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怨聲在道08】 ...

修休踩着小馬紮, 把牆上挂着的畫框摘下來放到一邊, 又将剛買好的小白板挂到上面。

“沈敘之, 高歌。”安奕行将兩張打印出的照片并排貼在了白板上, 跟着用白板筆對應寫上兩人的名字。

這兩張照片都是安奕行在截檔案上的兩人的一寸照片，放大打印之後像素大大降低, 湊近看時面容的輪廓與藍色的背景揉成侵染的線條, 難以将照片上的面貌看仔細。尤其是沈敘之的照片, 半張臉都被黴斑糊住，放大之後不僅完全辨認不出面貌來，甚至只有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才能看清他微笑着的嘴角。

“都應該是2008級, 高三（三）班的畢業生。”修休在兩人名字下面寫上‘2008，3（3）’的字樣。

“都是1990年生人。”接着, 修休在沈敘之的名字下寫上‘1990.07.08’, 在高歌名字下面寫上‘1990.10.24’。

“父母的聯系方式, 都是空號了。”安奕行将四串電話號碼分別寫在兩人的班級下面，接着分別在後面打了個叉。

“家庭住址……”

“沈敘之：臨江省安慶市花園小區14棟5單元501；高歌：臨江省安慶市花園小區14棟5單元502……”安奕行一怔神而，數字‘2’的尾巴就被他沒來得及收回的筆尖拉出一條蜿蜒的線條，眉頭擰成疙瘩，安奕行胸口泛起一陣奇異的波瀾：“他們認識……”

“兩個人在同一個班級, 還是鄰居, 同時沒成功畢業，其中一個還是自殺。這一切都是巧合的幾率，有多大？”安奕行看向修休。

“可能性更大的是, 其中一個人的死，和另一個人有關。”

“那也就是說，其中一個人變成鬼，應該和另一個人有關。”

對視一眼，安奕行和修休同時放下手中打印的檔案，走向床頭把手機拿起來。

網絡信息化時代，無論你是想要什麽資料，還是想要找什麽人，上網絕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之一。

“我們可以先在人人網上以裕德高中08級高三（三）班同學的身份，注冊一個新賬號。這樣一來，系統就會自動匹配可能認識的人，我們可以通過這個找到大部分裕德高中高三（三）班的同學。”安奕行手把很快，說話的功夫基本資料就填了個七七八八，下方一溜的推薦好友就冒了出來。

“然後，對照着他們班同學的名字……”還沒等安奕行叫修休，修休就已經把他們錄入完的沈敘之他們班的花名冊從記事本裏調了出來，把手機遞到了安奕行面前：“找一些最近在線有過在線記錄的，加好友。”

做完這些，安奕行就把App直接關上，好友請求被接受的之後，自然會有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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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回複的時間，我們可以照着這些電話一個個打過去。”

安奕行和修休不只拍了沈敘之和高歌的檔案，他倆把高三（三）班的所有學生的檔案全部拍了一遍，連轉學生的都沒放過。

這會兒，他倆就可以照着這些檔案上留下的家長電話挨個打過去，如果有幸運的能打通的話，他們就可以通過這些家長，找到當年高三（三）班的學生。

2008級高三（三）班，算上轉學的留級的，一共58人，不算已經打過電話的沈敘之和高歌，那還剩下56個人。而這56個人，又大都是父母的兩個手機號碼全都留下了，安奕行和修休每人打一半，各自還得打56個。

要是家長們換了的號碼直接變成空號，那還好說，直接挂掉就可以。就怕這個號碼被其他人接手了，打過去等人家好不容易接了，還得廢話幾句才能知道打錯了，這就得浪費不少時間。所以一這上午，安奕行和修休基本什麽也沒幹，光是打電話就打到了12：47。

安奕行挂掉最後一個電話，将從對方那得到的號碼記在筆記本上，鼓着嘴巴呼出了一長口氣出去，整個人伸展成一個大字，把自己pia叽一下拍在床上。

“安安……”修休也撥完了最後一個號碼——空號——之後，遲疑着開口：“安安，你覺不覺得，好像有點不對頭？”

“這麽呢？”安奕行側過腦袋，看着坐在另一張床上的修休：“不挺好挺順利麽？”

“就是太好了才不對勁兒。”修休蹙眉道：“自從咱們逃出鬼打牆之後，一切都正常了，什麽意外都沒有發生，你不覺得不正常麽？”

安奕行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他也意識到他們太過順利了。可那又怎麽樣呢？安奕行的目标就是和修休一起，盡可能地活的久一點。

至于他們是靠自己能力活的久一點，還是由于某種‘不對勁’而活的久一點——這并不在安奕行的考慮範圍內。

“然後呢？”安奕行問道。

“暫時來看，這确實是好事。但我不清楚這後面是不是醞釀着更加可怕的風暴，可怕到我們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修休和安奕行的想法基本一致，但是在經驗豐富的修休看來，越是平靜的表面背後，越是波濤洶湧擇人而噬。

修休不确定他和安奕行是一直磕磕絆絆下去，能在這個世界活的更久；還是他們應該就此安于現狀，靜心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就好。

舌尖掃過嘴唇，安奕行坐起身來，沒有焦距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白板，腦袋裏卻在思考修休的話。

然而驟然間，安奕行的瞳孔忽然放大，眼睛通透黑亮得有些駭人。

好似有雷擊閃電轟然劈在安奕行的腦殼上，直電得安奕行頭皮發麻，渾身上下每一處不冷。

安奕行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白板上貼着的兩張照片，能清楚的看到沈敘之那含笑的嘴角……

“修休……”安奕行胃部沉墜，如鲠在喉，發聲都有些困難：“我想……我知道自殺的是誰了……”

“沈敘之，死的那個，是沈敘之……”

話一出口，兩人身邊的燈泡‘乓乓乓’，閃着刺眼的電光跟放鞭炮一樣，一個接着一個的炸裂，四濺紛飛的細碎玻璃渣子在安奕行和修休身上劃出不深卻鑽疼的血道。

“我不喜歡光。”随着清脆卻帶着些許回音的嗓音響起，遮光窗簾‘嗖’地一下從左拉到右。力道之大，窗簾杆都被帶得有些許震動，連接着牆壁地方‘簌簌’散落一些牆灰，挂在棗紅色的反絨窗簾上。

“那會讓我想起不好的事情。”聲音再次響起，安奕行和修休這次确定了，是白板那面傳來的。

修休盯着白板，小心地挪坐到安奕行跟前，手已經伸進口袋握住裏面的折疊小刀。

“沈敘之？”雙手交叉，手指彈動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安奕行竭盡全力保持冷靜。

因為安奕行知道，在鬼魂面前，除了冷靜，他們別無他法。

對方沒有立即回答，空氣好似凝滞了似的，壓得安奕行呼吸都有些費力。

能有半分鐘過去，白板釘着的沈敘之的照片上，緩緩浮現出一個手指大小的模糊人影。緊接着，那人影開始變大，身體凝實起來。很快的，它變得和正常人差不多高，懸浮着的雙腳輕飄飄地落了地。

“好久沒人這樣叫我了……”現出真身的沈敘之坐在剛剛修休踩過的小馬紮上，雙手環抱着支棱着的一雙長腿，低聲道。

沈敘之的身體凝實，乍一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地正常人。但如果細心一點，就會發覺他裸/露出來的皮膚是那種沒有血色的月白，而且太過光滑細膩，絲毫沒有人類肌膚的紋理和質感。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盡管窗簾拉着屋裏光線暗淡，安奕行卻能清晰地看見沈敘之身上每一個細節：赤/裸的雙腳、微微顫動的發絲、手指伶仃的骨節……

好像沈敘之整個人都發着人類肉眼看不到的光一般，把他身上的每一處部位都照映的如此清晰。

沈敘之用下巴抵着他自己的膝蓋，頭向下垂出個細小的角度，他的頭發不算長，但在這樣微低着頭的姿勢下，也足夠細碎的劉海擋住他的額頭和一半的眼睛。赤/裸的雙腳緊緊挨在一起，一只腳的大拇指壓在另一只腳上來回摩挲着。

沈敘之很瘦，佝偻着身子肩膀突出成鋒利嶙峋的兩道險峰，他坐着在那，雙臂将蜷縮着的雙腿環了一圈還有餘。

自打沈敘之出現在房間裏，空氣就似乎不堪重負似的愈加凝滞起來。安奕行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安奕行沒試過和鬼交談，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殺人如麻的鬼/魂交流。

“沈敘之，徐徐敘之……”沈敘之再次開口，聲音漸漸低下來。

安奕行和修休不知道該不該接話所以都沒有吱聲，又等了一會兒，沈敘之的音色再次清亮起來：“你們為什麽來找我？好奇我怎麽死的？”

沈敘之抱着自己的雙腿的手臂又緊了緊，好像是要把他自己擠進自己的身體一樣。安奕行和修休卻由于他的坐姿，依舊看不到他的臉。

“你為什麽殺人？”沉吟半晌，安奕行直接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跟一只鬼交流，在安奕行看來，他們能否保住小命，和語言藝術關系不大，和這只鬼的心情好壞關系很大。

安奕行覺得，這個沈敘之，現在的心情好不好不一定的，但至少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