是藝高人膽大,并不覺得有什麽地方去不得,無所顧忌,自然随心所欲。要換了他以前半夜回家遇上這麽一樁事兒,非吓得魂不附體不可。不過要是換了以前,哪來這麽好的耳力能夠從聽到風中帶來的微小的聲音?

走着走着,卻在一團的黑暗裏透出些許蒙蒙的光亮來,随着越來越接近的距離,這一團光暈緩緩地變大、變深,最後籠罩了一大片地方。

随着一個拐角,蘇淺兀地眼前一亮,呈現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個集市!

不知在這一塊山林裏如何能有這麽一大片平地可供貿易的,兩旁的樹上挂着一串一串紅燈籠,在風中搖搖曳曳,裏頭的燭火随着燈籠也若隐若現,忽明忽暗。這些紅燈籠,漫延到了蘇淺視線的盡頭都還未完結,暈紅的光芒把周圍照得愈發朦胧了起來。

而地上,則是有很多簡陋的小攤,一張簡陋的包袱皮,上頭擺了各色玩意兒,一眼望去,最多的似乎是些瓶瓶罐罐還有一些說不出是什麽的東西。好像這就是所謂的包袱齋,眼力好又開不起店面的人憑着眼力在各大店面裏摟貨,然後放在包袱裏在一個合适的時間地點裏将東西放出來買賣。

披着褂衣或者穿着鬥篷的攤主坐在後頭,掩去了大半的容貌,只能看到一雙雙或黯淡或者閃動着精明算計光芒的眼睛盯着一個個在他們攤位前逗留的人們。

還有些攤主并不在意攤前是否有人停留,是否有人中意他們的貨物,老神在在的把玩着手裏的把件,又或者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品茶閑談。

甚至還有兩個攤主支了一張桌子,上頭擺了兩個小菜,一壺老酒,兩個人有滋有味的砸吧着嘴。

這個夜市裏人并不少,但是卻很安靜,除了幾個攤主小聲的閑聊外就只有一些杯盞碰撞的聲音,還有腳步聲,或許還能算上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響?

太安靜了。

蘇淺持着燭影站在入口處,靜靜地看着裏面的人站在一個又一個攤位前,翻撿出自己想要的東西,然後用手勢和唇語安靜的和攤主讨價還價。

突然有人在蘇淺的肩頭拍了一下,蘇淺下意識的想要回頭看,緊接着卻是一頭冷汗——自己都完全不知道有人站在身後,直到對方在自己的肩上拍了一下,他才發現對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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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人想殺他,分分鐘蘇淺已經倒地身亡了——這時間,手速夠快的人捅他個十來刀是足夠了。

蘇淺轉身看去,卻發現對方是個極其溫和的男子。

他要比蘇淺高一點兒,手中撐着一把紫竹柄的傘,長發未束,傘面上繪着繁複豔麗的牡丹。他和蘇淺一樣,披着一件長褂,裏頭是一襲如水一般的青衫,眉目修長,卻不顯得淩厲,反而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溫潤,連眼角眉梢裏都透露出了一股溫和的味道。

傘底有限的空間在他身上投下了一個陰影,顯得他越發的暧昧不辨了。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大概形容的就是這種人。

可是蘇淺又直覺的感覺到了不是這樣的,這個人絕對不如表面上那麽的無害,他的第六感簡直就像是拉了警報的喇叭一樣無時無刻的在通知他危險的接近。

對方大概是看見了蘇淺藏在眼底的訝異,微笑道:“吓着你了,這位兄臺。”

“無妨。”蘇淺迅速的收斂起自己異樣的感覺,不着痕跡的退開一步,他看似自然的将左右手互換,左手持燈,而垂在一側的攏在袖中的右手中已經緊緊握住了落鳳。“這位郎君有何叫住在下可有要事?”

在聽見‘郎君’兩個字的時候,對方的眼中似乎晃過一絲迷茫,似乎在納悶這個稱呼一樣,卻又很快的反應過來。只見他未持傘的那只手随意深處,輕易的就按住了蘇淺攏在袖中的右手!

持傘人微微一笑道:“此地禁動武,兵器還是不要亮出來為妙。這位小友,你怕是誤入此處吧?”

蘇淺在被隔着袖子按住右手的時候,心下一涼,只覺得在暫時的停頓後,心髒瘋狂的跳動着。

“正是誤入此處,是在下莽撞了。”蘇淺穩住表情,死死抓住落鳳的手指被他自己強制的一根根松開,将落鳳送入了袖袋中。就算是同時面對王遺風、莫雨、米麗古麗三大惡人時,他也未曾絲毫沒有還手之力!可是面前此人,卻是一種确确實實的無懈可擊的樣子,仿佛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破了一樣。

“既入此地,也是有緣。”持傘人并不在意,反而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如蒙不棄,不妨同行?”

蘇淺點了點頭,持傘人便領着蘇淺往裏頭走去。在外面看還不覺得,走了進去蘇淺才發現這些包袱齋上的東西大多數自己都是不認識的,什麽千奇百怪的都有,除了瓷器銅器還有玉器字畫這些最普通認知裏的古董,還有人賣鐘表沙漏、首飾玩具,更甚者,還有個攤主的攤位上放着一只黑貓,那只貓乖巧的趴在包袱皮上,毛色黑得發亮,金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蘇淺看。

持傘人看蘇淺看得有趣,也不和他說話了,任蘇淺專心去看那些東西。

蘇淺不自覺地停了腳步——他以前就喜歡貓,看到有只貓就不自覺地的想要手賤摸上幾把。

他有些猶豫的站在那攤位前,想要伸手又不敢——這地方透着十足的詭異,他此時也沒有什麽藝高人膽大的想法了,但是卻又止不住覺得新奇有趣。

簡直就是那個時代的小商品市場嘛!連賣寵物的都有!

持傘人看了蘇淺盯着那只貓想要伸手又不敢的樣子,最後在蘇淺實在是忍不住想要手賤一把的時候輕輕一拂,阻了他,他笑說:“這可不能亂摸,若是摸了不認,小心攤主跟你着急。”

賣貓的攤主聞言擡頭望了持傘人一眼,蘇淺才看清楚那是個瞎了一眼的老太太,滿臉的皺褶顯得那只沒有眼球的肉窟窿猶為的可怕。老太太才張了張口,持傘人便沖着她搖了搖頭,老太太立刻就閉口不言了,看樣子頗為恭敬。

蘇淺聽了這話自然是不敢再去伸手,側臉問道:“這只貓不能買嗎?”

持傘人笑道:“買回去了作甚?這價可有點貴。”

“什麽價?”

“總之不是金葉子就是了。”持傘人說完,帶着蘇淺繼續往內走,裏面的人也越發的多了起來。蘇淺看到的詭異的交易也越來越多,有渾身包得密不透風的人拿着一塊黑檀一樣的東西和攤主換了一個木簽,也有人不科學的從好像無底洞一樣的口袋裏掏出跟山一樣高的黃金想要和攤主換一枚銅錢,最後卻慘遭拒絕。

看到這一幕蘇淺突然覺得他好像變窮了……

蘇淺有預感這夜市裏的東西他好像一樣都買不起。

持傘人仿佛知道他想什麽的一樣開口道:“那沒銅錢是古物,別說是一座金山,就是再加一座也換不了。”

蘇淺有些納悶的說:“這些東西好像都很了不起?”

持傘人笑道:“也不是……你看那邊……”他遙遙一指夜市末端——原來他們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夜市的最後,那裏是一個攤子,上頭擺着許多石頭,蘇淺不太明白這是幹什麽用的,持傘人接着說:“這些便是你能用上的東西了?”

“石頭?”

“石中有玉。”持傘人想了想,一身青衣被風吹得翻飛,他笑道:“實不相瞞,我看中了小友身上一件事物,我與小友交換,小友可在此随意挑選一樣東西,我取你一件物品,可好?”

蘇淺還未細想,持傘人又說:“決計不會讓小友為難……只是一件随身之物。”

蘇淺聞言點了點頭,答應:“好。”

“絕不會讓小友虧本。”持傘人意味深長的說,然後蘇淺随意指了一塊石頭,對于蘇淺來說,他比較好奇的是持傘人想要他身上什麽東西。

“既然小友選了,那我也不客氣了。”持傘人說:“就小友左手袖袋中之物即可。”

蘇淺挑了挑眉,左手袖袋中是他的暗器囊,他将暗器囊拿了出來攤在手上任對方拿去,沒想到持傘人手指一動,從暗器囊中取出了一枚碎月刀。

持傘人滿臉都是溫和的笑意,眼角的細紋都舒展了開來,看起來極為愉快。“多謝了……”

持傘人蹲下-身摸了一把蘇淺挑選的石頭,然後對他說:“夜市已畢,小友,該回去了。”

什麽……?蘇淺心頭一涼,突然眼睛一重一沉,再看清楚的時候,他站在懸崖的邊上。

恰逢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層,将雲彩染得一片金黃。

唐無淵站在不遠處,滿臉擔憂的看着他。

蘇淺只覺得自己恍若大夢初醒,渾身清爽,左手卻覺得酸痛,滿手黏膩的冷汗。

他低頭一看,一塊碧綠透亮的玉牌被他緊緊的握在了左手中,映着修長的手指,就像是一汪碧水一般。

昔有蒲松齡山市一說,蘇淺并不覺得自己今晚有何意外。

只是他低頭凝視這塊玉牌,心裏不禁自問一句:人耶?鬼耶?

作者有話要說:蘇淺算是現代人,所以把蒲松齡算成‘昔有’

尼瑪昨晚上就寫好了,*死都更新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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