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糾結

不知是哪本書上曾經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形容要男人下跪是一件極難得的事情, 但現在眼前的男人不止向戚雪下跪了, 而且眼前這個男人還是個即将邁入花甲的老人。

不管在遠處看時, 這個老人衣着看上去有多得體，那頭略顯發白的發梳得多麽規整，但真當細看時, 老人卻是老了，深淺不一的皺紋, 略顯渾濁的雙眼, 以及那種像是再也無力隐藏的疲憊, 讓這個老人那哪怕跪着也顯得極直的背帶着一種仿若不堪負重，随時會倒下的錯覺。

這個老人，林沐未曾見面，戚雪同樣未曾見面，但許是那種血緣太過相近，又或者僅僅只是那種神似感太過濃郁, 在老人擡起那張滿是忍耐而壓抑的臉龐時, 哪怕那眉眼帶着由于歲月流逝而特有的滄桑, 但那種眉眼間的神似, 與錢東城，與戚雪, 都太過接近。

戚雪垂下眼眸，明媚的陽光中，餘光灑在睫毛上，形成一種陰暗的光影。

“戚雪, 我知道他對不起你，這些年都沒有去看過你，可是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他是真心知道悔改了，俗話說的好，血濃于水，不管怎麽樣，你都應該去看他，更何況他現在還是...”說到此處，老者重重的喘息了數聲，那雙略顯渾濁的眼裏清晰可見難過之意。

“更何況他現在時間也不多了.......如果你不救他的話。”

那最後一句老者說的有些輕，像是不經意般的說着，但那話語卻足夠讓林沐，那圍着四周的所有人都看得清，聽得清。

“那不是高三一班的戚雪嗎？”

“對呀，就是她，平時看上去挺高冷的模樣，想不到還有這樣的身世。”

“她爸爸出什麽事了嗎？感覺好可憐呀~”

“是呀，還有眼前這個老人，是不是她爺爺，這把年齡還跪在她的面前，更可憐的模樣。”

“你們說....為什麽她還不叫他起來呀，是不是....”

“那戚雪也太....狠心了吧？”

“小聲點，被聽到了不好，不過你們說的也是啊，這麽大年齡還跪在她面前，她竟然沒一點反應，也太狠心了。”

“就是，就是。”

竊竊私語聲，每道聲音都不響亮，但當那些聲音纏繞在一起，卻能變成一種極響亮的聲音，在耳側嗡嗡直響，直至把那些聲音直擊進心裏，讓人無法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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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

上輩子戚雪早就知曉這種的可怕。

這輩子，在最初那段時間，她也無數次的聽到那些肆意的言論。

那些言論是無心的，是基于眼前所見而發出的，但那些人從來不知道，那些無心的言論，一次次向同一個人壓過來，會成為壓倒那人的最後一顆救命稻草，會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眼前的老人，有着豐富的閱歷，有着拳拳的愛子之心，所以能忍，能做，也懂，如果令一個花季的少女如何心軟。

輿論，親情。

最易壓倒花季少女的兩者。

但是啊...

戚雪垂下的眼眸終是擡起，望向了眼前的老人，兩人幾乎一致的眼部輪廓中，一略顯渾濁，一黑亮清透的卻看不出絲毫情緒，涼薄至極！

“這位爺爺，我想你大概認錯人了，雖然我也叫戚雪，但我可從來沒有爸爸，更不存在什麽血濃于水，要去看的人了，您這樣跪在我面前，我可承擔不起。”

清冷的語音，清冷的眼眸，明朗的天氣中，之前與着身側女孩淺笑時尚帶着溫暖的女孩，那眉間依舊驚豔，卻如同最深沉的黑夜，感覺不到一分溫度！

老者眉頭微不可聞的皺了皺，卻還不等細看，那眉眼卻又變得舒展起來，與着戚雪對視的眼眸像是完全不受影響般，依舊那般望着，只是若細看，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眸裏，在明媚的陽光下，映出無比鮮明的難過。

“戚雪....哎~本來我是什麽也不想說的，終究是我們做錯了。

我知道你怨我們，可是當初那是他們兩人的事情，我們根本不知道她當初懷了你，等真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帶你走了。我們想找你也不知道怎麽找，如若不是偶爾....我們從來不知道原本我們錢家的血脈都在外面。

戚雪，我的孫女，沒有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沒有哪個爺爺不喜歡自己的孫女。

你的身體裏流着是我們的血。

你看你那眉，那唇與東成多像。

再怨再恨，你依舊是我們錢家的孩子。

現在我不敢要求再多，只求你去看看他，看看你原本應該生活的地方，就當滿足眼前你這個不知何時會邁入棺材的老人，一個小小的願望，這都不行嗎？”

蒼老的聲音，那挺直的背像是再也無法承受般的彎了下去，明朗的陽光中，那個跪着老人顯得無比孤寂！

“不管怎麽樣，先讓老人起來吧，然後就去看看他吧？”

“也許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呢。”

“那不管怎麽樣，也是自己的親人呀~”

“就是，就是。”

圍光的人越發多了，灼灼的目光，似乎已經覺得不用掩飾的各種話語，就那般撲天蓋地的像戚雪砸來。

逼迫她要從，不得不從的模樣！

但...

流言她早就聽多了，習慣了。

對于父親所謂的親情，也早就淡莫了。

眼前的老人說的再可憐，不過是不認識的陌路人罷了，與她何幹？

“沐沐，我們走吧。”

看似輕柔的話語中，戚雪甚至未曾再望向那老者一眼，牽着林沐的手有些微微發緊，直接掠過老者往前走去。

那般的女孩，有着白皙的臉龐，美麗的五官，有着無比柔順的短發，卻有着比寒冰還要冷的心腸。

老者就那般沉默的看着那個女孩帶着淡莫至極的神情，從他面前消失，身上的白色長裙在微風中随意搖擺，直至再也看不見。

老者那一直低垂的眼眸終是猛得閉上，再睜開時，不知是否錯覺，有着一抹晶瑩的光點在陽光中閃爍，卻又極快的消失不見。

良久良久，那一直跪着的身體終是站了起來，不知是否跪久了，那剛站起的身體像是有些承受不住般，向前跌撞了一下，如若不是身前的人眼明手快，也許老人已經摔跤了。

但當老人低低的道謝，并終于站穩時，那緩慢往回走的身影卻是如此的可憐和孤寂。

***

林沐一邊順着戚雪的步伐往前走着，那視線卻忍不住一直望向那個老人。

看着老人沉重的嘆息，看着老人像是不可承受般搭拉下去的肩膀，看着老人那差點摔跤，卻在被人扶住時終是艱難站住，低低道謝，看着老人像是失去全世界般孤寂往回走的身影。

林沐的腳步越走越慢。

當事人都走了後，那圍觀的人群漸漸也散了，如同任何處的場景一樣，綠樹，花香，明媚的陽光。

但因為有着那漸漸往回走的老人身影，一切都顯得不一樣了。

如同她的戚雪小姐姐般，也.....

林沐輕輕的咬了咬嘴唇，看着身側那熟悉的眉眼，看着那挺直身軀，沒有絲毫動搖的身影，低低的喃喃叫出聲：

“戚雪小姐姐。”

低低的，如同平日那般的喊法，只是不知為何，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幾乎立刻，戚雪停下了向前行的步伐，不停也不行了，身側的林沐早已經不知何時停下了向前行的步伐，此刻正如平日那般望着她，只是那雙好看而愛笑的眼眸裏，沒有絲毫笑意，惟有的只是一種....像是看着一種近乎陌生人的情緒。

戚雪的心猛得一沉，與着林沐相握的手更是一緊，在林沐有些低低的吃痛聲中，連忙放松下來。

“沐沐怎麽了？”

輕柔的聲音，比明媚陽光還要美麗的眉眼，那雙眼裏如同任何時候一樣，滿滿都是林沐的模樣。

眼前的戚雪，哪怕僅僅只是一眼，依舊讓她入迷，恨不得化狼撲上去，狠狠的啃上幾口。

可就在之前....

戚雪那身軀如同臘月的寒松，那雙眼裏對着那，苦苦哀求的可憐至極的老人沒有半分動容。

如同對着那一直帶着讨好來找她的父親一樣，那雙眼裏一直是冷的。

所有的一切都與戚雪無關的模樣。

是不是，她的戚雪小姐姐，連心也是冷的呢？

面對着戚雪，林沐永遠不會隐藏，所以哪怕想要假裝不在意，終究在戚雪那眉目溫柔中把那話語低低的道了出來。

“戚雪小姐姐，為什麽沐沐有些不認識你了？”

沐沐心中的戚雪小姐姐是會暖暖笑的。

會逗得沐沐手足無措的。

但是，哪怕對着平日那些不認識的人有些清冷，那沐沐一直知道，戚雪小姐姐的心是暖的，會對着從樹下掉落的小鳥輕輕的送它回窩，會在看到流浪貓狗時喂它們好吃的。

只是不善于表達而已。

一直很溫柔很溫柔的。

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那般的冷漠，那般的不近人情！

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戚雪小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