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搶女人(下)

三尺有餘的刀尖,全數沒入泥地裏,只留着刀柄在外面嗡嗡的晃動着,突如其來的變故,震得這群餓狼般的男人全都閉了嘴,嚎聲停了,溶洞裏倏地靜了下來,只剩下火堆裏柴木燃燒的噼啪聲。

“若我沒有聽錯,剛才易當家說的,誰有本事,人就歸誰,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也争上一争?”

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甚至帶着幾分笑意,那輕松的語調落在衆人耳裏,莫名的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衆人來來回回看了好一會兒,才敢肯定,那個不怕死的人居然是小小少年。她甚至都沒有站起來,還是那樣坐在桌角邊,看不清氈帽掩蓋下的臉,但那揚起的嘴角卻是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女子在自己面前受辱致死卻什麽都不做,她做不到。而且那樣的她,也不配做夙家的女兒。

所以,她在等,等一個時機。

此刻雖不是最好的機會,卻是不能再拖的時刻。

夙素一邊說着話,一邊看似懶散地往後靠了靠,拉近了與墨衣男子的距離。據她剛才的觀察,這墨衣男子在海盜窩裏的身份應該很微妙,她甚至感覺到,就連那位易當家對他也頗為幾分忌憚,既然剛才他口口聲聲說“要她”,那不利用一下,實在對不起他的“厚愛”。

夙素看起來懶散,實則全身都在戒備,對墨衣男子的防備甚至遠遠高于面前兇悍的海盜,因為她完全看不透他。

好在,不管是她的出言挑釁還是刻意接近,墨衣男子對她的所作所為似乎全然默許,又似乎毫不在意,總之,那只端着酒杯的手連晃都沒晃一下。

易當家的虎目微斂,眼神在墨衣男子和夙素間徘徊,一時之間也沒說話。

這時,吳畝終于從那殺氣凜然的一刀中回過神來,猛地從地上躍起,兇神惡煞地盯着夙素,怒道:“就憑你,也敢和老子争?”

“怎麽,你不敢?”夙素依舊靠在桌角旁,頗有幾分痞氣。

“好,老子先宰了你這個兔崽子,再來享受美人!”吳畝天生力大,習武後就更為勇猛,在這海盜窩裏,也是數得上名號的人物,今日被這黃毛小兒挑釁,當即怒火中燒,手上的青筋紛紛暴起,恨不得立刻擰斷那小子的脖子。

“小子,你是活膩了。”銀槍男子就坐在旁邊,斜睨了夙素一眼,眼裏滿是輕視,嘲笑着她的愚蠢。

夙素微微挑眉,沒理他,大胡子越怒,對她越有利,正所謂,擾其攻防,亂其心智,她的兵書可沒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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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吳畝便要沖了過來,夙素朝上位的那人大聲說道:“那還請易當家的做個見證咯。”

易猛又看了墨衣男子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豪邁地笑了起來,看起來像是來了興致,端起酒碗,一邊喝酒一邊說道:“好!你若贏了吳畝,這娘們歸你。”

得了易猛的承諾,夙素也不再多言,拿起旁邊桌上插在羊腿上的短刀,走向吳畝。

“吳哥,打死她!”

“打死她!”

剛安靜下來的溶洞又一次沸騰了起來,本來就是一群嗜血的狂徒,對即将到來的血腥一幕,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于這個敢于挑戰吳畝的無知少年,他們沒有絲毫的同情。

看着吳畝抽起插在身邊沙地裏的短刀就向自己沖了過來,夙素暗暗松了一口氣,這确實是她的策略。若他拿的是用慣的大刀,再加上他那強勁的臂力和深厚的內力,她想不動用十八蓮步和夙家劍法取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着他接受過一波波的挑戰,內力被一點點的消耗。

所以她挑釁他激怒他,讓他只握着自己送到他手邊的短刀就恨不得立刻沖上來宰殺她。

就像現在——

吳畝右手握着短刀,朝着迎面走來的少年沖了上去,短刀猛地向着少年的脖子揮去,霸道的力道竟握得刀柄咯咯作響,若是刀鋒碰到哪怕一點,這少年的頭絕對會立刻飛出去。

少年像是被吓着了,忽然蹲下了身子,險險躲過了這一刀,下一刻,她身子忽然往前撲了上去。吳畝一刀掃空,剛想出拳捶上少年的腦袋,這一下也夠她腦袋開花。看到那猛然向他撲過來的瘦小身子,并不想理會,但多年來刀口舔血的日子積攢下來的敏銳直覺,又讓他感覺到了那一撲中揚起的殺氣,驚得他連忙收回拳頭往後急退。

可惜他的輕功連夙素的皮毛都比不少,他一動,夙素立刻跟着動,若不是此刻還有無數的眼睛盯着他們,她不敢使出十八蓮步,大胡子連退的機會都沒有。

因着夙素需要隐藏實力,吳畝也是用盡全力,這一撲他算是躲過了,只是肚皮上一股涼意伴随着刺痛而來,也讓他終于看清,少年手中握着的短刀正對着他的腹部,這一撲看似毫無章法,若是他剛才妄自托大,那麽此刻那把短刀就不止在肚皮上劃出一道血痕,而是狠狠的在他肚子上開了一個洞。

吳畝背脊一涼,萬萬沒想到,這少年,出手如此刁鑽狠辣。

他自然不知道,在夙素所受的教導中,兵行詭道這一條,從三歲時聽見的那一天起,就被她奉若真理。

吳畝此刻又驚又怒,出手比之剛才更狠了幾分,簡直就是往死裏打。夙素知道,這次一擊不中,想要再偷襲,已是不易。

好在她從小就混跡軍營,還不時和各位将領切磋,各種拳法,十八般兵器,她雖不精,卻樣樣都通,也多虧了這廣而雜的武功路數,讓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武學出處。

在衆人看來,這少年打出的招式,完全是野路子,毫無章法,讓人看得直搖頭。幸而她身手還算敏捷,雖然躲得狼狽,卻總能躲過吳畝短刀和鐵拳。

如此周旋了小半柱香的時候,夙素有些疲累,吳畝內力深厚,再這樣打下去對她不利。那就只有——用娘親的方法了!

顧雲的打法,很少注重招式,講究快、準、狠,在大姨母送來的人體解析圖上,人身上的什麽大穴、死穴一覽無遺。

蛇打七寸,夙素決定猛攻吳畝要害,只要能将他擊倒哪怕一小會,這場比鬥也算她贏了!

只是之前一撲之後,吳畝很是警惕,處處防着夙素近身。看準了要下手的位置,夙素提氣于胸,一個漂亮的旋身,往吳畝背後貼過去,吳畝看出端倪,連忙揮出短刀阻隔,若想靠近他的背後,這一刀就一定避不過,若現在避開,就做不到一擊即中。

權衡只在瞬間,夙素已有了決定,清瘦的身影迎着刀鋒而上,在即将觸到利刃時,腰身往後一擰,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過了要害。

顱下三寸,腋下一寸,夙素雙手同時出擊,重重一下,吳畝高大的身影立時倒下。當然她也付出了代價,左臂上被短刀劃出了三寸有餘的大口子咕咕的往外冒血。

夙素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累!還很痛!是誰說扮豬吃老虎容易的!她只怕老虎沒吃着,就真成了死豬……

一直都在喊打喊殺的海盜們,正興起着,吳畝說倒下就倒下了,一幹海盜有些傻眼,面面相觑。

不管這少年用了什麽辦法,吳畝倒地不起是事實,易猛最先回過神來,手一拍大腿,大聲叫道:“好小子!有兩下子,這個女人賞你了!”

夙素長舒了一口氣,她真怕又跳出什麽人要和她比試,畢竟這裏是海盜窩,他們不守信用她也沒有辦法。耳邊再次響起各種口哨聲、唾罵聲、叫嚣聲、起哄聲,她也能感覺到來自各方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只是她現在管不了這麽多。

待氣息稍微喘勻後,夙素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秦芊身邊,将已經被撕碎的衣服碎布胡亂地蓋在秦芊身上,遮蓋住暴露的肌膚。

神色本已呆滞的秦芊,這時像是受了刺激似的,又開始掙紮起來,夙素也不敢使蠻力去抓她,說了好幾句“秦姐,我是小樹”都沒有用之後,夙素一狠心,一記手刀落下,秦芊身子軟倒了下去。

這個溶洞很大,有些地面是軟軟的沙土,有些是石塊。甚至有好幾處石塊很大,差不多半人高,夙素掃了一眼周圍,利落地将秦芊抱了起來,朝着一處離她最近的小石堆走去。

她現在不可能把秦芊帶走,只能暫時放在這,好歹隔絕了山洞中央大多數人的視線。

夙素安置好秦芊後又走了出來,将趴在地上疼得幾近昏厥的秦言背了起來,一并安置在小石堆後。

石堆外,各種聲音都有,夙素現在倒不是很擔心,自己剛才那一系列動作,必定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和懷疑,如何處置她,想必他們還在考慮,這樣也好,只要那易當家的還沒出聲,他們就暫時沒有危險。

此刻讓她為難的,是這對奄奄一息的姐弟,秦言顯然疼得連呼吸都困難,以大胡子的力道,脫臼是肯定的,剛才他還吐了一大口血,估計內傷了。

相比之下,秦芊的情況要好些,把握着力道,輕柔地将脫臼的下巴幫她接好,其他都是瘀傷,夙素也不敢貿然再去動她。夙素轉身蹲在秦言身邊,輕輕擡起他的手臂,一邊檢查傷勢一邊說道:“小言,你的手臂骨折了,肩骨也脫位了,我現在給你接上,你忍忍。”

秦言疼得面色灰白,夙素也不等他回應,扶正了位置,直接動手了。

“啊!”夙素已經盡量迅速了,但是接骨引起的劇痛還是讓秦言暈了過去,看着他嘴角的血漬,夙素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處理外傷對她來說毫無難度,但是內傷,她就真的不太懂了啊。

她正煩惱的時候,一抹淡若煙海的紫色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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