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1)

一九七七年的第一天, 苗青玉在假期中。

苗家村大隊是沒我什麽放假不放假的, 大隊社員除了過年, 基本天天都得上工, 因為地裏的活幹不完。

但苗青玉也在淩晨四點就起床了, 現在她幫苗媽看火也成了習慣, 今天多了一個人，苗衛平。

苗衛平聽到苗青玉起來看書, 就睡不着了，雖然他很自信能贏過她, 但心裏總有種不詳的預感，所以他掙紮着起來拿起一冊書看。

“五哥，你不用勉強自己的, 真的，輸給我又不丢臉。”苗青玉“好心”給他提建議。

苗衛平一聽，反而更警惕了：“沒有勉強, 我現在看正好。”輸給妹妹，當哥的肯定沒面子啊！

苗青玉狀似可惜地嘆一口氣：“好吧, 你加油。”果然還是熱血少年，一句話就能被刺激到奮起。

“你看這本書？”苗衛平想起什麽, 一看, 發現苗青玉手裏捧的又是那什麽機械設備。

苗青玉彎着眼睛笑：“嗯，放心，我不會輸給你。”

苗衛平哼了聲，他猜她要在其他時候偷偷看, 那他更不能松懈了。

“你倆咋了？突然都要看書？”苗媽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就直接問。

苗青玉解釋：“媽，我們在廢品回收站翻到了這套書，拿回來不學不就浪費了麽？所以我跟五哥競賽看誰先學完呢，一共十七冊。”

苗媽就瞥了眼苗衛平：“正好，有一套書讓他看，免得他整天不着家。”

苗衛平苦着臉：“……媽，我哪裏整天不着家了，我天天勤勤懇懇的。”

“這話你也敢說？”苗媽才不給他好臉。

苗青玉就笑，她可是知道的，苗衛平每天上公社送她，還會去其他地方，也不知道去哪裏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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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苗衛平憑借着自己插科打诨的深厚功力将這件事揭了過去。

然後苗媽就說到了新來的三個知青身上，苗青玉負責聽。

“林海李雨兩個知青幹活不行，看他們那身體就知道在家裏吃得不好，給安排了最輕松的活，他們也做不完，幾天過去了，算是勉強能應付，那個叫楊帆的，白白淨淨，那雙手一看就沒幹過活，估計就拿過筆，在家應該是吃得好的，結果身體也不行，外強中幹。”

苗媽說着，臉上很愁，這三知青幹活不行，肯定掙不夠他們自己吃的糧食，到時就要大隊給他們糧食，總不能看着人餓死吧？所以還是苗大難辦。

“媽，那楊帆還需要你擔心？我聽說他下鄉手裏捏着不少東西的，而且他那張臉夠吸引人了，還有人偷偷給他送東西呢，林海李雨兩個看不起咱們農村人，讓他們吃點苦頭不就行了？咱大隊又沒欠他們的，能不能吃飽肚子，就看他們自己一雙手腳，知青都是這麽過來的，而且有爸在，你擔心什麽？”

苗媽瞪眼：“我怎麽不能擔心了？”

“是是是，我說錯了，咱爸就得你操心才行。”苗衛平趕緊打自己嘴巴，還好他爸不在，要是被爸聽到了，就不是媽的大巴掌那麽簡單了。

苗衛平很清楚，對他爸來說，媳婦女兒是自己人，兒子嘛，愛去哪兒去哪兒，反正他不管。

“知青院有沒有鬧什麽事？”苗青玉純屬好奇，如果楊帆下鄉裏面有沈泰清的手筆，知青院總不可能還清淨吧？

苗媽：“哪回大隊來了新的知青知青院不鬧騰一回？剛開始那幾天就鬧出了吃飯的問題。”

“吃飯的問題？那怎麽解決的？”苗青玉真不知道這件事，她每天去工作，早出晚歸的，苗媽也不會特意跟她說隊裏的事情，她也沒有專門問過苗衛平，怕露出什麽馬腳，因為原主對知青就不感興趣，一心想去城裏，話趕話到這裏，她就順口一問。

“就是他們怎麽吃飯，大隊是不管他們的，給了糧食知青自己開火，他們不是做大鍋飯嗎？有十來人一起的，也有三四個人一起的，他們自己商量，新來的林海李雨就加入了那十來人的大鍋飯，糧食不夠，吃不飽，那些知青就鬧了一次矛盾，還請你爸過去協調了。”

苗青玉：“哦？那那個楊帆知青呢？”男主自己開火？不是說他身上帶了不少好東西嗎？

“楊帆啊？他一開始是想自己開火，但上工太累，下工就動不了，然後他自己加入了沈知青那三人的小鍋飯，而且沈知青跟楊帆還是親戚呢。”

這下沒有任何疑問了，楊帆就是男主。

而沈泰清？這個人身上肯定有問題，不會有錯了，鄭秀萍沒有那麽大能量讓楊帆下鄉。

苗青玉想，她是不是該去會會這個人呢？

沈泰清到底有什麽目的？如果她家與鄭秀萍沒有關系，那苗青玉是不會去管沈泰清想做什麽的，但現在楊帆來了苗家村大隊，很難說沈泰清接下來不會有其他行動。

但她如果去找他，也就會暴露自己的特殊。

苗青玉頭痛。

“系統，你的存在是不能讓除了我之外的人知道的吧？”

“是的，宿主，規則上很明确有這一條，您不暴露學霸系統的存在，學霸系統就不會為人所知。”

“如果有人調查我呢？”沈泰清的身份不簡單，如果要調查她，也不是難事，可能調查不出什麽，但她的改變也會引人懷疑吧？

“宿主不主動說出學霸系統，學霸系統可以擺平這些調查，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即使世界有其他特殊存在。”

“那我就放心了。”特殊存在就包括沈泰清吧。

等等！

沈泰清無論是重生者還是穿書者，都應該已經發現了她的不對，因為她現在不傻了啊，所以她早已經暴露了自己的特殊？沈泰清知道劇情，這一點從楊帆下鄉一事就已經很明确了，而且沈泰清對楊帆是懷着敵意的，要不然不會将人搞下鄉。

這都不用她去試探沈泰清了吧？

終于想到這一點的苗青玉心直往下墜，沈泰清到底知道多少？

“宿主心情極端危險！請您盡快調整好心情，既來之則安之，而且實踐出真知，逃避是沒有結果的，請您勇敢面對一切，學霸系統與您共在。”

想到沈泰清，苗青玉語氣就喪喪的：“……要是我被殺人滅口了呢？還能跟你共在？”

“請放心，學霸系統不會讓宿主被殺人滅口，危及您生命安全的時候，學霸系統會保護您。”

“系統，這麽多天來，你總算說了句人話！”苗青玉一聽，頓時沒有那麽慌了，學霸系統在她心裏是很可靠的，雖然它一直冷冰冰的沒有人氣。

“學霸系統屬于智能機器一族，并不屬于人類，不會說人話，您認知有錯誤，請立刻改正。”

“……你不皮一下，我會更感動的。”苗青玉嘆氣，學霸系統就是太愛較真了。

“皮？學霸系統很正經。”

“……”

橫豎沈泰清都知道她的特殊了，那她更沒有必要藏着掖着。

她跟沈泰清現在的狀态就是，互相能猜到對方的大概情況，但沒有真正地面對面過。

苗青玉回想之前幾次跟沈泰清的碰面，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位每次見她，都會叫她“苗青玉同志”，這個稱呼當然不特殊，但當時沈泰清是什麽表情呢？很尋常地看着她。

天哪，這又是一個戲精無疑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碰到的人怎麽一個比一個還要鬼精呢？而且個個演技都絕妙啊！真妙啊！

苗青玉結束與系統的對話，問道：“親戚？那他們關系很好吧？”

苗媽：“好啊，沈知青挺照顧那個楊帆的。”

苗青玉覺得這話不可信，但她不會反駁苗媽。

“今天苗勇跟楊真要去領證。”苗媽看了看竈房的門口，突然壓低聲音道。

“啥？”苗青玉與苗衛平異口同聲喊，然後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又齊刷刷轉頭去看苗媽。

苗衛平：“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讓你們知道做什麽？到時候擺酒你們去就行了。”苗媽說着，面上閃過些什麽。

“媽，你是想讓大哥大嫂也去領結婚證？”苗青玉意會到這一點，就問。

苗媽猶豫地點頭：“是，左右他們都是夫妻，還有勝勝，就差這一張紙，我想着讓衛國帶她去領了，免得她還要生那些心思，我也能安心點。”

苗青玉就沉默了，她知道，有沒有這一紙結婚證，鄭秀萍都會離開，結婚證是不可能擋住她的步伐的，苗衛國也不是狠心的人，最後一樣會離婚，将人放走。

有沒有結婚證對苗衛國都沒區別，反正在鄉下人看來，他就是結了婚的人，跟鄭秀萍分開了再娶，就是二婚，但對鄭秀萍來說，意義就大不同，沒領證，她回到京城，可以說自己是未婚人士，将下鄉的一切抛之腦後。

“那就去領證呗，也不是什麽大事。”苗衛平沒想那麽多，能讓他媽安心，那就領證。

苗媽眼神漸漸堅定起來：“那我找時間跟衛國說這件事。”

苗青玉說了不插手苗衛國鄭秀萍的事，就真的不插手了，聽到兩人的事，也不會多發表意見。

等家裏人上工了，她就跟着苗奶奶去割豬草，回來後，就借口出去村裏走走，逛了一圈，也沒碰到什麽人，想要偶遇一個人真困難，而她又不可能大大咧咧去找沈泰清。

真麻煩哪。

很快苗青玉就不煩惱了，因為沈泰清自己送上門來了！

“苗青玉同志，打擾了。”沈泰清朝苗青玉溫和一笑。

苗青玉盯着他的眼睛，然後發現這位的眼睛十分好看，像墨玉般神秘深邃，吸引人去探究裏面的東西，睫毛也很長，她眨了下眼，肯定他的睫毛比她的要長。

她第一次認真打量沈泰清這個人，果然生得豐神俊秀，臉又白淨，下鄉這麽久也沒有曬黑，唇紅齒白的少年人，嘴角微微噙着一抹溫和沉靜的笑，不同于楊帆白淨的像個文弱書生，他眉間有一股英氣，身上還有種超越同齡人的沉穩，這就使他顯得越發俊朗不凡。

是了，這樣的氣度，不是單純的十八歲少年能有的，即使他曾遭遇家庭巨變，也不能在短時間內變成這樣，若她之前有仔細觀察沈泰清，就能發現他身上的不同吧。

不過說這些也遲了。

“沒有打擾。”苗青玉搖頭，斟酌着道，“你來是為了魚塘養魚的事，還是為了別的？”最後兩個字她咬得很重，眼睛直直地看進他的眼。

沈泰清一頓，微眯眼低頭回視她，就看清了她眼裏不再掩飾的打量與探究，心裏一動，微微一笑：“只是為了魚塘養魚的事，至于其他的，現在和以後都沒有。”

苗青玉一愣，仔細思索，向他再次确認：“無論做什麽事，都應該直取目标，旁的無辜的是不該牽扯的，我覺得這樣做對誰都好，你說對不對，沈知青？”

沈泰清毫不猶豫地點頭：“是，我也這麽認為。”

苗青玉靜靜看着他，然後點頭：“我記住你說的話了，沈知青。”追問沈泰清是什麽來歷，沒必要，因為他有可能用虛假信息敷衍她，她要的是他的這個保證，不能牽連苗家。

希望沈泰清能言而有信。

沈泰清也認真回道：“當然，我在苗家村大隊過得一向不錯。”

兩人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麽，也在口頭上達成了互不幹涉對方的約定，當然前提條件是不能傷害對方。

苗青玉總算能稍微放心了，法治社會，沈泰清殺人滅口是不可能的，這很得不償失，而苗大這個大隊隊長一向做得不錯，沈泰清沒理由報複苗家。

“你們在說些什麽？”苗衛平聽得一臉懵逼，他怎麽什麽都聽不懂呢？

苗青玉推開他：“我在向沈知青問問題，我在學習啊。”

苗衛平一臉“你逗我呢”，又扭頭盯着沈泰清，沈泰清朝他點頭：“是的，我們在讨論問題。”

苗衛平：“……哦。”你們當我聽不懂話，是傻的呢。

但他聽懂是什麽話，卻不知道謎底，苗青玉兩人又不可能跟他說，苗衛平只能自己去想破腦袋了。

苗青玉突然感受到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感地看過去，就見到鄭秀萍溫柔笑着，看看她，又看看沈泰清，最後落回她身上，見苗青玉看她，就意味深長地一笑。

神奇地明白了鄭秀萍在想什麽的苗青玉：“……”得了，女主又在腦補她喜歡沈泰清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看來她的腦補病得更深了。

話說回來，鄭秀萍知道沈泰清與楊帆有親戚關系嗎？她與楊帆有沒有碰上面呢？

很快地，鄭秀萍就笑不出來了，因為苗媽記起了她早上說的事，直接就對苗衛國和鄭秀萍說：“衛國，你抽空領着你媳婦上公社領證去，也不費什麽事，早點辦好，也不用一直放在心裏記挂着。”

思前想後，苗媽沒有單獨先與苗衛國說，想着這會兒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來，鄭秀萍也不能耍賴皮。

苗衛國着實愣了下，就憨厚地笑了：“媽你不說，我差點就忘了，我跟秀萍挑個好日子就去領證。”秀萍說她會想着他，那就是心裏有他，可以去領證了。

鄭秀萍手裏的碗沒拿穩，跌落下來，直接砸在了她腳背上，瞬間疼痛從腳上傳到心上！

鑽心的痛啊！

她彎下腰，眼淚頓時就嘩啦啦湧了出來。

“秀萍？！你怎麽了？怎麽這麽不小心？”苗衛國正看着鄭秀萍呢，見她突然彎腰，忙上前扶着她，“砸到哪裏了？我給你看看，你怎麽哭了？”

巧了，鄭秀萍的眼淚滴落在了苗衛國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嗚嗚嗚……”鄭秀萍任苗衛國扶着，她哭着，哽咽着，心裏難受着，“衛國，我這是……高興啊，我太……高興了……”

苗衛國不知為何，狠狠松了口氣：“領證就這麽讓你高興嗎？那我們下午不上工，請假上公社領證去！”他老實的臉上難得露出了高興至極的笑容，整個人喜氣洋洋的。

鄭秀萍忽而被嗆着了，一邊咳嗽，一邊打哭嗝，樣子可憐極了，她是真的激動到說不出話了。

不等她說什麽，苗媽一拍手掌：“行了，既然你們兩個都同意了，那今天就去領證，青玉爸，他倆下午不上工。”

苗大看了眼大兒子大兒媳，沉默地點了頭：“行。”

除了大兒子，估計在場其他人都能看出鄭秀萍不是喜極而泣，而是被這個消息砸懵了。

沈泰清就去看苗青玉的臉，發現她無動于衷，心裏猜測又多了幾分。

苗青玉瞥了眼沈泰清，微笑道：“這件事是好事。”

沈泰清默默地點了下頭。

好！怎麽不好呢？真是好極了！

可憐的鄭秀萍根本不敢反對，她怎麽反對呢？離開苗家，就沒有這樣舒心的日子可過了，這一點，她心裏一清二楚。

何況，跟苗衛國領證也不是那麽令人絕望的事，因為她都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有夫妻之實，現在領了證，後面一年她就可以安心複習準備高考，而複習資料還得讓苗衛國給她找……

苗家算是有喜事，除了苗衛國很高興，其他人的心情其實沒變好也沒變壞，苗媽像是去了心頭大事一樣，整個人變得輕松了不少，勝勝則是興奮地跑來跑去，雖然他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事，但爸爸很開心啊。

“沈知青，快過來坐，我們繼續之前的話。”苗大朝沈泰清招手，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

沈泰清走過去在苗大對面的凳子上坐下，兩人就開始說了起來。

苗青玉聽了一耳朵，原來兩人是在商量怎麽養魚，而且沈泰清說得頭頭是道，偶爾還說了些先進的觀點，所以，這位到底是什麽人？

“大隊能用的氮肥還是少，所以魚塘淤泥還是得用來肥地，種果樹還是難，大部分社員不同意集體養豬。”苗大搖頭嘆氣，大家不同意，他也不能強硬來。

沈泰清想了想：“大隊能不能申請多些氮肥？”

苗大：“國家現在能自主生産氮肥，但數量還是不夠，咱這邊的地算是有肥力的，糧食産出夠填飽肚，國家不少地方的土地更需要化肥。”

沈泰清：“那不如……”

苗青玉越往下聽，就不由自主地去看沈泰清，這個人，将她準備的粗略版養殖魚技術書籍的內容說了不少，那她還怎麽拿出來顯擺？

其實也沒有借口拿出來，之前她想去給苗大淘書，卻被苗衛平告知他早就從陽哥那裏買到了，大隊裏那些書籍有部分就是他找回來的。

“宿主準備的精華版就很好，更加适合苗家村大隊的具體情況，請您上吧！”學霸系統突然說話。

“啊？”苗青玉皺皺眉，但見苗大額頭上的一道道深刻的皺紋，微微偏開視線，她有點不自在，還有點心虛。

她現在學習是為了提高糖廠的産糖率，因為這是學霸系統的強制學習任務。而她雖然做出了精華版魚塘養魚技術一書，卻沒想着拿出來，因為裏面就包括了研究化肥這件大事，反正不強制學習，她就不在意。

提高糧食産量不比高産糖率重要嗎？當然是糧食更重要了，苗青玉想起她一動不動的德育，她有這樣的想法，難怪一天看一遍紅寶書也沒有一丁點作用，她的思想覺悟不夠。

“等我先完成強制學習任務再來考慮這件事。”苗青玉最終對系統說。

“當然，一切由宿主決定，學霸系統負責提醒您。”

苗青玉的心情是很複雜的。

為糖廠提高産糖率，說到底，都是為了她自己，一是強制學習不能拒絕，二是她在糖廠工作，為糖廠做貢獻，那也算是職責所在，雖然她只是會計，不負責制糖機械設備。

但研制化肥提高糧食産量，從而完善魚塘養魚條件及種果樹就不同了，某種程度上，就是為人民服務，就是做貢獻，就是學霸系統的培養目标。

所以，她之前還猶豫不決是為什麽啊？是因為她得為自己重來一次的人生矯情一回。

總覺得一旦她做了這件事，她就要朝着學霸系統給她選的路狂奔而去，并且沒有回頭路。

她要好好思考，要想清楚，她做了決定，就不會走其他路，因為她只需要一個目标去為之努力奮鬥。

等沈泰清離開後，苗青玉看着在沉思的苗大，突然就問了幾個問題。

“爸，你為什麽會想将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大隊上？為什麽想讓大隊變得更好？又為什麽想讓大隊社員都能吃飽飯？”

她不明白這種不求回報的熱忱，在她那個時代，各人自掃門前雪才是正常的，就連出手幫助需要幫助的陌生人都要顧慮頗多，鄰居也只是陌生人的一種，誰會有那個心思帶着大家一起發財致富？都是自己悶聲發大財。

不理解這些，她難以說服自己去為之拼搏，她不想只是埋頭努力，更想知道她努力之後呢？

說得直白些，她會得到什麽？

是，她做事帶着目的，但這都是她經歷過的人生教會她的東西，怎麽可能突然就抛掉她一直以來的堅持？那跟否定她這個人有什麽區別？

她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麽。

她就想要有個支撐，可以一直一直支撐她不迷路的方向，前世沒人教她，是她自己跌跌撞撞找到的。

而現在，學霸系統告訴她，她要換一個方向，但并沒有告訴她理由，只讓她前進。

她安安靜靜地注視着苗大，其實細看下，她眼裏滿是迷茫困惑。

苗大本來想要回答“哪有為什麽，就是想這樣做”，但他看到了苗青玉眼裏的東西，頓時，他閉上了要張開的嘴，幾度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因為他心裏知道，孩子需要他。

他身為父親，要給孩子答案，不是正确的答案，而是适合苗青玉的答案。

苗大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的疑問，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沉默萦繞着兩人。

不知過了多久，苗大站起來，對苗青玉道：“等着，爸去拿個東西。”

苗青玉突然回神，安靜地對苗大點頭。

“看看這張照片。”苗大低首專注珍惜地摸了摸照片，然後珍而重之地将照片遞給苗青玉。

苗青玉一愣，輕輕接過了那張保存良好的黑白照片，上面是八個穿着軍裝的年輕人，他們臉上都是大大的笑容，她看着苗大：“這是？”

“爸和爸的戰友。”苗大從不抽煙，此時手上卻不知從哪裏拿來了個小煙鬥，仔細摸着，“除了我跟趙兵，其他人都不在了。”

苗青玉手一緊，慢慢地，放下了手裏的黑白照，她怕，拿在手裏會控制不住力道。

她知道，苗大當了十年兵，上過戰場，見過血。

“爸……”她喊，想說，難受就別說了，她想要答案，但不想勾起他的傷心事。

苗大卻擺了擺手：“爸給不了你答案，只能跟你說我現在想到的，聽，你聽下去。”

苗青玉看着他，認真道：“好。”

“那時候國家有些地方還要打仗，我們就都上，每次上戰場出任務之前，都寫一封信給家人，有人的信不用寄，因為他回來了，有人的信寄出去沒人收，又送回部隊，我不用給自己寄信，幾個兄弟的信都是我寄的，然後信又回到我手上。”

“我當時就想，全須全尾從戰場上下來了，不能白活後面的日子，得連這些兄弟的份一起過了，後來轉業回家當了大隊隊長，思考怎麽做，只能想到帶領大家過好日子，不給國家添麻煩，必要時候支援國家，給在前線的兵出一份力，不用再因為物資短缺出問題，這就是我能做好的事，所以我就要想辦法做到最好。”

“這是爸能想到的話，青玉，你為什麽這樣問，爸不知道，爸不說空話，你是姑娘，但你不比你哥他們差，爸對你的期待跟他們是一樣的。”

苗青玉心裏震動：“爸……謝謝你。”

直到現在，苗青玉才知道，她也是需要父母肯定的。

“瞎說什麽？不管什麽事，都有爸給你撐腰，只要不是壞事，你想做什麽爸都贊成。”苗大今天說的話很多，但為了唯一的閨女，他還可以說很多。

“爸，你是天下第一好的爸爸！”糟糕，她竟然溫暖的想哭了，苗青玉眯着眼睛朝屋頂看去，突然就笑出聲來。

笑吧笑吧，笑得狠了，就說那是笑出來的淚花！

苗青玉以為戰争離她很遠，其實很近。

她以為她永遠得不到父母的愛，卻在穿越後，得到了。

她以為她只适合做個平庸的人，但其實她也可以做個偉大的人。

那麽，既然注定要做個大學霸，那麽，她的目的就是功成名就，受萬人敬仰，那又如何？

她不需要做任何改變，偉大的人不一定是純粹的人，她做個功利的人，也一樣可以達成系統的培養目标，她也不需要那些高大上的理由，就單純為了自己而奮鬥。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足夠了。

還有什麽可煩惱的呢？撸起袖子就幹啊！

沒有時間無病呻.吟了！

從今天起，她苗青玉，就要朝着功名成就進發！

不就是一個完善系統的魚塘養魚技術嗎？太簡單了！

“宿主，您吃興奮劑了？”

苗青玉被突然冒出來的學霸系統問得一時失語：“……沒有，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以後麻煩你監督我了，先記下化肥的事，等我忙完糖廠那邊，就開始研究化肥。”

“好的，宿主，真欣慰您想通了，學霸系統很高興，身為學霸，是會自主學習的，您又朝前邁了一步，思想有了進步，德育的點數也增加了，請查收。”

苗青玉驚奇地看自己的個人資料，便看到德育可憐巴巴地增加了一點，六十一，而獎勵竟然不是吃的，而是一本哲學書。

苗青玉：“……”還是想要吃的。

她的思想覺悟就這樣了，苗青玉不強求，為人民服務對她來說太遙遠了，從自身利益出發更适合她前進。

苗大見苗青玉竟然笑出了眼淚，就沒有打斷她笑，等她慢慢停下來，就道：“這張照片爸就交給你保管了，你怎麽處理都可以。”

苗青玉一怔：“爸，我……”

“就這麽說定了，你爺奶當年是這樣教我的，我也是這樣教你和你五個哥的，爸不幹涉你們兄妹的選擇。”苗大搖頭。

“好，我會好好保管的。”苗青玉捧起那張黑白照，又道，“爸，我想我找到答案了，人得先為自己活着。”然後才會有其他可能。

苗大沒對她的想法發表意見，只道他知道了，決定了就去做。

苗青玉很高興自己的父親是苗大，即使在她那個未來，這樣開明的父親也少見，不會将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孩子身上，讓孩子自己做選擇，負責自己的人生，而不多加幹涉。

偷聽了全程的苗衛平正要悄悄離開，就碰到了在他後面的苗媽，吓了一大跳，想要喊出聲，被苗媽一巴掌打了回去。

苗衛平小聲“哎喲哎喲”地跟着苗媽走開，然後揉着自己的手臂喊疼：“媽啊，你那手勁能不能再輕一點點？”

苗媽哼一聲：“不能。”

苗衛平也不在意：“不能就不能吧，那你少點打我呗。”

苗媽不管他，只問：“青玉在糖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怎麽突然問你爸那種問題？”

“沒有的事啊。”苗衛平摸了摸自己的板寸頭，也是滿臉疑問，“我跟糖廠的門衛大爺關系處得不錯，讓他幫忙看着咱家青玉，他還說青玉在糖廠跟人相處得很好，有能力又肯努力上進，長得好看，還有不少豬頭看上青玉了。”

“那到底咋回事？”往日苗媽聽到人誇她閨女就很開心，不過今天不同。

“會不會是青玉最近看太多書了，看入迷了，就有了這樣的問題？”苗衛平不确定道。

“胡說，青玉以前看了那麽多書，怎麽不見她這樣？”苗媽心裏是慌的，難道真是砸破頭那次……

“她以前看的那些是小人書和教科書，現在看的書就雜了，都是些什麽機械設備之類的，哦，還有紅寶書什麽思想書之類的。”

“啥？看這些書腦子就想了這些問題？”苗媽不解，但似乎有了答案，心就不那麽慌了。

苗衛平猶豫道：“可能吧，我以前看過一些，看得腦子暈乎乎的。”

苗媽就想說那以後不讓青玉看了，但這不行，這又不是什麽壞事，青玉爸都說青玉多學習是好事，看多了書的人就那樣吧。

“媽，這沒什麽好擔心的，爸不是讓青玉自己想出答案了嗎，就跟我以前跟爸說不想找工作想回家種地一樣，爸也沒有阻止我，也不管我平日瞎混。”苗衛平覺得這事沒什麽大不了的。

苗媽就看着苗衛平：“你也知道你是在家瞎混啊？”

苗衛平：“……”

溜了溜了。

苗大不僅在苗媽心中無所不能，在苗衛平心裏，那也是最可靠的人，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爸都搞不定的事，他也沒辦法的。

一個中午就解決了兩件心頭大事，苗青玉心裏沒有了負擔，下午除了幫苗奶奶幹活，跟小朋友玩一下，就都在看書。

苗奶奶見她只拿筆墨練了十五分鐘，就問她：“你的字練得有樣子了，怎麽不多練？反而整天在看書？”

苗青玉很淡定回答：“奶奶，我覺得現在看書更重要，我每天都在不停地練字呢。”将在小黑屋裏練字的時間加起來，一天也練了一個小時了。

苗奶奶就點頭：“那也行，別斷掉就好，練字這件事得一直堅持才會有效果，想看書就多看點書。”

“奶奶你真好。”苗青玉感嘆，奶奶到底是什麽來歷呢？苗大的開明思想是受奶奶影響吧。

苗奶奶看着苗青玉那張臉，就笑：“奶奶的孫女也好。”

“好……好……”勝勝小手抓着苗奶奶的褲腿，仰着頭開心地叫。

苗奶奶摸摸他的頭，慈愛道：“勝勝也很乖很好。”

苗勝勝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這個時候，苗衛國與鄭秀萍也從公社回來了，兩人有說有笑的，很親密。

“勝勝。”鄭秀萍見到他們，就溫柔地笑開了。

“媽媽～”苗勝勝歡喜地跑過去，撲進鄭秀萍懷裏。

苗衛國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奶奶，青玉。”

苗奶奶就問他：“領到證了？”

“領到了！今天領證的人不少呢。”苗衛國說起領證，眉眼間都是歡喜。

“領到證就好。”苗奶奶又問了些其他的，就沒有再多問。

鄭秀萍看着苗青玉：“青玉你不恭喜我跟你大哥嗎？”

苗青玉微笑：“恭喜你們一直這麽幸福。”

“那肯定的！”苗衛國毫不猶豫。

鄭秀萍面無異色地溫柔笑：“會的，青玉，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除了你，我沒找到合适的人了。”

她求她？

苗青玉心裏就警惕了起來：“大嫂，瞧你說的，你還能求我什麽？我這整天去工作，早出晚歸的，就算你要找人幫忙，也不該找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