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1)

桑暖和青楓果然是一見如故,這一住就是好幾天,澹臺夜冽也在曙山別院住了兩日,之後就和墨淵一起,早上過去,晚上回将軍府。

這日傍晚,夙素駕車到曙山別院接桑暖和墨淵,準備帶他們去丞相府拜訪,一來是因為快過年了,她也要去給姨父姨母請安;二來,也剛好可以讓他們見見墨白叔叔。

夙素和桑暖坐一輛馬車,她上了車還在看一本手記。夙素看手記上的字,便猜到那是姨母寫的,她之前猜得沒錯,姨母和桑暖兩人肯定能聊到一塊去。

夙素輕輕抽回桑暖手裏的書,桑暖不解地擡頭,夙素才說道:“阿暖,明天除夕,一會你就和我回家,等過了大年初三你再去姨母那吧。”

桑暖輕輕一笑,“知道了。”她還記得那個滿身君王霸氣的男人說過,除夕來要曙山別院,她可不想在那礙眼。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終于在半個時辰後到了丞相府。

夙素剛下馬車,一名小厮立刻迎了上來,“夙小姐好。”

夙素點頭,問道:“姨父姨母在哪?”

“夫人交代,您來了就請您去攬月樓。”

夙素擺擺手,說道:“好,我知道了。”夙素牽着桑暖領着墨淵朝院內走去,那熟悉的模樣,好似這裏就是她自己家一般。事實也是如此,樓辰和燕甯去将軍府的時候,也都是這樣自然地走進去的。

丞相府的景致很美,和将軍府很是不同,到處亭臺樓閣,小院深深。穿過一個拱門的時候,夙素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欣喜地叫道:“無塵!”

拱門後,正向這邊走來的是一個少年,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身材消瘦挺拔,身上穿着墨色衣衫。少年長相也頗為俊美,只是讓人一眼難忘的,卻是他一頭銀白的長發和冰冷的眼眸。

少年看到叫他的人是夙素,眼中的冷意淡了些,停住腳,叫道:“夙姐。”

一向看到誰都不怎麽理會的敖三竟微微躬身,恭敬地叫道:“公子。”

墨無塵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小小年紀,那冰冷孤傲的模樣,隐隐透着幾分敖天的影子。

夙素撇撇嘴,對墨無塵這副冷冰冰的樣子早已習慣了,這小子只有在辰姐姐面前的時候,才會有表情。

夙素輕咳一聲,笑道:“無塵,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墨淵,這是桑暖,是你的……”夙素頓了一下,堂哥和表姐這幾個字卻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墨白叔叔和墨家之間的關系,實在有些複雜。

夙素不知道該怎麽說,墨無塵則是完全沒有興趣聽,“我還有事,先走了。”

夙素連忙叫道:“等等,無塵,你爹呢?”

“在夫人那吧。”說完也不等夙素回話,便繞過幾人,朝院外走去。

夙素聳聳肩,對着墨淵和桑暖解釋道:“他是墨白叔叔的小兒子,叫墨無塵。性子不用我說了,很有你們墨家人的特色。墨叔叔還有個大兒子,叫墨無雙。無雙常和曦哥哥在一起,不知道一會能不能見到。”

夙素話音才落,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溫潤的男聲,“素素可是想我了?”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夙素眼前一亮,臉上的笑容像瞬間綻開的一朵嬌花,看得墨淵黑眸微眯,當看清說話的人時,墨淵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那是一個讓人看一眼便無法忘懷的男子,劍眉入鬓,眼眸微揚起,眸光深邃如寒潭靜月,一張俊臉完美無瑕。然而長得俊美的男子并不少見,此人不僅容貌隽秀,氣質溫潤如玉,渾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優雅貴氣,看到他的人,只怕都忍不住嘆一聲——公子無雙。

夙素可沒注意到這些,回頭看到是自己想見的人,拉着樓曦的衣袖,開心地叫道:“曦哥哥?夙素好想你!”

樓曦眼光似不經意般劃過墨淵的臉,嘴角含笑,寵溺地凝視着身邊撒嬌的女孩,笑道:“曦哥哥也很想你呢。”

夙素想到身後還有兩人,拉着樓曦,興奮地介紹道:“曦哥哥,這是墨淵,這是阿暖,都是我在出門的時候認識的朋友。”

樓曦看向墨淵和桑暖,微微點頭,一派溫雅,笑道:“謝謝你們一路上照顧我們家素素了。”

樓曦一向寵她,夙素習以為常,自然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奇怪,墨淵卻在聽到“我們家素素”五個字的時候,周身冒出了一股寒氣,只是臉上卻仍是那副漠然的模樣。

桑暖好笑,夙素這位曦哥哥,倒真是個風神秀徹聰明剔透的男人,怕只是一眼就已經看出墨淵對夙素那點心思了吧。桑暖覺得,若不是夙素對墨淵有意,又或者這位曦哥哥對夙素不是單純愛護妹妹的心理,墨淵和他相比,還真不是對手。

樓曦感覺到某人周身像是結了冰似的氣息,滿意地笑了,轉身對着夙素說道:“走吧,母親等你們很久了,我帶你們過去。”

“好。”遲鈍的夙姑娘從頭到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歡快地跟着樓曦往攬月樓走去。

攬月樓前院的石桌旁,正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單手托腮,盯着男子。男子端着一個碗,臉上有着淡淡的無奈之色,嘴角卻含着笑容,安靜地喝着藥。

夙素暗笑,不用說,肯定是姨母又給姨父找到了什麽調理身體的藥了。這些年,姨父的身體漸好,姨母為了姨父的身體不知費了好多心思。

夙素走到石桌旁,甜甜地叫道:“姨父姨母!”

卓晴笑着點點頭,眼睛卻還是盯着樓夕顏,一定要看着他把藥喝完。

樓夕顏一邊慢條斯理地喝着藥,一邊笑道:“夙素來了。”

“嗯!”夙素嘻嘻笑道:“姨父你還是乖乖喝完藥再說話吧。”

夙素這樣沒大沒小也不是一天兩天,樓夕顏搖搖頭,沒和她計較。

墨淵和桑暖看着那對旁若無人的夫妻,墨淵心裏想到的是在墨家時夙素喂他喝藥的事,心中劃過淡淡的暖意,那黑沉沉的臉色總算好轉了些。桑暖則感嘆于,青家姐妹簡直得天獨厚,不管是當朝天子,還是手握重兵的将軍,權傾朝野的宰相,對她們都可謂情有獨鐘了。

夙素知道姨父沒喝完藥之前,姨父姨母都沒空理她了,于是轉向站在姨父身後的墨白,笑道:“墨白叔叔好。”

墨白對她點點頭,并非多說什麽,夙素又看向站在曦哥哥身後的墨無雙,笑道:“無雙你也在啊。”

“夙姐。”墨無雙和墨無塵長得十分相似,但是年紀比墨無塵長一些,墨黑的發絲,含笑的眼眸,和無塵比起來,實在算得上溫文爾雅。

夙素想到今天來的目的,趕緊将墨淵和桑暖拉到墨白面前,斟酌了一下,說道:“墨白叔叔,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墨淵,墨遮族長的長子。這是桑暖,墨桑前輩的女兒。”

墨白湛藍色的眼眸微閃,目光落在桑暖身上,或是想到了什麽往事,眸中難掩傷痛。

桑暖低聲說道:“桑暖見過叔叔。”

墨白一怔,久久才點了點頭。

墨淵沉默,夙素朝他使了個眼色,墨淵才低聲說道:“墨淵見過二叔。”

墨白眸光微寒,冷聲回道:“我與墨家已無瓜葛,墨少主這聲叔叔,墨白擔不起。”

墨白此話一出,氣氛瞬間變得尴尬,墨淵站在原地,依舊沉默。夙素輕輕咬唇,心疼墨淵,上一輩的恩怨和他又沒有關系,為什麽他要受這種委屈?

夙素站到墨淵身邊,說道:“墨白叔叔這話說得不對,墨淵就算不是墨家少主的身份,與夙素一同叫您一聲叔叔也沒有錯啊。”

夙素向來坦率,想說什麽說什麽,墨白并未在意她的無禮,倒是她話裏的意思……

墨白還未能做出反應,一道溫和帶笑的女聲幽幽響起,“墨白啊,既然墨淵是跟着夙素的身份叫你叔叔,那這聲叔叔,你是一定要應下來才是。”

這麽明顯的揶揄,夙素自然聽出來了,臉色一紅,還未等她說話,樓夕顏已經放下藥碗,笑道:“我聽說,你們三人這次出門,是為了尋得珍寶作為禮物獻給父母,看來夙素這是找到珍寶了?就不知夙将軍看到之後,有無驚喜?”

“姨父!”夙素漲紅了臉,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咦?”樓曦睨着她,啧啧嘆道:“咱們家的小魔王也會害羞了?”

夙素瞪了他一眼,噘着嘴,哼道:“曦哥哥欺負我,等辰姐姐回來,我要告狀!”

樓曦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地說道:“她啊,只怕沒這麽快回來。”

夙素沉默了,心裏有些難受,她們就這樣一聲不吭地偷跑出門,實在是魯莽了。姨父姨母還有曦哥哥,一定也很擔心辰姐姐吧。

夙素心裏難過,桑暖卻有一種感覺,樓曦那句話有些意味深長,只怕這位曦哥哥對自己妹妹的行蹤未必一無所知。

夙素心情一直低落,之後幾人聊天,她也心不在焉。天色漸晚了,卓晴留他們吃飯,夙素才回過神來,婉拒了姨母的好意,和墨淵桑暖一起趕回将軍府。

走到丞相府,墨淵輕輕牽着夙素的手,低聲安慰道:“放心吧,你的兩個姐姐不會有事的。”

“嗯!”夙素點頭,她其實也不是擔心兩位姐姐的安全,以她們的能力也出不了什麽事。她從小都是和兩位姐姐一起長大的,從來沒有這麽久見不到她們,只是心裏想念而已。

夙素深吸了一口氣,将胸中的濁氣呼出,緊了緊與墨淵交握的手,笑道:“走吧,我們回家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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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家每日都很熱鬧,尤其是住在榮居,不到辰時便能聽到各種聲音,喧鬧不休。今日是除夕,依舊是不到辰時便熱鬧起來,與往日不同的是少了擂鼓、列隊之聲,反倒像是有很多人進進出出。

墨淵坐在院內,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自己和自己下棋。平時在墨家常做的事,此時做起來,倒真覺得沒什麽意思。或許夙素說的是對的,見識過了什麽是有趣之後,便更能體會什麽是無趣了。

墨淵輕輕落下白子,一局終了。

院門被輕輕叩響,厲陽去開門,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站在門口,身後還跟着兩個仆人,一人手中托着一個托盤,裏面分別放着兩套衣服,只是那顏色看得厲陽皺起了眉頭。

少年揚起一抹和善的笑容,說道:“厲大哥,早啊。”

厲陽一怔,側過身讓他進來,少年進入院內,看了墨淵,同樣頗為熱情地叫道:“墨大哥,早。”

墨淵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劍眉星目,唇角含着淺笑,一身文雅書生氣。墨淵思索片刻,記起少年好像是夙素二叔的大兒子,叫……

少年看出墨淵臉上一閃而過的遲疑,很是善解人意地笑道:“墨大哥叫我宸翰就好。”

墨淵點頭,低聲問道,“有事嗎?”對着夙素的家人,他不自覺地收斂起那身漠然之氣,但是那種攜刻在骨子裏的氣質,哪裏是那麽容易改的,于是他看起來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

少年似不以為意,笑得一臉溫和,朝身後的仆人點點頭,兩人将手中的托盤一齊放到石桌之上。

夙宸翰解釋道:“明日就是新年了,我們家有新年要穿紅衣的習俗,娘親讓我給大哥送一套過來。墨大哥晚上吃團圓飯的時候,記得穿上。”

夙宸翰還體貼的把那件殷紅色的衣衫推到墨淵面前,笑道:“這是給墨大哥的。”然後又把旁邊那套深紅色衣衫推到厲陽面前,說道:“厲大哥也有。”

兩人看着各自面前的紅色衣衫,臉色都變得怪異起來。良久,墨淵才艱難地回道:“謝謝。”

少年眼中閃着狡黠的光,呵呵笑道:“墨大哥別和我客氣,你只要在姐姐面前幫我美言幾句,別讓她揍我就好了。”

墨淵盯着那套紅衣,心情實在有些複雜,一時并未在意夙宸翰說什麽,夙宸翰也不久留,拱手道:“那我就不打擾墨大哥,先走了。”說完也不等墨淵再說什麽,他已經快步走出了院外,留下那對主仆相對無言,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随着天色漸漸暗下來,墨淵和厲陽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剛到酉時,便有仆人過來傳話,請他們到校場用膳。

兩人又磨蹭了一盞茶的時間,終究還是穿上了那身紅衣。

校場離榮居很近,一走出院子,便能聽到不遠處人聲鼎沸,墨淵沿着上次夙素帶她走的小路往校場走去。小路上沒什麽人,快走到校場大門時,墨淵看到了熟人。

澹臺夜冽也是一路沿着小路走過來,兩人在門外站定,對看了一眼,皆是一怔。

墨淵穿着一襲殷紅長衫,因為實在太紅了,墨淵不習慣,于是在外面披了一件墨色長披風,看起來雖仍是顯眼,倒也不算太突兀。澹臺夜冽身上也穿着一件紅色長衫,與墨淵身上那件相比,顏色偏深一些,他也在外面搭了一件淺藍色外衫,配上他挺拔的身姿,頗有幾分倜傥。倒是厲陽,老老實實地穿着一身深紅長衫,他還很是高壯,遠遠看去實在紮眼。

三人看到對方的打扮,臉上同時浮現出了局促與尴尬之色,但都聰明的沒有說話,相互點了點頭之後,便朝校場走去。

到校場用膳,三人都猜到人數必定不少,但真正看到眼前的一幕,還是不禁愣住了。

放眼看去,偌大的校場擺滿了圓形的木桌,少說也有近百桌。每一桌旁都圍坐着十名體形健壯的男子,雖然他們并未着铠甲,皆是一身便服,但那筆直的坐姿,滿身英武之氣,都顯示着他們的身份。

他們低聲交談,或說或笑,聲音不算大,氣氛倒很是熱烈。澹臺夜冽也是将門出身,打了勝仗犒賞三軍他也并非沒有經歷過,但是像這般大年除夕夜在家中與将士同宴的,燎越倒沒有一位将軍如此做過。

“墨淵!夜冽!厲陽!過來這邊坐!”一道清脆響亮的女聲傳來,三人擡眼看去,就看到夙素站在最前方的大桌前,對着他們招手。

夙素的叫聲引來不少人的目光,好在墨淵和澹臺夜冽都是久居上位之人,這些目光對他們來說,并不會造成困擾。但當兩人走到大圓桌旁,看到在坐衆人的裝束時,兩人臉上皆劃過一抹窘迫,厲陽則是完全黑了臉。

夙家的幾位長輩已經落坐,三位将軍仍穿着常服,只是腰間換了一塊帶紅色流蘇的暖玉腰飾,女眷則是換上了紅色的腰帶或錦帛,唯獨夙素穿着一身淺粉色長襖,顯得嬌俏可人。而給他們三人送上紅衣的夙宸翰,則穿着一身天藍長衫,腳踏一雙紅靴,優哉游哉地坐在一旁,臉上的淺笑恰到好處,沒有一絲異狀。

在衆人的反襯之下,三個人身上的紅衣,實在是太顯眼了。

夙素打量着墨淵他們一行三人,憋笑憋得很是辛苦。他們自然也知道自己被整了,此刻卻也只能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坐好。”顧雲低聲說了一聲,夙素吐了吐舌頭,乖乖坐下。

大桌旁,只有夙素對面的三個位置空着,三人坐過去,剛剛落座,一道疑惑地男聲響起:“這兩位是?”

說話的是一名青衣男子,他濃眉炯目,與夙将軍有幾分相似,只是年輕很多。随意說話間,難掩其豪爽,想必是夙素的小叔——夙羽将軍。

夙素聽到自家小叔的問話,立刻起身介紹道:“小叔,他們是我的朋友,這是墨淵,這是澹臺夜冽。”

夙羽倒是沒注意墨淵,只是盯着澹臺夜冽,一臉驚奇:“澹臺家?”

夙素笑眯眯地回道:“對,就是燎越那個澹臺家。”

夙羽很是疑惑,澹臺家的人來穹岳已是奇怪,這人居然還來了夙家,甚至在他們家過年?!夙羽一臉探究地盯着澹臺夜冽看,身邊的韓芊薰用力踩了他一腳,他才回過神來。這兩人既然是夙素的朋友,夙羽也便不再多想,舉起酒杯,笑道:“既然來了,兩位便都是客人,那就先幹一杯吧。”

“不行!”被敬酒的兩人還未來得及說話,夙素已經站了起來,叫道:“小叔,他們兩個之前中了毒,現在才剛剛好轉,不能喝酒!還有小叔都還沒開席呢,飯還沒吃就先喝酒,您年紀也不小了,小心身體!”

被夙素一番數落,夙羽哭笑不得,這小妮子越發沒大沒小了,可誰讓她是自己最疼愛的小侄女,夙羽搖搖頭,啧啧嘆道:“素素跑出去一趟回來,怎麽變得婆婆媽媽的,都成管家婆了。”

夙素嘟着嘴,不高興了,輕哼道:“小叔不就是想喝酒嘛,夙素陪你,幹了!”說完夙素拿起桌前的碗,倒滿了一整碗,豪爽的一下喝光了……

“……”

夙家人倒是習以為常,沒見過夙素喝酒的幾人都被驚着了。

雖然夙素小時候顧雲就禁止她喝酒,奈何她老是跟這群不靠譜的大男人待在一起,酒自然沒少偷喝。她的酒量多大也沒人知道,反正十四歲之後都沒人見她醉過。

看着夙素把一大碗酒幹了,夙羽讪讪地喝完酒杯裏的酒,也不再說什麽,誰讓他喝不過這小丫頭呢。

澹臺夜冽爽朗一笑,端着酒杯起身,笑道:“多謝夙将軍美意,但夜冽現在确實不宜飲酒,淺酌倒是無妨,今日就以這一杯敬在坐各位了。”

說完澹臺夜冽便爽快的把杯中之物一口飲盡。

墨淵不善交際,也打算喝完手中這杯酒表示敬意便罷了。酒杯才剛舉起來,就看到夙素冷着臉,狠狠地瞪着他,墨淵舉着酒杯的手一頓,最後,他只是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終究沒有喝光那杯酒。

夙素松了一口氣,滿意的對他笑了笑。桑暖輕輕靠過來,在她耳邊低聲笑道:“夙素,你可真厲害,看把表哥管得服服帖帖的。”

夙素耳朵一紅,嘟囔道:“什麽呀,這、這本來也是關系到他自己的身體嘛。”

桑暖在身邊呵呵地笑,夙素的臉越發的紅了,最後還是夙淩起身朝衆将士敬酒,桑暖才緩了笑意。

“這一年衆将辛苦了,今夜除夕,各位盡管開懷暢飲,夙淩先幹為敬了。”

沒有華麗的辭藻,也不需要多鼓舞人心的煽情話語,夙淩說完便飲下杯中之酒,衆将們也一齊舉杯,齊聲說道:“謝将軍!謝夫人!”

之後便開席了,酒過三巡,夙家的幾個男人都被副将們拉過去拼酒去了。

夙素和桑暖也吃了半飽,兩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聊,“阿暖,墨淵和夜冽的毒到底解得如何?”

“夫人不僅用毒之術精湛,醫術也頗高明,他們倆的毒差不多都解了,再過幾日,便不用每天過去治療了。只是毒氣畢竟傷身,想要完全恢複還需要好好調養。”

夙素很是高興,墨淵中毒說到底都是因為她的原因。一開始拿了他的羚草,之後又和芭蕉私闖幻境,害他冒險去救她,在禁地了也多虧了他保護。現在知道他的毒能解清,她這些天提着的心總算放下來了。

夙素拉拉桑暖的衣袖,笑道:“等墨淵的毒解了之後,我們要回一趟夙家祖宅,你和我們一起去吧,我帶你去見族長。”

桑暖反手握着夙素的手,溫柔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們去應該是為了八卦盤的事情吧,我對墨家的事不感興趣,至于夙家族長,我就不見了。我與你結拜,拜見過伯父伯母便夠了,你我之間的情誼,彼此清楚便好,我從不在乎別的。而且我與夫人一見如故很是投緣,她留我在曙山別院住一段日子,我還可以和她讨教讨教醫理毒術,所以夙家我就不去了。”

“阿暖……”夙素還想勸她,桑暖低聲說道:“這次聽我的。”

桑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又堅定無比,夙素只能閉上嘴,但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兩人都沉默不語,一直坐在夙素身邊的顧雲忽然叫道:“桑暖。”

桑暖一怔,連忙坐直身子,回道:“夙夫人。”

顧雲看着她,目光柔和,低聲說道:“你若不和我們去夙家老宅,那就留在都城玩玩。你是夙素的姐姐,便算是我的女兒,将軍府也就是你的家,就算回去了,有空的時候,也要多來看看我們。”

這……這話的意思是……夙夫人承認了她和夙素結拜的情誼了?她來夙家雖然只是幾日,但也知這位夙夫人在夙家的分量和地位,且她平日也頗為嚴肅冷傲,此刻忽然說這些話,桑暖一時間竟有些回不過神來。耳邊又響起夙夫人清朗的聲音,只是說得比之前要大聲許多,“從今日起,我就有兩個女兒了。”

顧雲此話一出,桑暖的身份便也算定了下來,她是将軍府的小姐了。就算夙素不在家,她住在将軍府,也是名正言順。

玉菡萏和韓芊薰都聽到了顧雲的話,微微一笑,說道:“恭喜嫂子。”

桑暖眼眶微紅,心中感慨萬千,“多謝……”桑暖張口卻不知如何稱呼了,母親這個詞對她來說,既愛又恨,她不願再叫出這兩個字,可是夙夫人已經當衆說自己是她的女兒,若是不叫,豈不失禮?

顧雲眼力驚人,只看一眼,便知小姑娘心中的糾結,随即笑道:“叫什麽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阿暖叫我伯母就行了。”

桑暖心中一暖,很是感激,起身走到顧雲面前,緩緩跪下,想給她行一個叩拜大禮。顧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手上用力将她往上一拉,卸了她的禮數,說道:“咱們家不興這一套,坐下來吃飯吧。”

夙素也趕緊上前,挽住桑暖的手臂,開心地笑道:“阿暖姐姐,這回你可真是我的姐姐了。”

兩人相視一笑,夙素輕聲說道:“如果我們沒這麽快回來,你要回喚狼島的話,就讓敖三送你回去。”

桑暖嘴角的笑微僵,“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那可不行!”

桑暖白了她一眼,輕哼道:“有什麽不行的?你也太小看我了。”她雖沒有武功,卻也能讓人近不得身,誰想對她起歹意,那是自己找死。

夙素看了一眼坐在對面,裝作不在意,其實目光總是時不時往這邊瞟的敖三,嘿嘿笑道:“不是我小看你,是不讓敖三陪你回去的話,桑冷就不能好好檢驗一下,敖三配不配給他當姐夫啊?”

“夙素!”桑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怒道:“你再瞎說我就毒啞你。”

桑暖惱羞成怒,夙素哈哈大笑起來,一邊躲着她砸在自己身上的粉拳,一邊故作害怕地大聲叫道:“我好害怕,以後再也不敢說實話了,我的好姐姐!”

兩人鬧得動靜不小,敖三擡眼看她們,桑暖也剛好看過來,兩人目光相對,桑暖連忙別開眼,回頭瞪了夙素一眼,“你還說!懶得理你!”說完桑暖便轉身朝着校場大門走去,夙素本來想追過去的,但是看到有人比她動作快,于是識相地收回了腳。

天已經黑了,校場周圍都點上了紅燈籠,此刻酒桌上的氣氛正好,爹爹和叔叔都被将士們拉過去拼酒了。夙素看向對面的墨淵,不知算不算心有靈犀,墨淵也正看着她,夙素對他使了個眼色,便悄悄起身,朝着小路的方向走去。

墨淵坐了一會,看了一眼顧雲,只見她也正在和兩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對飲,墨淵才起身,朝着夙素之前離開的方向走去。

夙素坐在路邊等着,看着墨淵一襲紅衣,緩步走來,不由好笑,起身迎上去,拉開他的披風,看到裏面紅彤彤的衣衫,抿着嘴笑道:“宸翰他們捉弄你了吧?”

墨淵拉回自己的披風,牽住那雙還想使壞的手,無奈地嘆道:“你這弟弟倒是不簡單。”能同時騙到他和澹臺夜冽的人可不多。

夙素輕哼一聲,“臭小子,看我下次怎麽整他!”想到厲陽之前那張黑得吓人的臉,夙素又哈哈笑了起來,“我看不用我整他們,厲陽估計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夙素眼眸明亮,臉上盡是輕松又快意的笑容。平日裏,她愛穿月白色,今日穿上粉紅色長襖,少了清冷和飒爽,多了幾分嬌俏可人。墨淵輕撫着夙素柔順的發絲,低聲說道:“新年穿紅衣,挺好的,喜慶。”

夙素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墨淵,他皮膚本來就白,在紅衣黑袍的襯托下更顯白皙,那張冰冷漠然的臉竟透着幾分魅惑。夙素呵呵笑道:“其實,你穿紅色也挺好看的。”

墨淵微微挑眉,他可不覺得哪裏好看了。

兩人說着話,不遠處的校場裏傳來一陣叫好哄笑之聲,很是熱鬧。夙素牽着墨淵的手,小聲說道:“我家是不是很鬧?都城守衛軍都是夙家軍的人,将軍府的家将也很多,過年的時候,很多将士都不能回家團圓,有些甚至都已經沒有家人了,所以爹爹每年都和大家一起吃團圓飯。他們要鬧到子時之後,才能消停呢。”

夙素想到墨家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雪地,走大半個時辰才能遇上一個人,還有臨淵軒榭連個仆人都沒有,墨淵肯定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夙素輕嘆一聲,有些抱歉地說道:“這麽吵,你肯定不習慣吧。”

年輕将士哪個不是血氣方剛,喝多了自然鬧得歡,那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叫聲,幾乎把夙素的聲音都掩蓋了。确實很吵,夙素想把墨淵拉走,帶到安靜些的地方去,墨淵卻不肯動。

夙素擡眸看去,只見那人微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以前以為自己很不喜歡喧鬧,現在看來,我可能想錯了,我還挺喜歡熱鬧的。就像你說的,見識了什麽是有趣,才更知道什麽是無趣。”

低淺地聲音和着他的氣息,一點點地鑽進耳朵裏,也鑽進心裏,“墨淵,你真好。”夙素剛想撲過去抱着他,身後的花叢裏忽然傳來幾聲劇烈的咳嗽聲:“咳咳咳咳!”

兩人皆是一驚,連忙分開了些,夙素眯眼看去,就看到夙宸凡小小的身影站在樹叢邊,捂着眼睛,大聲叫道:“姐,我什麽都沒有看見!大伯在找你呢,你要是再不回去,你們兩個就慘了!”

夙素臉上一紅,墨淵也有些不自在,“走吧。”夙素拉着墨淵的手,飛快的朝着身後的小路跑去。

夙宸凡松開手,踮起腳尖看去,看到夙素和墨淵往校場的方向走了,輕輕拍拍胸口,夙宸凡有幾分擔憂,“哥,大伯明明在和将士們喝酒,根本沒注意到姐姐,我們這樣騙她,她之後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花叢之下,居然還有一名少年,只見他随性地坐在泥地裏,滿不在乎地輕哼一聲。

夙宸淡沒好氣地說道:“那又怎樣?難道看着他占姐姐便宜?”

夙宸凡想了想,用力點了點頭,“說得也是!”反正他沒事也被修理,絕對不能讓這個病秧子占姐姐便宜!

夙素和墨淵滿心忐忑地回到校場,才發現夙淩早不知道被拉到哪裏去了,到處都是醉得一趟糊塗的将士,夙素暗暗磨牙,看來這幾個小子是欠修理!

墨淵則暗暗傷神,以後怕是要經常和小舅子鬥智鬥勇了。過了元宵節,墨淵和澹臺夜冽身上的“冥界”劇毒,已被青楓和桑暖合力化解了。顧雲當即決定立刻前往夙家祖宅,夙淩心裏雖然忐忑,仍是不願意妻女涉險,卻也拗不過顧雲的堅持,一臉愠怒地踏上了前往夙家祖宅的道路。

幾人才剛剛出城,便在城門外遇上了熟人。

“夙将軍,請允許我與你們一起去夙家祖宅。”澹臺夜冽雙手抱拳,聲音誠懇,還帶着幾分請求。

“你?”夙淩冷聲問道:“為何?”他一直覺得澹臺夜冽這小子來夙家,并非只為了求醫這麽簡單,只是他久久沒有動作,夙淩還以為是自己想岔了,沒想到是等在這裏。

澹臺夜冽背脊挺得筆直,并未因為夙淩的冷語顯出一絲窘态,不卑不亢道:“夜冽有話要對夙族長說。”

夙素盯着澹臺夜冽,語氣不是很好地問道:“這就是你跟着我回夙家的原因?”

澹臺夜冽擡頭,看向夙素,眼裏滿是抱歉之色,“對不起夙素,并非我不願和你說,而是外公交代過,必須要見到夙家族長,才可以轉述他的話。”

夙素撇撇嘴,心裏有些不舒服,但也算不上生氣,只是別過頭不去理他。

夙淩審視着這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很沉得住氣,心性堅定,夙淩對他有幾分欣賞,便也不再為難他,“既然是傅相的意思,那你就和我們一起去了。”

“謝夙将軍。”澹臺夜冽心中一喜,連忙上馬,追上已經策馬而行的幾人。

因為夙淩顯露出的不安與暴躁情緒,一路上氣氛都有些凝重,本來就只有十幾天的路程,幾人快馬加鞭,硬是在第九日便趕到了夙家祖宅。

夙家的祖宅坐落在群峰之中,恢弘大氣,遠遠地看去就像懸在蒼翠的山林之中一樣,頗有幾分超脫塵世的味道。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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