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吸血鬼騎士一周目（十八）

跟在金發女人的後面，伊藤千和的表情十分的平靜，而周身釋放出來的連空間開始扭曲的力量卻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情，眼底更是湧動着濃烈的恨意，摻雜着複雜的感情。

感受到身後的力量波動，美砂的腳步并沒有停頓，只是不緊不慢的繼續往前走去。

金發的青年終于按捺不住心底的野獸，調動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一點朝着美女人攻來。對此，美砂只是稍微側了側身躲開了攻擊，連腳步都沒有停頓。

淩厲的攻擊對女人而言完全不起作用，伊藤千和不甘的緊握着拳頭，指甲雖然經常修剪十分平整，但仍然在手心裏留下來四處紅痕，有血液從裏面滲出來。

剛才的攻擊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将囚籠中的兇獸放出，對于伊藤千和而言，一切都變得不可收拾起來——即使打不過那個女人，他仍然在拼盡全力攻擊。

從他認識這個女人開始，就一直是這樣——這個女人一直都走在他的前方，從未靠近過，反而越來越遙不可及，到最後竟然幹脆的消失了，甚至連記憶都吝啬的一同帶走。

他對于這個女人來說到底是什麽啊？！只是閑暇時間無聊才逗一逗的小狗嗎？！

怎麽可能甘心……他是如此的憎恨着這個女人啊！

她是他吸血鬼生涯的開端，也是這個女人，讓他認清了已經回不到以前的事實。

想這麽簡單就将他甩開嗎？怎麽可能？

他們會一直糾纏下去，直到這漫長歲月的盡頭，直到他殺死這個女人的那一天。

而現在，他竟然連這個女人的名字都想不起來……怎麽可能甘心啊！他恨不得把這個女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嚼碎了骨血吞進肚子才能平複他現在的心情。

從容不迫的躲開青年愈發愈兇狠刁鑽的攻擊，似乎要等青年發洩夠了，才打算出手阻止這無異于發瘋的行為。

周圍的建築被這十分恐怖的攻擊所毀壞，地面也被砸出一個個布滿碎石沙塵的大坑。金發的女人完全不受其影響，在攻擊的縫隙中游刃有餘的逡巡着。

“鬧夠了吧……千和。”

輕松的壓制住青年，美砂單手将他制住，抵在一旁巨大的柱子上，另一只手握着青年的下巴，強迫他與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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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處于弱勢，神色晦暗不明的青年，美砂皺了皺眉——她看到的最明顯的情緒，就是恨意。

“千和，你該長大了，已經成為家主的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

剛才發瘋似得攻擊已經消耗了青年大半的體力，現在的他在美砂面前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就連抵抗都做不到。

自嘲的笑了一聲，青年開口道：“你又是站在怎樣的立場上管教我呢？姐姐。十年前就離開家族的你，完全沒有資格說教吧？”

頓了頓，青年繼續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你殺了呢……從一開始，我就一直是這樣想的，真的好想殺了你啊……”

聽了青年故意挑釁的話語，或者說這就是他此刻的真實想法，美砂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保持着這個動作沉默了一會，美砂才把青年放開。

看着青年有些詫異的眼神，美砂後退了一步靜靜的立着，開口道：“來吧，殺了我吧，我不會反抗——如果這是你所期待的話……”

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裏，美砂看着仍然倚在柱子上的青年，連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好像剛才說出口的話語只是一句普通的問候而已。

女人的話說出口，場面便陷入了凝滞。

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殷紅的鮮血順着指間蜿蜒，青年幾乎渾身都開始鬥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別的原因。

“你是什麽意思？！”

将女人重重的撲倒在地，青年的雙眼發紅，即使容貌依然俊美，這樣的表情卻仍然顯得猙獰。

“你這個混蛋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青年明顯是氣急了，有些口不擇言，連‘混蛋’這種不符合貴族修養的詞彙都脫口而出。

這個女人，究竟是把他當成了什麽啊！就那麽不在意嗎？！就算是想要取走她的性命也仍然不在乎嗎？！

他似乎有回到了十年前的夜晚，躺在床上的少女也是仍他汲取着血液，完全不阻止他這可以稱得上是放肆的行為。

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有在這個女人心底留下痕跡——無論是多麽濃烈的恨意，在那個女人身上，也劃不出任何的傷口。

他長久以來的追尋和堅持，在這個女人面前，到底算什麽？！

就算是對那個吸血鬼獵人還有那個撿來的身份不明的少女，這個女人都給了他們幾分在意。

可是，對于他，卻什麽都不想留下嗎？

緊緊的拽着女人的風衣領，青年的手上青筋暴起，可見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鮮紅的血液逐漸将深色的布料暈染，讓它的顏色變得更加的深沉。

單手覆蓋在青年的拳頭上，美砂用另一只手撫上了他的眼睑，細細摩挲。

“怎麽了，千和，下不了手嗎？”

又是這樣的語氣，又是這樣的眼神——和十年前沒有任何差別。

下一個瞬間，上下被颠倒，金發女人将金發青年壓在身下，單手握着的，是青年剛才攻擊她的手——就是這只手，剛才差點穿透了她的心髒。

“你還真下得去手啊，千和……好歹我也是你的姐姐。”

“我說過的，我要殺了你。”

“我知道。”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美砂緩緩道：“既然真的想殺了我，那麽，就讓你試一次怎樣？”

下一刻，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青年的手便不受控制的穿透了女人的心髒，血液一瞬間在布料上暈染開來，不一會就流到了地面上，逐漸往四周擴散。

青年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真的……做到了，殺了這個女人。

身體的控制權有回到了他的手上，而埋進女人心髒的手卻沒有抽出——他真的殺了這個女人。

他們并不是純血種，被穿透心髒或是擊穿頭部就會死亡，這個女人很明顯已經命不久矣，無力回天了。

“感覺怎樣，千和。這種夙願的感覺。”

女人比平時還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綻開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笑容，這讓伊藤千和不由得晃了晃神。

真的……做到了呢——這是他之前完全沒有想過的事情。

雖然說一定要殺死這個女人，但他無法想象這麽強大的人被他殺死的場景——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卻一直不斷的堅持着這個信念。

仿佛有了這樣濃烈的恨意，就能掩蓋住他已經改變的事實。

可是……真正殺了這個女人，心中卻并沒有感到暢快，反而覺得被挖走了好大一塊，空空的，難受極了。

“怎麽哭了，千和？”

什麽……他哭了嗎？

女人冰冷的手指擦過他的臉頰，淚水順着她的手指留下，最終砸到地面上，滴落在血泊之中，與之融為一體。

“小時候怎麽不知道，你竟然還會哭啊……”

哎呀……糟糕，淚水完全都止不住了，像一個壞掉的水龍頭一樣，要把積存了十年的眼淚流幹，才會停止。

伊藤千和，一個十年前就封閉了內心的人。心中唯一與外界相連的地方就是伊藤美砂——所有的感情，恨意也好，愛意也罷，都積存在了心裏，湧上了這唯一的通道，将道路擠得滿滿當當的。

就像是即将溺亡的人死死抓住河裏漂浮的稻草，又像是已經墜落深淵的人死死的攀附着快要斷掉的藤條，總有一天，這麽脆弱的聯系會承受不住過于沉重的分量崩斷，墜毀，跌落。

這條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已經被堵死了，道路也已經掩蓋在了廢墟之中。過于濃烈的情感全都記在心裏小小的玻璃瓶中。

而這個瓶子，終于因為承受不住內裏承載之物不斷膨脹的體積而出現了裂痕，最後完全的破裂，碎成的一塊一塊，鋪在了心底。

咔擦咔擦，他能聽到，有什麽東西在心裏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