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醒了

白駒過隙,轉眼三年。

“挖!”

“快挖!”

“快挖啊!”

牧遠歌半夢半醒,只聽到女聲在催促。

重物撞擊木門的聲音,密集不歇的嗡嗡聲,還有一下,一下,有規律的鏟插聲。

仿佛有銳器往他腦殼裏狠狠地鏟,頭顱都要炸了!

“吵死了!”牧遠歌睡眠淺,非常忌諱睡覺時被吵,所以到了晚上的承天府萬籁俱寂,他的寝殿外方圓百米,巡邏隊都不會靠近,由他麾下二斬使輪流盯梢,确保天上連只亂叫的野鳥都沒有。

“你有沒有聽到說話的聲音……”掘墳的男人怕了,停下了鏟土的動作,聲音惶恐,腿肚子在打顫,黑燈瞎火的,“該不會有鬼吧!”

蹲在坑旁邊的少女很俏皮地道:“這明明就是一副棺材呀,好不容易挖開了,快打開看看裏面是不是有,我就說小蜜蜂就是往這兒的地縫裏飛的,你看你看!又飛出來了!”

少女說話天真爛漫,可如果代入下她話裏的情景,躺在棺材裏的牧遠歌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不相信一個真天真的人會半夜來挖人祖墳,只為看小蜜蜂。

眼前一片漆黑,牧遠歌四肢伸展不開,腿上好像壓着一大團什麽東西,那嗡嗡嗡的聲音就在眼前。

既然是墳地,墳地死人多,死氣重。牧遠歌催動“一線生機”心訣,試圖引死氣凝聚劍丸,至少可以用來防身。

可他感知了數久,卻只有微若的,極其細小的一絲絲死氣從棺材裏面湧出來。

大概是那些被他不小心壓死的小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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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這麽小只的蟲子,死氣很難拘出來,現在居然不費吹灰之力!

牧遠歌按捺住心下驚喜,習慣性地默念了一遍《渡亡經》,倒也不是說他多好,純粹是習慣使然。

死去的蜜蜂不多,死氣過于微弱了,全部吸收完畢,距離一道陰煞劍氣也有漫長的距離,連劍丸雛形都沒有。

空氣中彌漫着甜絲絲的味道,像是摻了花粉的蜜糖。

牧遠歌呼吸不暢,他活絡了下嘴角,把舌下壓着的硬物吐了出來。

防詐屍的東西不是凡品,瑩瑩白光照亮了漆黑的空間,眼前明亮了幾分。

“總算挖出來了,”那男子揮汗,“這棺材是木質的,居然沒有腐朽……”

“有光!盧大哥,有光!”那少女跳到棺材板上,驚喜道,“棺材裏有光,肯定還有寶物!想不到這荒郊野外還葬着位富家翁呢!”

牧遠歌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身體都跟着顫了幾顫,壓在他腿上的東西大概是黏在棺材板上也跟着搖晃,飄着異香的兩滴蜜糖似的東西落到他臉上,而那少女說話的聲音就在頭頂。

荒郊野地,孤墳。難怪沒有人的死氣。

牧遠歌淡定地拿過那塊發光之物,舉到眼前來看。

他久居高位,見過各式各樣的寶物,但手中這塊寶石卻是頭一次見,像是玉石,卻比玉更通透無垢。不是他庫存裏的東西。

借着寶玉的微光,牧遠歌摸到了貼着角落放置的一把黑劍,那樣式那質地,不是他的“卻灼”麽!有劍在手,“一線生機”劍丸慢慢畜力也不急于一時。

陡然,他手肘磕在棺材壁上那觸感,讓他猛地一顫,驚了:“我壯實的臂膀呢!!!?”

“哪裏有光,你可別騙我。”被稱盧大哥的男人沒看見。

“沒光了?可能是蜂巢掉下去,把寶物給擋住了吧。”那少女提着燈順着那細縫往裏看,“這位富家翁生前可能是個大善人呢。萬物都是有靈性的,不然為什麽蜜蜂不在別的地方築巢,卻偏偏在他的棺材裏,我聽說有戶人家,家裏只有個日行一善的百歲老人,老人故去之後,野蜜蜂就成群結隊地飛去家裏築巢,幾年後不孝子回家一看,半蓋着的水缸裏滿滿的蜂巢,割了上十斤蜜呢!這裏頭看來也不少!”她伸手進去,纖纖玉指沾了點蜜放進嘴裏,吐了吐舌頭。

“還有這事,”盧姓男子聽她說的連恐懼都少了,“這地方的蜂蜜有奇效,賣價高昂,而且有價無市,但這蜂巢畢竟是死人棺裏的,你還是別吃,我先嘗嘗确定無害了再……啊啊啊!”

盧大哥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蹬着腿往後爬,眼淚狂飙:“有腳,有腳啊!腳好像在動!”

少女蹲下來:“棺材裏當然有腳,死人活人都有一雙腳,腳怎麽會動呢,這鞋子好像也不普通,看這紋理,嘶……我們撿到寶了!整個棺材都是寶物呢,咱們趕緊搬吧。”

“夏萄!”盧大哥道,“我的姑奶奶,割了蜜就走吧,棺材這麽大怎麽搬得動……”

夏萄道:“木棺能重到哪裏去,我們一起擡,擡回去還能當柴燒。在這裏割蜜,天亮了也弄不完,搬起來再把坑給平了,天亮之前帶回村裏藏起來,到了白天再搜富家翁大善人的身,這樣盧大哥你就不會怕了。”

“說得好像……有道理?”确實在這裏割蜂蜜,陰森森的,誰知道這附近平地還埋了多少屍骨。

聽到這裏牧遠歌也不打算詐屍了。

“回村”以及之前提到的“荒郊野嶺”,牧遠歌當然選擇回村看看,有人的地方才有煙火氣。

況且這樣出去被淋得滿身蜜,形象多不好。他承天府君別的不要,就在乎顏面。

別說壯實的臂膀,前胸貼後背,肋上一層皮!他瘦得快沒個人樣了!?不過疤,身上的疤,好像也沒了???

他是躺了多少年,瘦成這樣,這麽大的蜂巢到現在才被發現……

這兩人究竟什麽來頭?

真不知道他是誰?只是為了點蜂蜜碰巧挖了他的墓?

那是不是得謝謝他們???

牧遠歌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了。

他被埋在荒郊野外,多年過去,竟然連一個祭拜他的人都沒有。

不過好像這樣才好,不然他的墓早就被掘了。至少說明他的棺還是第一次被開,以及他怕吵,這地方要是特別安靜就還好,給他選墓地葬他的人還是挺有先見之明……

常年在外奔波勞累應對各種突發事件,早就練就了他适應各式各樣環境的本能,牧遠歌将那塊玉塞進衣襟貼着胸口放好,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他平日裏最煩的瑣事之一就是填飽肚子,因為不覺得任何東西好吃,按時吃飯和按時喝藥在他看來沒有太大區別,一個難吃一個難喝。

蜂蜜,一聽就很難吃啊。

他能回想起以前嘗過的蜂蜜味,整個大腦都在抗拒。

但不吃東西怎麽恢複原來挺拔的身形,這麽點身板哪有力氣保命。

牧遠歌難受地沾起臉上的那兩點,舔了下。

嗯?

居然還挺香甜可口的。

萄萄看着盧大哥把坑填平了,兩人連夜擡着棺材來到村邊一處半塌的破房子裏,裏頭灰塵蛛網遍布。

天色大亮,那男子将割蜜的工具準備妥當,連裝蜜的罐子也提前找好,但想到夜裏見到棺材裏的腳動的情景,還是很惴惴不安,這才把棺材縱向推開。

他想得很美,這樣開棺可以不看腦袋,只打開到蜂巢的部分……

夏萄正在外面拘水洗臉,只聽得木板落地哐當一聲巨響,緊接着臉色青白的男子跌跌撞撞沖了出來,腳軟腿軟相互一絆,一頭摔倒在地,他掙紮着往地上爬離那棺材的方向,聲音哆嗦得活像見鬼:“沒,沒了……”

“沒寶貝?”萄萄倒是還站在原地,說完才露出一臉緊張。

“人,人沒了……”

夏萄露出好奇的表情想進去看看,突然,門外不原處有大娘扯着嗓子一聲喊:“抓小偷啊!!!”

盧大哥瞬間渾身緊繃,下意識就要翻牆跑,萄萄反應慢了一步,緩緩藏到樹後。

“小偷!?”

“肯定就是偷蜂賊,趕緊逮到了!別讓他跑了!!”大爺扛起鋤頭,大嬸拿着擀面杖,接二連三的壯男婦女風風火火從門口經過,帶起大片灰塵。

村民帶着家夥來到大娘家的廚房門口,牧遠歌就站在竈臺邊,手裏抓着個玉米,腮幫子鼓得滿滿的,坦蕩地看向來人方向,腦子裏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

“是他嗎?”

“錯不了,他身上沾的就是咱‘灌溪寨’獨有的蜂蜜!”

灌溪寨?沒聽說過。不是邪道領地。這些人不認識他。牧遠歌又啃了口玉米。

“年紀輕輕不學好,盡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大娘想到自家被禍害的蜂巢,拿鋤頭往他身上砸,“還不快放下!”

“謝謝玉米。”喊着滿嘴的玉米說話也含糊不清。

牧遠歌一圈圈快速啃完了手中的玉米,他把玉米杆朝着來人作勢一砸,那些村民下意識要躲,牧遠歌把玉米杆放在了手邊,輕輕一躍跳上竈臺,幾個翻身靈活地越過他們頭頂,來到門外,輕巧落地。

難道整個村子,就沒有任何一個認識他的人?

“快來人啊!!!賊人要造反啦!”

門外的村民更多,牧遠歌三兩下避開了來人,朝那間放他棺材的破屋掠去,他成了賊了也就好跟賊打交道了。

可剛過去,他的臉色驟然一變,只見那間破屋子裏站着個高挑男子,手中軟劍筆直地指着一側,正好背對着他。

那衣袍正是長生劍宗的青雲袍,來人是長生劍宗之人,而他手中握的劍是……

“游龍”!

牧遠歌掉頭就跑,沖進呼嘯着要教訓賊人的村民隊伍中。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滿地黃花堆積,巫巫的地雷

謝謝枝枝連理生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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