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去醫院的時候是四個人,等回去的時候, 車上的人就變成了三個。
郭魏他們一見尚梁山就直接蹿了, 蹿得還特大方, 方正在路邊攔車回頭跟尚梁山打招呼:“先走了啊老師!您帶夏良回去吧。”
“你們去哪兒。”尚梁山和柳小滿在等夏良拿藥, 警覺地問。
“你猜!”高宇翔笑嘻嘻地說, 推着郭魏上車了。
尚梁山從喉嚨裏“哼”了一聲,抱着胳膊瞪他們的車牌號,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柳小滿說:“一看就知道不是要回學校。”
柳小滿對他們回不回去沒興趣,他看看徹底黑下來的天色,猶豫一下問尚梁山:“老師,幾點了?”
“八點四十,”尚梁山看了一眼手表:“七。”
“哦。”柳小滿愣愣。
他也沒覺得有多久,等夏良包完, 說會兒話去繳費拿藥而已,怎麽就到現在了?
“你回學校還是?”尚梁山問他。
我當然回去。
柳小滿奇怪地看他一眼, 點頭“嗯”了一聲。
夏良手裏拎着裝藥的紙袋從大門裏出來, 手往兜裏伸想掏什麽東西,胳膊一抽反應過來自己只有一只手能用了,只好把紙袋先夾在在吊起來的右手指頭間,然後再伸手去兜裏往外掏。
他先掏了個煙盒, 咬出一根, 再把煙盒塞回去,重新往外掏拿火機。
要說人的心态也是怪,平時也就是這麽個流程, 但是只剩一只手,就覺得怎麽着都不方便。
塞塞不利索,掏也掏得得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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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夠費事兒的。
他琢磨自己這陣子得學着那些吃完飯路上遛彎兒的老頭大爺,把火機塞煙盒裏,成天一塊兒帶着,随拿随掏。
等他把火機給摸出來,還沒點上火,尚梁山黑着臉過來,伸手把煙從他嘴裏給拽了。
“啪。”夏良摁了下空火,有點兒無奈地看着他,“沒這必要吧,尚老師。”
“德性。”尚梁山橫着眼說他,擡手攔了輛車。
柳小滿在旁邊看他半天了,跟夏良對上目光,他很輕地說了句:“最近先不要抽。”
“對恢複不好。”想了想,他補充道。
夏良沒搭理他,尚梁山已經攔到車了,他徑直朝車後座走,經過柳小滿的時候把藥袋子往他懷裏一擱,柳小滿趕緊伸手接着,夏良把車門拉開,擡擡下巴喊他:“進去。”
等他倆在後排坐好,尚梁山報了學校名字讓司機開車,半側着臉對夏良說:“我給你媽媽打電話了。”
夏良對這個話題既沒興趣也沒反應,頭都沒擡,靠在椅背上往外掏手機。
尚梁山等了兩秒,沒等到他出聲,只能清清嗓子繼續說話:“但是她現在在外地,出差了,所以讓你姥爺先照顧你。”
“嗯。”夏良答應一聲。
真是一丁點兒都不讓人意外。
他那該投胎成一枚火箭的老媽要真會因為他骨折就跑過來,他才得吃個大驚。
“你現在是想先回去休息,還是怎麽着?”尚梁山問他。
“學校。”夏良想了想,說。
尚梁山的目光中帶了點兒欣慰,贊許地看着他。
“充電器在學校。”夏良又說。
尚梁山一臉麻木地盯他一會兒,轉身坐回去了。
手機在右邊褲兜裏,坐着用左手不太好掏,他拽了半天,拽得耐心盡失,拍了一下柳小滿,沖他撩起來校服右下擺。
“右手。”夏良吹了道口哨。
這就開始了是麽?
柳小滿看他一眼,認命地開始履行“夏良的右手”的職責,伸手塞進他的褲兜。
口袋有點兒緊,加上是坐着,不好使勁兒,他往裏掏了掏,指腹從夏良的胯骨那塊兒磨過去,才夾着一個直角,把手機給抽出來。
兩人是齊着坐的,這個角度抽手機,柳小滿的腦袋幾乎得頂在夏良下巴底下。
整個往外掏的過程裏,夏良的目光沒有目标地在柳小滿後腦勺上淌,研究他的頭發旋兒。
一個乖兩個壞。
老一輩兒似乎有這個說法。
柳小滿只有一個,長得位置和形狀都很好,挺符合他。
就着車窗外面投進來的各種光看了一會兒,他看向柳小滿因為動作支棱起來的領子口,那裏有一截微微凸起來的頸骨。
夏良意外地發現柳小滿的脖子其實挺長的,頸骨從後腦的頭發底下出來,沒進模糊的衣領深處,整塊線條又瘦又薄,特別流暢,不由地就讓人順着往下看。
整個過程其實很快,夏良的視線被衣服擋住了,柳小滿也把手機掏了出來,拿給他:“嗯。”
“謝謝。”夏良說了句,兩人對視一眼,他把手機接過來。
呼吸燈在瘋狂的閃。
夏良一猜就有至少十條羅浩的消息,他猜着他們應該已經都知道了,估計得排着隊的給他發“哈哈哈哈”。
屏幕一滑亮,消息沒看見,他先“操”了一聲。
“好好說話。”尚梁山在前面從後視鏡裏看他。
柳小滿順着目光往他手機上掃了一眼,“啊”一聲也愣了。
“啊。”夏良學着他重複了一遍。
“怎麽了?”尚梁山這才問。
其實對夏良來說沒怎麽,但是對柳小滿來說,無疑是往他已經愧疚又複雜的心情上繼續剌了一刀。
——夏良的手機屏裂了。
還不是一般的裂,是四分五裂、花紅柳綠的裂,摁亮以後一片花花,什麽都看不見。
估計用羅浩的說法,就是一張好好的屏碎得跟高德地圖一樣。
應該也是當時磕在石頭上給碰着了。
柳小滿太陽穴一陣突突,感覺腦袋裏都能聽見計算器的聲音,一個鍵一個鍵地加着:石膏加手機屏……
“你這個……”他心情複雜地把夏良的手機拿過來看看,“天橋底下二十五能換麽?”
夏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那天他讓羅浩滾的時候随口說的一句。
“你真是……”他都不知道是更無奈還是更想笑了,這其中竟然還帶着一點兒……心酸?
“能啊。”他拎着手機一角轉了一圈,把手機揣回去,“再記二十五的早飯吧。”
掏出來費勁,塞進去倒是麻利的很。
柳小滿皺皺鼻子看着他。
尚梁山估計看沒人理他,自己在那說着:“手機怎麽了,爛了?”
“嗯。”夏良把車窗降下來一點兒吹着風,“屏炸了。”
“內屏?”尚梁山問。
夏良又“嗯”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尚梁山有些意外地扭頭看他一眼,停頓了一會兒。
柳小滿聽不懂內屏外屏,張着眼看車窗外一排排刷過的風景,計算大概還有多久能到,同時計算二十加二十五的早餐大概得帶多久,每天都得換個樣子,不然容易吃膩。
胳膊斷了得補鈣,每天還得多給夏良加個茶葉蛋。
“到底怎麽回事,”尚梁山接着問,“從室內體育場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就能把胳膊給斷了?”
“這問題還真得問您自己。”夏良也沒看他,繼續看着窗外說。
“什麽?”尚梁山盯着他。
“該上課的時候不讓學生好好上課,瞎往體育場裏帶。該打球的學生不讓人好好打,瞎往外趕。”夏良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跟他對着看。
他聲音不高,也不急,跟聊天兒似的,但是聽在耳朵裏,司機和柳小滿都忍不住一起看了過來。
“有時候呢,事兒就是這麽巧,人就是這麽寸。”夏良看着他,“老師,教小金魚爬樹,可以,但真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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