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心狠
見清兒神情恢複如常,謝崇長舒了一口氣, 想起今日在鎮撫司發生的事, 他沉聲開口,“我與謝氏徹底分家了。”
周清猛地擡頭, 眼底滿是詫異之色, 給铮兒換褯子的手也微微發顫。她心裏很清楚, 謝家表面一團錦簇, 實際上卻是烈火烹油, 這樣的情況, 就算族長被豬油蒙了心也不該同意此事,否則沒了靠山,以往欠下的債一樁樁、一筆筆都要還回去,豈不是要被人剝皮拆骨?
見她面露不解, 謝崇微微眯眼,邊丈量着細腰邊低聲解釋,“族長自然是不樂意的,但謝福生被關進了刑部大牢,刑部尚書欠我一個人情,便刻意拿捏此人,大房只有這麽一根獨苗, 對族長來說,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除了分家以外, 他再也沒有其他選擇。”
“要是分家的話, 咱們是不是能從謝府搬出去了?”說話時,周清杏眼亮晶晶的,語氣中也透着幾分期待。
她嫁到謝府也有幾個月了,就算那對婆媳從未踏足到飛軒閣中,但侯氏身為主母,府裏的奴才們自然捧着她,同時也明裏暗裏給周清使絆子,即便沒出什麽差錯,隔三差五怠慢幾回,依舊讓人膈應的很。
眼下都快立冬了,落葉蕭蕭,天氣嚴寒,周清本想用雲錦給铮兒做身薄襖,但庫房管事也不知得了誰的吩咐,竟将雲錦裁成冬衣送到了寧玉蕪院中。
按說上次侯氏将族長請過來,二房三房已經撕破臉了,寧玉蕪心機深沉,無論如何都該安生一陣子,但她不止收下了冬衣,還出言諷刺,說周清是上不得臺面的商戶女,沒見過好東西,才會這麽看重幾匹雲錦。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其中沒有貓膩,周清還真不信。
腦海中浮現出先前看到的場景,她從謝崇懷裏掙脫出來,将金桂叫到房中,吩咐道,“主卧的箱籠裏放了不少玄參,你将香料送到庫房中。”
玄參的産地不少,但江浙一帶的細皮玄參品相頗佳,效用不差,是配制安神香的主料。除焚香外,這種藥材還能滋陰瀉火,無論是搓成丹丸還是炖煮藥膳,都是難得的好東西,價值也頗為不菲。
寧玉蕪不見得需要玄參,但她心氣不順,想找周清的麻煩,勢必會出手,到時候試她一試,也能看出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檔口謝崇坐在床沿邊上,将平躺着的铮兒翻了個個兒,大掌沖着軟乎乎的臀部拍了幾下,雖然沒用多大的力氣,卻将小娃氣的滋哇亂叫,圓鼓鼓的臉蛋都憋紅了。
周清循聲回頭,看到這一幕,她嗤笑道,“指揮使還不快去換件衣裳,難不成這般舍不得铮兒的童子尿?這愛好委實特別,不落俗套。”
面對媳婦的調侃,謝崇不止不怒,心裏還升起幾分甜蜜之感,黑眸直勾勾盯着女人頰邊淺淺的梨渦,恨不得用手一遍一遍的撫摸着,只是衣襟透着絲絲涼意,想想便覺得別扭。
他搖了搖頭,走到屏風後更衣。
果不出周清所料,玄參送到庫房裏,第二日就被寧玉蕪身邊的丫鬟給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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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氣急敗壞的跺了跺腳,咬牙道,“主子,二少奶奶太過分了,三房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了,為何要将咱們的藥材都給拿走?這不明擺着欺負人嗎?”說着,小丫鬟還暗暗看了指揮使一眼,希望他能給夫人做主。
“走吧,咱們去正堂一趟,看看寧氏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男人淡淡開口。
即使知道清兒是故意為之,謝崇依舊生不起氣來。畢竟對他來說,侯氏婆媳只是外人,眼前的女子才是他生同衾死同穴的發妻,此刻被人欺負到頭上,若是不讨回公道,恐怕別人都以為他謝崇是個軟柿子,誰都能上來踩一腳。
他們剛從飛軒閣走出來,便有奴才去請了侯氏婆媳,衆人前後腳進了正堂。
一看到周清,寧玉蕪眼底劃過一絲得意,勾了勾唇,故作歉然的道,“堂嫂,都是我不好,最近不知怎的,竟然患上了舌绛發斑之症,你放在庫房中的玄參恰好對症,我便取來用了,咱們都是一家人,你應該不會計較吧?”
周清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出女人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鄙夷?
她緊緊皺眉,啞聲問,“玉蕪可知我為何采買玄參?”
藥材與香料一樣,都能用來調香,周氏浸淫香道多年,肯定是要用玄參配制香丸,這一點都不必細想便能猜出來。
“不過是配些香料罷了,都是些奇淫技巧,用來讨好人的玩意而已,就算一日不焚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難道在堂嫂眼裏,我還不如調香重要嗎?”說話時,寧玉蕪眼底蒙上一層淚意,纖細身軀抖如篩糠,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瞧着倒是可憐的很。
此時此刻,謝嶺恰好走入正堂,看到愛妻泫然欲泣的模樣,他登時暴跳如雷,高聲斥罵,“謝崇,你真是欺人太甚,搶了我的官位不說,如今還縱容周氏折辱我夫人,這般忘恩負義,你對得起我爹嗎?早知道就該讓你死在街頭!”
聽到這話,周清死死咬牙,豔麗無比的面龐上露出毫不掩飾的怒意,她蹭的一下站起身,緩緩走到謝嶺跟前,眼神冰冷,不帶一絲柔色。
“堂弟這話可就說錯了,弟妹身體康健,全無舌绛發斑之症,若你不信的話,大可以将大夫請來,仔細為她診治。要是她身體有礙,甭說一盒玄參,就是要将價值千金的何首烏拿走,我也別無二話!
但她根本沒得病,還将指揮使救命的藥材強搶了去,你們如此心狠也就罷了,竟還倒打一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周清怒目而視,即使是個柔弱的女子,身上氣勢卻半點不弱。
将謝嶺堵得啞口無言,她扭頭沖着侍衛吩咐,“去請大夫,給二少奶奶診脈。”
聽到這話,寧玉蕪頓時有些慌了,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強自鎮定道,“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何必這般麻煩?”
“都是一家人,弟妹無需見外。”周清皮笑肉不笑道。
侯氏坐在主位上,将堂中的鬧劇收入眼底,額角一陣陣抽疼。她是寧玉蕪的親姨母,從小看着她長大,對外甥女的脾性十分了解,瞥見她心虛的神情,怎會猜不出她在裝病?
況且謝崇本就有分家的打算,若是将他們逼急了,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處,侯氏笑着打圓場,“清兒,你身為長嫂,千萬別跟玉蕪計較,她年少氣盛,不懂事。”
“嬸娘也知道夫君的頭疾有多嚴重,玄參這味藥對弟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但卻是我們夫妻倆的救命藥,別人将救命之物搶走了,只用一句年少氣盛便想将事情抹平,您這般不公,實在是令人齒冷!”
嫁到謝府這麽長時日,周清早就看清了三房人的真面目,他們根本沒把謝崇當成親人看待,只把他當成一塊擋箭牌、一個可以壓榨的工具,這些血親不在意謝崇,但她卻在意極了。既如此,還不如徹底撕破臉,也省得白白遭人利用。
纖細的身影擋在自己跟前,謝崇內裏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心頭一片滾燙。他幾步走到清兒跟前,攬住了她的肩膀,面無表情的發問,“寧氏如此不堪,嬸娘當真打算維護到底?”
侯氏還沒應聲,謝嶺就急了,他愛慕寧玉蕪多年,早就将這女子視為至寶,不舍得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謝崇,你身為男子,竟如此咄咄逼人,與小肚雞腸的婦人有何差別?”他雙眼通紅,拉着母親的胳膊不住哀求,“娘,玉蕪本性良善,根本沒想到會生出這種誤會,她有了身孕,萬萬不能受到驚吓。”
侯氏雖然不喜寧玉蕪,但她肚皮裏的孩子卻是自己的嫡親孫兒,無論如何都得護着。
“崇兒,就當嬸娘求你了,就原諒玉蕪這一回、”
話音未落,謝崇冷笑一聲,“嬸娘有所不知,昨日侄兒便從族長手中拿到了分家的文書,也去官府蓋了大印,本以為與老宅的人分開也就罷了,沒想到您這般偏心,倒不如徹底劃清界限,免得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說完,他拉着周清頭也不回的離開正堂,留下那一家子面面相觑。
眼見着夫妻兩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侯氏面上血色盡褪,腦袋裏也混沌一片,根本反應不過來。
謝崇他、他竟敢分家?還真是個不孝不悌的畜生!
“快!你們快去攔住他,不能讓他們離開謝府,否則就完了!”侯氏聲音顫抖。
謝嶺從沒見過母親這副模樣,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他帶着寧玉蕪往外走,眼底露出明顯的慌亂之色。
“夫君別急,謝崇之所以能坐上指揮使的位置,完全是靠公公的庇蔭,他離開謝府,要不了多久便會受到聖上的責罰,屆時你便能取而代之,掌管整個北鎮撫司。”寧玉蕪神情真摯,聲音無比溫柔,如同山谷中的清風,讓謝嶺焦躁的心緒和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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