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果然,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後,汪家四兄弟被氣得直接帶着汪家人進了主院,再不管這群各懷鬼胎的賓客了。

汪老爺子和汪崇仁死後,這四兄弟本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早年他們聽父親的,後來聽大哥的,這四位被譽為青松四俠,确實是江湖豪傑的脾性,處事手段真的不太行,要讓他們在這種情況下穩住局勢,實在是有些為難他們。

于是,衆人只得罵罵咧咧地自己找地方住,虧得這莊園極大,倒也不愁沒地方。

只是這天寒地凍的,莊園上下一片亂糟糟,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

此時,寶玲寶珠就顯現出了十分優異的調度管理能力,他們一行人率先搶占了別院中一個獨立的小院落,盡管地方不大,但這個小院落足夠塞下他們一行人,外加硬跟過來的夢海平師徒四人,以及睚斐特地叫過來的慧虛。

在不知道慧虛是覓引的時候,睚斐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免得再遭誤會,現在知道他是覓引又不一樣了。照顧一下是應該的,不說以前朋友的關系,就是這家夥可憐兮兮變成了這循規蹈矩的和尚,也是受自己所累。

“少爺,已經派人看住了門口,不過這莊子裏都是高來高去的江湖人……”寶玲有些憂心。

睚斐朝外面看了一眼,已經之前下雪的緣故,外面冷得厲害,“讓他們都進來吧,不用守院門,沒用,直接守着這外廳吧,弩箭兵器都拿上,其餘不必管了。”

“是。”

睚斐帶來的人多,一下子将外廳塞得滿滿當當,使得正準備在裏堂打地鋪的夢海平感到十二分安心。

既然是蹭別人的護衛,唯一的卧室自然是給了睚斐,不過這外廳裏頭還有一間內堂和一間小小的別室。

那單獨的小房間給了夢海月,不多時寶玲寶珠也被睚斐趕了來,三個女孩子住在這裏剛剛好。

汪家這等人家哪怕是建這個莊園,各類房間也建得很不“規矩”,寶玲寶珠一邊熱情地同夢海月聊天,一邊吐槽着今日汪家見聞。

作為郡王府出身的大丫鬟,她們倆從小就生活在郡王府之中,實則對外面的事也并沒有多少見識。

她們對所謂的“江湖人”當然也是好奇的,今日卻并未見到這群人動武,只是這汪家莊園的所見所聞,已經有足夠的話可以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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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海月好奇地豎起耳朵聽,也含蓄地給她們講了講江湖上的事,但更多的是,是心中難以抹去的震撼。

她知道這兩位只是那位公子身邊的婢女,婢女而已,那不就是下人?湖劍派很窮,是用不起下人的。在來洛城之前,夢海月對婢女的印象,只停留在鄉間地主家的下人,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般比小姐還小姐的婢女。

夢海月從她們的言談舉止穿着打扮甚至是細膩纖細的雙手優雅大方的姿容裏看到的,是她從未見過的富貴。

“你們少爺以前一直生活在京城嗎?”

“對呀。”

夢海月這輩子見過最繁華的城市也不過只是洛城而已,“京城到底是什麽樣啊……”

“京城啊,”寶玲想了想,着實很難形容,“反正與京城比,這洛城不過是偏遠的鄉下地方罷了。”

夢海月:“……”

三人稍稍閑聊了幾句,就聽到外面似乎有些動靜,頓時緊張起來。

夢海月從床上跳下來,“師兄,外面怎麽了?”

“你們不要管,自有李公子帶來的護衛應對。”夢海平的聲音響起。

寶珠點點頭,“夢姑娘你放心,少爺此次帶來的人都是軍中精銳,他們絕對不會放半個人進來的。”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高德威和餘顯義帶人守着的外廳絕對難以突破,因為他們随身都暗藏了弩箭來的,再是江湖好手,也抵不住一排軍中勁弩的威力。

所以,夢海平很安心,他偷眼瞧着一旁盤膝坐着的慧虛和尚,這位顯然也是練家子,雖然不知道他的武功水平怎麽樣,但見他步履輕盈呼吸綿長,反正很像是武林高手的樣子,不出意外絕對比他強,這就很讓人高興了。

他覺得,自己賭對了。

忽然,慧虛睜開了眼睛,朝着卧室的方向看去。

“怎麽了?”夢海平又有些緊張,剛才的動靜已經平息了,幾個江湖人發現此處沒有空子可鑽,已經離開了,難道又有人不自量力?

慧虛有些疑惑,他只是在一瞬間似乎聽到了什麽,但緊接着就沒有動靜了,甚至能夠聽到隔壁卧室內睚斐平緩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再無旁的動靜。

“沒事,也許是我的錯覺吧。”

夢海平猜的不錯,慧虛的武功水平确實相當高,在護國寺的時候,他就是這一代師兄弟中天賦最好資質最佳的,也正因為他的武功水平高,他師父才放心他遠來吳州。

畢竟大衆人人皆知吳州武風盛行,他可不會像睚斐一樣仆從成群,還有侍衛保護。

卧室內睚斐并不像衆人想的那樣躺在床上休息,他堅持要單獨留在卧室內,餘顯義将這卧室角角落落都搜過之後,連窗戶都封死不能打開之後才答應。

即便有人破窗而入,他們外面會立刻聽到動靜,而且這卧室的窗戶正對着院中的小池塘,今日雖下了場大雪,實則這幾天的天氣并不算太冷,連池塘裏的水都只結了薄薄一層冰,若有人想要通過窗戶進入卧室,除非能渡水而過,否則是做不到的。

正因如此,高德威和餘顯義判斷即便是睚斐單獨睡在卧室,問題也不大。

他們雖然做事嚴謹,卻到底不混江湖啊,不知道江湖人的手段有多奇特。

比如睚斐眼睜睜看着兩位江湖小天才靠着一塊破木板愣是半點聲音都沒發出,幽靈一樣滑到了他的窗下,發現窗戶被封,不知道什麽做的一種淡黃色的藥粉一撒,幾分鐘後木頭就軟得和豆腐一樣,一掰就爛。

“很有意思啊。”睚斐看得興致勃勃,然後瞥了一旁的蒼淵一眼。

衆人都以為他是獨自留在卧室,事實上還有個別扭的不肯走又很不願意留在這種地方的蒼淵。

自從重逢之後,蒼淵發現他以為自己對睚斐很熟悉,其實并不是。越是相處,蒼淵越是感到費解。

以前他就覺得睚斐很特殊,特殊到獨一無二的程度。

現在發現……已經不僅僅是特殊了,是他的所有行為和想法,都令蒼淵時常覺得匪夷所思。

比如現在,在睚斐的示意下,他不僅幫忙完美僞裝了睚斐一人在房間內的情況,還在房間裏施了隔音術,使得裏面不管做什麽說什麽,外面都不會聽到半點動靜。

……這種行為到底有什麽意義?

關于這一點,費盡心思自以為悄無聲息完美潛入的兩位江湖小天才恐怕和他挺有同感的。

這兩位輕輕掰開已經被腐化的窗戶,輕巧得如同靈雀一般跳了進來,然後一擡頭,就看到坐在床邊正饒有興趣看着他們的睚斐。

睚斐本就長得好,還是那種帶着幾分靡豔味道的好,盡管他是男子,但在這昏暗的燭光之下,他笑着微微彎着唇角,眸光流轉之時,就帶上了他自己都毫無所覺的魔魅誘惑。

明明他穿着整齊,連頭發絲都未曾亂上一根,然而,那托着下巴的手以及慵懶的姿态,令跳進來的兩位一瞬間心跳加速了。

盡管,他們的性別全部為男。

“這是怎麽回事?”他們強自按捺着跳得越來越快的小心髒,只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們不是那等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準确來說,他們的江湖經驗比這莊園裏的絕大部分人都要豐富。

他們挑中睚斐下手,自然是有一定自信的,因為衆人都知道,即便這位權貴公子自己再弱,他帶着的這批人卻不是善茬兒,尤其在見到他們手上的強弩之後,便知道他們此次入莊恐怕是有備而來。

人家不混江湖,但你要是看輕他,恐怕不會有好果子吃。

這兩位敢來,定然是藝高人膽大,可打破他們的腦袋,他們也想不到來了之後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

即便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是正面撞上這權貴公子的護衛,要直接做過一場,他們也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不死磕只是退走的話,以他們的本事不算太難。

可偏偏,他們來了,護衛一個沒見,這公子獨自一人坐在床邊,笑得如此詭異。

……令人心裏發怵。

“想不到真的有人來找我啊。”睚斐挺高興的,覺得自己被重視了。

從跳進來之後就一直警惕地站在原地,連一步都沒敢靠近的兩人愈發覺得這事兒不對勁,這整件事都像個陷阱。

因為卧室不大,外邊就連接着外廳,本身整個院子就是很小的院子,房間也就裏外三四間而已,照理在這寂靜的深夜,睚斐這邊說句話,外邊兒護衛肯定能聽見了。

更別說他根本就沒壓低音量,是以正常的聲音在說話。

可是,外面毫無動靜,仿佛那些護衛根本不存在一樣。

睚斐笑得越無害,兩人心中越不安。

他們能混到今天,靠的不僅僅是一流的武功和高絕的輕功,他們一貫的作風就是遇事絕不莽,一個不對立刻撤。

于是,他們對視一眼,一瞬間就做了決定——撤!

進來的時候他們就緊貼着窗戶站着,如今要出去,只需翻出身後的窗戶就行了。

然而他們剛剛半側過身,就渾身僵住了。

眼角的餘光應該已經能夠看到窗戶了,可是誰能告訴他們——窗戶呢!

那麽寬大那麽好翻已經被他們弄得破破爛爛的一整扇窗戶去哪兒啦?

他們的身後,變成了一整面硬邦邦的牆壁。

窗戶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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