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請君入甕
北承天府。
晏伏提到地宮守門人的時候, 眼裏還透着不屑, 而一旁的祝猊卻是根本沒信, 一臉對他的說法不敢恭維的表情。
晏伏領着他們來到一處地宮入口, 那是一處池塘, 裏頭有一道地下的門戶。
“這裏居然也有一扇門。”姜袅道, “那就是第五十處?”
祝猊令死侍出手,他們腳下長出根須, 可以深入池中直接吸水, 蝠族人幫忙用特定的異植抽空了池塘裏的水,只耗費了半個時辰便看到了池塘底下的淤泥。
異植清空了淤泥, 露出底下的白石板,其上刻着荷花浮雕, 已經腐蝕了一部分。
“少府主請。”
姜袅踩着異植藤蔓,來到那塊石板上,幾人幫忙搜尋鑰匙孔, 可所有孔隙都查遍了,最終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是這裏沒錯。”晏伏堅持道。
一道粗壯的藤鞭轟然落地,嘭地一聲巨響,那塊石板震了震,角落處裂了一條縫, 搬起來一看, 底下普普通通。
姜袅默了下才道:“可這不是扇門,只是塊石板。”
晏伏鐵青着臉:“難道他在騙我。”
“哈哈哈,你是有多不受器重, 老牧告訴你他的身份,告訴你地宮所在,卻告訴你一扇虛假的門?”
“這扇門是在承天府創建之初就已經存在了的,所以我以為……”晏伏不說話了。
祝猊心情頗佳,對姜袅道:“少府主莫急,最多不過四十九處,大不了挨個試一試。”
祝猊眼珠一轉,道:“我看你這叛徒想搗垮你前主上,無所不用其極,居然說他是地宮守門人,照你這麽說誰知道地宮在什麽地方,誰手持地宮鑰匙,誰就是地宮守門人?”祝猊道,“那姜少府主,胥禮首座難道全都是守門人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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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承天府建在地宮之上,他把地宮鑰匙交給長生劍宗,就等于把地宮交給了長生劍宗!”晏伏道。
祝猊道:“他把承天府建在地宮之上怎麽不對了,把地宮鑰匙交給長生劍宗又有何不可,等于引長生劍宗的人前來進攻,難道不是說地宮可以開啓了!讓你們趕緊想辦法反擊!?”
晏伏道:“你不懂就少胡扯。”
祝猊道:“你非要說他是地宮守門人,就憑地宮鑰匙在他手中?堂堂邪君十年不與正道來往,他心裏沒氣?就憑正道的說是他救了正道首座,你就信?他要真為長生劍宗着想,早在一開始就直接把地宮交給長生劍宗,這地方就不叫承天府,而是長生劍二宗。”
晏伏不說話:“你少給我提他!”
祝猊不是那麽聽話的人,讓他不提,他偏要提,道:“正道的請他去送死,又送他下黃泉,死後給他墳上撒點白花,弘揚一下他的豐功偉績,就是想讓他在邪道名譽掃地,被邪道唾棄,你們內部自亂,他們就好來進攻承天府!”祝猊道,“還是姜袅少府主做得對,無論外部如何,直接開啓地宮,讓正道的明白地宮守門人被害死以後的下場!”
“你不是說他不是地宮守門人麽?”晏伏板着臉。
“這不都是一順嘴的事兒!”祝猊道,“我們邪道的要明白他是我們的人,要讓他們正道的知道他們錯害了人!”
晏伏聽到這句就震住了,道:“你的意思是……”
“沒瞧見正道的多不要臉,不惜拿他們首座來引誘我們邪君,如果老子在你這個位置,早就想方設法弄幾個狐貍精去把正道首座給勾過來,正道的當年各種做派,目的不就是讓老牧改邪歸正,你們怎麽沒想過要他們首座改正歸邪!”
他倆在後面說得不可開交,姜袅坐在藤條編織的異車上,來到下一處入口,專心致志地試鑰匙,開他的門,但還是不對,既然有第五十處門戶,會不會明面上的那些全都不是真的?
晏伏沉吟片刻,道:“來人,讓承天府麾下部衆趕來鎮守此地,等他們來自投羅網。”
邪君拿命救了正道首座傳出去是個天大的笑話,可兢兢業業的地宮守門人拿命救了高高在上的正道首座,那就是個悲劇,只要正道的敢來,他就敢報仇!
晏伏這次不打算瞞着他們了:“你們跟我來!”
“又去哪?”祝猊道,“這次弄錯,你可小心你項上人頭。少府主,當心他又要糊弄你。”
“您請。”晏伏雖然口口聲聲很反感牧遠歌,可對待姜袅卻從不含糊,畢恭畢敬,禮待有加,他為姜袅備好了浸透藥汁的白巾讓他捂住口鼻,替他撥開枯樹枝,讓平整的路給對方走,直接命人驅散了血鴉,步入那片活人不敢輕易踏足的老樹林中。
血鴉食肉,所以邪道的死刑犯會被扔在這裏,供血鴉啄食,這地方地裏埋着白骨,看起來森氣十足,牧遠歌能夠拔光死氣,可他卻一次也沒有拔除過此地的死氣,在這片陰氣沉沉的老樹林子裏待久了是會害病的。
“真正的地宮入口,就在這片血鴉林。”晏伏擡手一道刀芒,劈開了那座祠堂內供奉的靈牌,小祠堂旁邊地面微震,幾道枯骨,以及一道斜向下的石門,有臺階通向漆黑的未知處,晏伏點起火折子,走在前面。
祝猊趕緊跟上,緊随姜袅身後,待地宮開啓,正道害死地宮守門人消息傳出,到時候長生劍宗必将付出代價!
**
事實上地宮守門人一直是默默無聞,不足為外人道的稱呼。
他們的淵源可追溯到萬年前,異象降世,生靈塗炭,當時神州大地還由古國來把持,超自然的力量摧毀了大好河山。
乾帝彙聚天下奇人異士,舉天下之力建造地宮,封禁所有異變之物,更将當時叛亂的疑似異變之人冠以蝠族之名,處以絞刑,或流放邊荒。
而鎮守地宮之人,乃是當年的聖祭司,奇人異士之首,最博通古今,天賦超絕,實力最強之人!
可以說以他為首的地宮守門人一脈,為守護大陸安定付出了汗馬功勞。
後來修道盛行,世人追求長生之道,而皇朝傾覆,皇族沒落,稍微成器的後代也能以依附長生劍宗為榮。
而地宮守門人隐匿于市井,萬年以來,地宮之争,暴露身份的地宮守門人死的死,傷的傷,九大地宮,八座被毀,僅有最後一座不為人知。
而伴随着地宮的接連淪陷,地宮守門人這一在數千年前曾風光至極的身份,漸漸為正道中人所诟病。不少正道勢力的崛起,大多是踩在他們頭上。用看得見的功勞去抹消他們上萬年來的默默守護。其中自然也包括長生劍宗。
曾有地宮守門人怨天怨地怨先祖,憤世嫉俗,所有正道勢力不踏足,所有邪道勢力不屑入,心高氣傲地過着窮困潦倒的日子。
後來漸漸消停了,他娘是個很豁達的人,在史籍上見到“牧雲蹤”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還以為那只是碰巧跟他那個自稱守門的娘同名。
牧遠歌對這些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上長生劍宗前,他娘對他的教誨。
要麽此生不入正道,入了正道就得是正道首座。
“不成宗主,不見為娘。”
牧遠歌選擇了入長生劍宗,小小年紀便拜別了他娘。
他就真再也沒見過他娘。
他的地宮鑰匙并不是從他娘手中繼承來的,而是他在挾天教地牢裏碰巧找到了那把她娘随身攜帶的鑰匙。
只因這個身份,邪道的嗤之以鼻,正道的諱莫如深,為了自身偉大光,他們教育後輩子孫的史籍裏各種抨擊後繼地宮守門人的過失,彰顯自身功績,最多只認可他們先祖的偉大壯舉。
步峣嘆道:“地宮守門人的身份是個好身份,祖先很了不起,可惜後人無能,給祖上蒙羞。”
牧遠歌什麽話也沒說,心想既然是好身份,你當一次試試。
但這回牧遠歌并沒有再像以前那樣為了救他娘,只身赴邪道,他叫上胥禮,又捎上了步峣,邀請阮楓一同前往,阮楓答應了。
步峣頓時半點意見都沒了,包括天殺的叛徒姜袅在內,所有宗主候選人都在現場,他就是代表自己徒弟,又或者看在阮慕安的面上保全阮楓安全,他都必須得來。
“地宮是只要你想守,你就可以守,當年只有先祖擔起這份重責,而今也是時候交給更有能耐之人,或者是更有能耐的勢力。事實上我當年并不是把承天府鑰交給了你,是把地宮鑰匙托付給了長生劍宗,可能沒能傳達到位。”
牧遠歌道:“事實上當年除了認可我擡舉我利用我的勢來哄擡自身以外,還有另一個方法,就是胥禮你把承天府鑰蘊含的意義公諸于衆,正好你也知道地宮的所在,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帶着你們長生劍宗教衆,拿下沒了我坐鎮的承天府,擔起守衛地宮的職責。”
其實守護天下,從來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族能夠擔下的。
這個擔子他們早就該放下了,承天府再怎麽被世人追捧,邪道勢力鎮守地宮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唯有長生劍宗。
“此舉一勞永逸地讓你們更上一層樓,長生劍宗将穩立正道巅峰,将來但凡地宮出事,以長生劍宗的名義可以讓各大正道勢力全都參與,哪怕守不住地宮,那也不會是長生劍宗一教的過失。這才是兩全之策。”
牧遠歌看向胥禮,道:“好吧我知道你那時候沒什麽心情。”
胥禮嘆道:“遠歌。”
“嗯?”牧遠歌很随意地應了一聲。
“你心憂天下,我心憂你。”
承天府遙遙在望,鴉叫聲此起彼伏,牧遠歌只覺得身後的胥禮異常沉默。
“你怎麽了,我不是怪你。”牧遠歌道,“我只是說說,不要生我的氣。”
以前只要壓了胥禮一頭,他就會非常高興,可現在他發現就算壓了胥禮一頭,他也高興不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個什麽東西堵在胸口,悶得慌,他的怪癖總有發作的跡象,和胥禮站在同一柄劍上,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身上,試圖離他近一點,這個動作一經發現,牧遠歌身體猛地一僵。
感受到他背心的僵硬,胥禮眼裏透着一絲黯然,很有風度也很有分寸地後退了半步稍稍遠離了他的身體,牧遠歌背後一空,本來七上八下的混亂心情,是時劍往下疾駛,他的身體失去平衡,啊地一聲就要往前傾:“胥禮拉住我!”
胥禮如願拉住了他,牧遠歌回身一把抱住他的腰身,一咬牙,非常不要臉地道:“用你的袖子擋住我。”
胥禮擡起廣袖,朝天祭的姿勢,遮住他的身體和臉。
牧遠歌緊緊抱住了他的腰,額頭抵在他頸項,雙目緊閉。
胥禮雙袖虛虛地擋住他,好似摟住他一般,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心跳瞬間亂了節奏,就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噫。”步峣從旁邊經過,目不斜視地假裝沒看到。
“到了。”牧遠歌一臉凝重,眼裏露出一絲訝異,又很快收斂。
承天府遙遙在望,成片的血鴉盤旋天際。
“承天府倒也不小……”阮楓面露錯愕之色,事實上可以說很大了。
下方喊聲連連,數方勢力進行一場盛大的狂歡,像是喜迎佳節,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府衛,更有他城守衛趕到這裏,守城的更有大城城主親自巡視,卻都在把酒言歡,好像有什麽喜事。
但相反的是,府內卻安靜非常,一切都井然有序,門口的人十分偷懶地打着哈欠。
“不好。”牧遠歌見血鴉被逐上高空,而那片豢養血鴉的樹林間,一處祠堂被推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開始嘗試新寫法,有難度但比較有挑戰性,可能好看可能不好看總之我努力……~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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