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人的抉擇

聽到聲響的首善城百姓伸長脖子出來湊熱鬧。阮楓忙着保護受傷的弟子, 護着百姓的任務落到步峣頭上, 依舊有不少成了異植的口糧, 聽着說長生劍宗長老不過如此的話, 他也只能當做沒有聽到。

“那小弟子厲害啊, 深藏不露, 不知道之前裝模做樣是不是心虛?”

“哪個小弟子?”

“特別廢的那個,好像姓牧, 叫牧挽!”

那冷聲抱怨說着要記仇的年輕弟子收斂聲色, 對搬出他師弟屍體的人感激不已:“多謝阮楓師兄,真是勞煩你了……”

步峣陡然間有種恍然之感, 只覺好像看到了當年的阮慕安,當年也是牧遠歌在前面奮戰, 阮慕安在後面默默地收拾爛攤子……他輕嘶一聲,聽到那些抱怨的話,回憶的溫情之感漸漸褪去。

當年, 也有這麽多罵出手解決禍患的人愛出風頭,甚至記仇麽?

當年他怎麽覺得那些被救的人都很感激牧遠歌。

那他是怎麽覺得牧遠歌積極解決禍患,是為了争功呢?

他當初只是在前面慨嘆牧遠歌的實力,心想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那麽大呢,世上怎麽會有牧遠歌這種天生的劍道中人, 好像輕而易舉就能将劍招融會貫通。

原本胥禮遙遙領先于他們, 晚入門的牧遠歌竟然後來居上,原本他還被稱作天才,等他見識到了真正的天才成對出現, 他才越發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是。

關鍵時候連忙都幫不上,步峣很內疚。

但阮慕安說了句讓他記憶猶新的話:“牧遠歌是真想當宗主啊。”

步峣很努力地回憶,他問你為什麽不出手,當時阮慕安搖搖頭:“我不想跟他争,免得他以為我是在争功,又讓他不高興。”

“争功”和“想當宗主”,步峣頓覺還能這樣,如果是這樣他就沒必要內疚了,以及悶不做聲只救人的阮慕安,是把立功和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年紀比他小的牧遠歌,是在給牧遠歌收拾爛攤子。

可現在看來感覺好像完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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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還是被荊棘刺中,保住了半條命的弟子,對真正出手救他們的人毫無感激之意,而是對此時帶他去安全地方的阮楓等人感恩戴德。

步峣在原地頓了許久。

有身負重傷的弟子冷哼道:“要不是他搶在太上宗主之前先動手,我師弟也不會死,這仇我記住了。”

“他不出手,你難道能救你師弟?”步峣護着跌倒的老人,拿劍将亂飛而來的石塊木塊粉碎成灰,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無能!”

他太清楚這情況了,如果不早早出手,胥禮忌于有人質在,沒辦法冰封大地,他的實力雖強但無差別攻擊會傷到本門弟子,而邪道的也就沒這個顧忌,牧遠歌這麽做,是打算離開了。

“這牧挽可真有心機啊,害死了同門弟子也不忘繼續出風頭,如今就算拜入太上宗主門下也不是宗主候選吧,更何況他還沒拜呢,就是立功也輪不到他啊!”

“第二境的實力也不足以斬殺那玩意,他只是去送人頭的!”

“快看,牧挽被抓了!!!”

步峣臉色陡變,手中劍松。

“果然,被抓了吧!沒實力就老實待着,太上宗主都沒顯威,那輪得到他亂來!”

“快去看看。”

“看個屁!你們能幸免是因為他,少說風涼話!都滾,別去添亂!”劍落地平移,步峣一腳踏上去,身體便騰空而起。

“你也少去添亂!”

牧遠歌也很郁悶,那滿是荊棘的藤蔓紮進腿裏,手腕上也纏繞了一圈又一圈,他只是緊捏着劍,就已經是能動用力道的極限。

話說回來,當時幾乎是牧遠歌出手的下一刻,胥禮催動月闕,冰冷的寒氣席卷而出,在部分弟子脫困的同時,将那碩大的花蕾徹底冰封。

與此同時源源不斷的死氣補充,牧遠歌只當是那巨大異植死後的死氣,能拔除自然最好,不然死氣累積多了是會害人生病的。

有胥禮幫忙,被祝猊招呼來對付他的死侍們,明面上的倒是不難對付,就有個特別猥瑣的,就喜歡玩陰的,出招必下狠手,打完就溜,從不戀戰,泥鳅似的,怎麽都抓不住,牧遠歌深受其害,面上不動聲色,心裏怒火中燒,他故意賣了個破綻,等對方出招的那刻,猛地一腳踢斷了對方的膝蓋骨,那人悶哼出聲。

“你……”牧遠歌莫名覺得那人的聲音有點耳熟,來不及細想,那人便縮了出去,遁入地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胥禮這個人吧,也不知是暈自己血還是有童年陰影,特別不喜歡受皮外傷,于是盡量避開那些死侍操控的荊棘藤條。

宋元太上長老護着學員們,發現也不知太上宗主怎麽交涉的,姜袅不為所動,冷眼旁觀,當然他不讓北承天的人落井下石,或許已經很給胥禮面子了。

胥禮來到虛空之上,準備直接一招解決所有。

變故陡生。

一根藤條破土而出,纏住牧遠歌的腿腳,猛地一下吊離十丈之外的地面,拖到那宛如血盆大口的花朵上方,劇痛讓他頭暈腦脹,腐蝕性的腥臭湧了上來,他差點當場昏迷。

死氣突然就沒了!

這破花沒死,但那麽多死氣也就意味着方才死去的人數不在少數。

而施展不了“一線生機”,他手中的劍不過是鈍器,就算全力施展,連藤條都砍不斷!

祝猊大腹便便地走了出來,一走腰上肉直顫:“你害了我那麽多死侍,我要你給我的屬下陪葬,我要讓你成我寵花的肥料!小花,殺了他!”

“住手,放人。”胥禮的聲音奇冷無比。

祝猊看了眼這難纏的小弟子,又看向突然變了态度的胥禮,眼珠子一轉,笑意更盛,道:“太上宗主,奉勸你趕緊交出承天府鑰,這些人都會平安無恙。”

胥禮道:“只要交出承天府鑰,你就會放人?”

“不能交!”牧遠歌急道,他不能當衆說承天府鑰的具體用途,但他覺得胥禮應該是清楚的!

步峣聽到這話,頓時心髒抖了下。這可是牧遠歌啊,何至于此!

胥禮偏過脖子,露出那根牧遠歌親手系上去的線,拿出鑰匙,道:“若你不放人,哪怕你和你的人入地三尺,我也能把你凍成人棍。”

“哈哈哈胥禮首座,您也會威脅……”祝猊笑道一般,突然收聲,打了個哆嗦,他眼前多出細小的冰晶,就像空氣中的水汽凝結而成,卻沒有落地,只是懸浮在他周身,随着呼吸進入五髒六腑,“別動,你別輕舉妄動,再動我要他命!我真要了,我的花也要吃飯的。”

胥禮的臉色奇差無比,他手裏捏着那把鑰匙,好像真會扯下來。

牧遠歌目光複雜,說:“胥禮,給我點時間,讓我看一看,想一想。”

荊棘收緊,刺入肺腑,牧遠歌借着這高度,冷汗直冒地俯瞰了半座城的狀景,他眯了下眼睛,心裏一合計,陡然閃過一絲怒意,繼而無力,眼裏緩緩露出釋然之色。

牧遠歌平心靜氣對胥禮道:“就到這裏吧,你能去接我,賞心似的玩了這麽多天,還能看看這座城,我覺得夠了,這是我的選擇,不用為難。”

步峣呆住了,這地方因為死氣凝聚劍氣的肆掠,方圓百丈內的人都已經被清空了,長生劍宗這邊只留下了第三境的他們,包括宋元太上長老也神情複雜。

“如果有劍!”步峣盯上姜袅。這都是因為沒辦法施展全力的緣故。

“喂!可別對付咱們少府主。”祝猊何等奸詐,一發現這小弟子的重要性,立刻拿他來威脅步峣,“太上宗主還不快管管你屬下!”

“祝猊,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搞得好像我們合謀似的?”晏伏道,“步二長老,我能對付,不用你假惺惺。”

“哈哈哈哈,”祝猊笑了笑,“你也就這點本事,快交出承天府鑰,我可沒耐心!”

“胥禮!”牧遠歌脖子被勒得幾乎要昏過去,他語氣嚴肅地說,“你聽我說,這不是開玩笑,這東西交出去會生靈塗炭的。我之所以交給你,是覺得你能以大局為重,它在你手上,我能很安心,我相信你,只要有你在,你徒弟他們翻不起什麽波瀾,蝠族紮堆也不足為懼,別……交出去……”

牧遠歌被勒得雙目充血,他只得閉上了眼睛,與其等待死亡,把命交到別人手中,倒不如——

“祝猊你癡心妄想,活該死也進不了承天府,你死也進不去承天府!”

如果有卻灼在手,他何至于此!?誰會甘心就這麽死去。

但能救他命的東西被姜袅拿着當擺設,當菜刀似的亂砍。

而且比起這東西落入歹人之手的後果,他也沒辦法。

意識失去的那一剎,牧遠歌心想。

這就是命啊!

祝猊面露猙獰:“我看你是在找死!”

牧遠歌話音未落,胥禮一把扯下承天府鑰,直接抛給姜袅:“讓他放人。”

姜袅接到那物頓了一剎,這才回神,拍了拍手掌:“祝舵主,到手了,放人吧。”

晏伏面上驚愕之色一閃即逝,卻見祝猊那老賴竟是朝着姜袅的方向躬身,姜袅居然有本事馴服這個老奸巨猾的毒枭!

祝猊道:“這就放麽?少府主可別忘了我的功勞,能得到承天府鑰,還是我出力最大。”

姜袅道:“那是自然。”

祝猊笑得一臉殷勤:“這右斬使的位置……”

晏伏非常嫌惡:“若非萬不得已,真不想與你這種人共事。”

祝猊冷冷道:“說得好像你這種人起了多大的用似的。”

巨型異花放人,幾乎是接到人的瞬間,胥禮連續幾擊,将那巨型異花凍結在了凍土之上,那異花下數十丈深的土層不知何時已經被凍住了,它想逃也逃不出去。

而胥禮連續冰封了好幾層,就這樣凍上三天三夜,必能讓這東西死透。

在他對付這玩意的時候,邪道的人已經風風火火地退走,祝猊手頭異植太多,死的這道異植還是讓他狠狠肉痛了一把。

哪怕這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他也得表現得失去良多,才好顯示忠心。

當年姓牧的死活不讓他進承天府,無論他怎麽投誠都沒用,他送上去的寶物不收,非要魚死網破用搶的。

祝猊轉身那刻眼裏閃過一抹悲怆,姓牧的如果早早收了他,黃泉路根本想走都走不了,他比那些人有用多了,他顯威的時候,晏伏之流靠邊站的。

可惜了牧大府君英年早逝看不見他這般威風。

胥禮剛落地,衣襟被血手拽住了,他微微低下頭,正對上牧遠歌滿是怒氣的雙眼。

平時的眼神太具殺傷力總讓人忽視那極具張揚的五官,在毫無血色的雪白膚色映襯下,形狀姣好的唇沒有血色,好似透着淡淡的粉色,讓他很想就這樣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平安康樂!

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風,少聚集,保重身體,比心你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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