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一百一十六回

唐無淵一怔， 眼中懵懂， 仿佛不知蘇淺在說些什麽。見蘇淺盯着他，便有些恐慌的低下頭去，不敢看蘇淺。

蘇淺一手壓着他的手腕，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強硬的将他的臉擡起，強迫唐無淵直視于他。蘇淺目光清正而銳利， 灼灼逼人， 唐無淵與他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汪癡态散盡，只留下一點鋒銳。

就像是一支冰冷的箭正面于你，寒芒一閃而過。

他聲音有些嘶啞的問蘇淺：“你知道了？”

他抿了抿嘴唇， 喉結動了動，眼睛微阖，就像在說服自己放棄什麽。“……你早知道了？”

“你……居然知道了。”唐無淵說完， 全然閉上了眼睛，不再看蘇淺， 也不忍再看蘇淺。

其實一開始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人都是感官動物，蘇淺長得好，好得令人過目難忘。他一開始只是看中了蘇淺的皮相，找了個機會到了蘇淺身邊，只想成與不成，盡興了便離開， 只是……沒有那麽多只是就是了。

他跟着蘇淺的時間不短，卻知道蘇淺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無論別人做些什麽，說些什麽，如何愛之恨之惜之妒之，蘇淺嬉笑怒罵一樣不缺，卻由衷的讓人覺得……他不在乎。似乎所有的人、事、物他都不在乎——似乎這一切都是假的一樣。無論前一刻他如何的憤怒難過喜悅興奮，一轉眼……就都能忘了。

好像那些都不是他的一樣。

這樣的一件事情，他在明白的時候縱使在身處火房，依舊冷得不住顫抖。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人是不會愛上誰的。

人心血肉，柔軟若斯，怎敢輕易奉之？怎敢輕易……毀之？

他不敢再看他。

他閉着眼睛輕聲說：“……很久了。”

“真的已經太久了。”唐無淵頓了頓，睫毛微顫，如鶴之垂死，卻再也不敢睜開雙眼。

……那太痛了。

【我只求一死。】

他想這麽說，卻又不敢這麽說。

蘇淺感覺自己壓着的手腕一松，唐無淵已經全然放棄了反抗。他低頭看着對方近在咫尺的面容，低聲問：“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唐無淵搖了搖頭。

漫長的沉默過後，有一點冰涼落在他的眼睛上，衣物摩挲之聲在他耳中放大了千倍萬倍，過後，才是蘇淺的聲音在他耳側，近乎嘆息的說：“時間還有這麽長……這麽久，你卻已經沒有什麽想要對我的說的了？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唐無淵猛地睜開眼睛，想看向蘇淺，卻在下一刻被蘇淺用手遮住了雙眼。下唇被什麽東西輕輕含住，輕輕地□□了一下，再下一刻，便是抵死纏綿。

不過一吻，便如千帆過盡。

蘇淺起身，伸手将唐無淵有些淩亂的衣襟整齊，又蹭了蹭他的嘴角。唐無淵呆呆的望着他，蘇淺拉着他合衣躺下，一手随意的搭在他身上，輕笑着說：“行了，睡吧。有什麽明天再說。”

“恩。”唐無淵應了一聲，深深的望了一眼蘇淺，然後默默地閉上了雙眼。

這一夜，他夢到了漫天的雲霞，有鶴自遠處而來，落于他身側，翩然而舞。

……

翌日醒來的時候，他又恢複成了那個沉默寡言的唐門，靜靜地等着蘇淺醒來，等蘇淺醒來的時候，又想退一步隐入暗處，沒想到被蘇淺一把拉住，給了他一個清淡的吻。

“給我束發？”蘇淺拿着梳子遞給他，目光柔和。

唐無淵捏着梳子，神态凝重，青絲冰涼如緞，他不過碰了一下就不敢再動，正在躊躇之時，只聽蘇淺皺着眉說：“怎麽不動了？莫不是你昨日說的都是哄我的？”

蘇淺見唐無淵不講話，又皺眉問道：“楓華谷中你也是唬我的？”

啪的一下，梳子在話音落下的一刻掉在了地上，一陣風起，唐無淵已經不見了蹤影。蘇淺又好氣又好笑的一手挽着頭發，免得青絲垂地，一邊一手從地上撿起梳子。那梳子還殘留着一點餘溫，蘇淺也捏了一會兒，緩緩地放回桌子上。

零零三從外頭晃蕩進來，見蘇淺在束發，有點詫異的問：“今日怎麽想到要束冠了……那個姓唐的咋了，我剛剛看他一臉通紅的蹿出去了？”

“不曉得他。”蘇淺有些不熟練的給自己戴了一個銀絲冠，一把長發束起，倒是有幾分利落，他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摸了一只簪子打算将銀冠固定住，回答道：“以後都帶冠。”

“哎你們萬花谷中人不是不能束發嗎？束發會被趕出谷中？”

“……這個主要是看各自喜好。”蘇淺翻了個白眼，“江湖中人到底對我萬花谷有何誤解？”

“還挺多的，什麽喜怒無常啊殺人庸醫啊一幫子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怪人聚集地啊……聽說你們萬花谷裏還有人能做木頭人？就是能動能跑的那種？”

“我們萬花谷做的機關人不光能跑能動，還能安裝一個無限破城弩一邊轉圈射箭一邊撒機關地雷把你摁死。”蘇淺微微側頭，一手扶冠，橫眼斜來，丹鳳如煙含情，看得零零三心頭一跳，捂着胸口連退兩步，滿臉驚愕的道：“主家你這是咋了，怎麽一副半夜偷吃了三只雞的模樣？”

“可不是。”蘇淺那簪子弄了半天也沒把銀絲冠固定住，氣得把簪子随手扔到了桌子上，玉簪在桌上叮咚一下，滾得老遠。“葉大俠，勞你把唐無淵給我拎回來。”

零零三摸了摸眼角，按下了自己有點抽搐的眼角，小聲翼翼的問：“主家，你和他……”

蘇淺把銀冠也摘了下來，一頭青絲如瀑垂下，他手裏把玩着那個精巧的銀絲冠，道：“恩。”

“快去吧。”他低聲說。

沒一會兒，零零三就把人給拎了回來，唐無淵自己敲了敲門進來了，蘇淺扭頭去看，看見唐無淵毫無波瀾的臉，挑了挑眉說：“來給我束發呀。”

“是。”唐無淵走來，看見淩亂的桌面，拾起桌上的梳子，小聲問：“主上想束發？”

“是啊，我束了半天也沒有束好。”蘇淺似真似假的抱怨道，眼角看見唐無淵耳朵上還留有一抹殘紅，頓時更來勁了，耍賴似地轉過頭，一把抱住唐無淵的腰，把臉埋入他的腰腹間，隔着削薄的布料貼在對方堅硬的腹肌上蹭了又蹭，低聲道：“你還不給我束發，還把我的梳子扔在地上……恩？”

唐無淵渾身僵直的被他抱着，半晌才擡起手來把手輕輕的搭在蘇淺背上。與他的不同，蘇淺的背脊摸上去柔軟而放松，毫無防備的貼着他的手，他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的抱緊了蘇淺。

“不是夢啊……”他突然說。

零零三倚在門框上咳嗽了兩聲，見蘇淺看向他，翻了個白眼說：“主家，早飯再不吃就得涼了。”

蘇淺松開手坐直身子，從一旁櫃子裏抽了一個狹長的小木盒出來扔給了零零三，零零三下意識的接住。“這是什麽……！！！”

下一秒，狹長的木盒機關彈射開來，迅速的組成了一個極小的機關人，零零三嗅到了一絲火藥的味道，連忙三步并做兩步腳一點就上了房梁，機關木人失去了鎖定目标，就地爆裂開來。零零三心道要糟，下意識的以手護頭，結果那爆裂聲後，并沒有預想中的暗器穿身，而是一股藥味兒彌散開來。

零零三與唐無淵在嗅到藥氣後頓時就失去了行動能力，僵直在原地，動彈不得。

零零三眼睛動了動，狠狠地瞪了一眼蘇淺。

蘇淺伸手拉着一旁唐無淵的領子讓他低下頭來，微微啓唇，齒間咬着一枚鮮紅的丹丸，含笑看着唐無淵。他含糊的說：“解藥在這裏，要嗎？”

唐無淵低頭看着他，蘇淺摟着他的脖子的手都覺得手下的肌膚有些灼熱。

蘇淺笑了一聲，微微起身含住他的嘴唇，舌尖一動就将解藥推了過去，不過一觸即走。蘇淺退開了一點，看着他有些水光的嘴唇，突然說：“忘了，你還不能咽。”

他低頭再度吻上唐無淵，仗着唐無淵不能動，唇舌之間占盡了便宜。

零零三突然喉結一動，身形微微的一動，緊接着仿佛就活了過來一樣，人就蹿了出去，一邊走一邊道：“蘇淺你就揣着明白當糊塗吧就你這點迷煙你能唬住誰啊——”

蘇淺微微退開，唇舌分離開來，看着唐無淵笑着問道：“你被迷煙迷住了對嗎？”

唐無淵點了點頭。

然後唐無淵僵住了。

緊接着唐無淵也蹿了出去。

留着蘇淺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前俯後仰——

哎呦喂唐無淵你可是吃了解藥的，能動是正常的，你心虛的跑什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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