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就在全班即将因為老師遲到而松散時,陸盞抱着書匆匆忙忙地闖進了教室。

“抱歉,我遲到了。”

他一開口,就是很明顯的感冒腔。

生病了?

顧栖川擔心地觀察着他的臉色,确實比昨天在醫院時多添了幾分憔悴。

“給我兩分鐘,馬上就可以上課了。”陸盞一邊說着,一邊将U盤裏的課件拷貝到電腦上,然而忙中出錯,投影幕布始終一片藍光。

兩分鐘過去,學生還是無法通過投影儀看到PPT的內容。

顧栖川察覺到陸盞額頭上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陸老師,我來幫你。”

他舉手示意了一下,而後起身往講臺上走。

陸盞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還愣了一下,看到人走到面前才确信自己沒看錯。

他小聲問:“你…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來上課啊。”

顧栖川拿過鼠标,陸盞主動給他讓了位置,他用左手扶着講桌,稍稍放松了被迫挺直的腰背,目光原本關注着電腦屏幕,漸漸地就落在了顧栖川靈活擺弄鼠标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上,又順着手臂上移到他刀刻斧鑿的側臉。

學建築的大多都有美術基礎,只在短短五秒內,陸盞就有種想将這張側臉搬進自己素描本的沖動.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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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儀成功投出了PPT。

顧栖川提醒他:“你剛剛忘記開攝像頭權限了。”

陸盞回過神來,說:“謝謝…下課的時候,來找我一下。”

顧栖川看着他的眼睛,笑着答應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學生們見屏幕恢複正常,也主動安靜下來,準備上課。

陸盞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抽出一本名單冊,一邊翻看一邊說:“我拿到的名單是選課結束後的正式名單,這學期我們班上一共有120位同學,一個一個點名太浪費時間了,因此依然采取抽問和平時作業的上交情況作為平時分的一個标準。”

他翻到了最後一頁,一眼瞥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顧栖雅——舞蹈學院芭蕾舞系。

又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顧栖川,對方察覺到他探尋的目光,還挑了挑眉,眼裏含着明晃晃的笑意。

陸盞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兩節課,算上中間可以忽略不計的十分鐘休息時間,一共100分鐘,這100分鐘裏,顧栖川坐在前排,一心二用,耳朵用來聽陸老師的諄諄教誨,聽他講中外建築的不同和相通,眼睛則只用來欣賞陸盞這個人,在他眼裏,投影出來的著名建築甚至比不上陸盞眨眨眼和摸摸鼻子的小動作更具觀賞價值。

他的目光寸步不離陸盞,所以才能注意到,陸盞板書時,微微有些發顫的右手,還有他時不時撐上腰背或扶着講桌的細微動作,額頭上的汗珠更是沒有消下去。

顧栖川原先以為他是因為電腦的問題而着急出汗,現在看來,是另有原因了。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節 下課鈴響,顧栖川收拾書本的功夫間,已經有四五位學生湧上去圍着陸盞了,有幾個是去拷課件的,還有幾個膽子大的女生,直接問老師要微信了。

顧栖川一時半會還真擠不進這個小小的包圍圈,好在中間的休息時間最多20分鐘,這幫小孩還要忙着去趕下一節大課。

他也就等了10分鐘,陸盞身邊的學生就散盡了,這會兒,小顧總才蹿到陸盞眼前,調皮地喊他:“陸老師。”

他比陸盞高出一個頭,但陸盞站在講臺上,因此視線能勉強與之持平,他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來代課的吧?”

陸盞翻到名單最後一頁,指着顧栖雅的名字,打量了一下對方修長的身形:“難道你是學舞蹈的?”

顧栖川笑着反問:“難道我不像學舞蹈的?”

陸盞想了想說:“你像打籃球的。”

“陸老師想看我打籃球嗎?”

“……”

陸盞故意嚴肅起來:“別岔開話題,哥哥代妹妹上課,按理說是不行的。”

“那陸老師要把我趕出課堂嗎?”

陸盞看他露出一副可憐的神情,只能無奈道:“你可以偶爾來體驗一下課堂,但不能完全代替你妹妹來上課…而且…”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站了兩節課,還寫了半個黑板的板書,右手和腰部的傷處火辣辣地叫嚣着疼。陸盞覺出自己撐到了極限,再堅持不下去了,只能虛弱地與顧栖川道:“…我去一趟校醫院,再來,再來和你說這件事…”

說着便要繞開顧栖川,哪知對方一急,就握上了他的右手臂,陸盞一陣吃痛,手中勉強抱緊的書盡數掉到地上。

“怎麽了?!”

顧栖川撩開陸盞的右臂袖子,一片刺目的淤青暴露在他眼前:“這怎麽弄的?!”

“…我自己摔了。”陸盞收回手,想彎腰撿起地上的書,然而才剛一動作,腰上那種仿佛被斬斷的痛苦再度襲來,他的臉色瞬間慘白。

這一切顧栖川都看在眼裏:“腰上也有傷?”

陸盞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顧栖川将地上的書撿起放到桌上,而後抄起陸盞的膝彎,避開腰部,将他打橫抱起,陸盞從劇痛中緩過來時,顧栖川已經把他抱到一樓了。

“你放我下來!!”他急道:“會被學生看到的!!”

“現在是上課時間,沒什麽人。”

“不行!!放我下來!!”

陸盞試圖推開他,然而剛一使勁,渾身上下都跟着痛起來,顧栖川臂力驚人,任他怎麽鬧,都抱得如泰山般穩妥。

……

校醫務室這個時間點也沒什麽人。

值班的張臨醫生正捧着杯熱茶坐在躺椅上曬太陽,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年輕小夥打橫抱着一個人往這邊跑過來,他以為又是哪節體育課上的學生暈過去了,立即扔下茶杯起身迎上去。

等看清被抱在懷裏的人是誰後,張臨反而松了口氣:“陸老師,又是你。”

顧栖川聽這話就知道,陸盞該是校醫務室的常客了。

陸盞先跟醫生打了聲招呼,而後小聲與顧栖川道:“好了,放我下來吧!”

“都到門口了,就抱進去呗。”

張醫生看熱鬧不嫌事大。

顧栖川謹遵醫囑,将陸盞抱到醫務室床上放好了才松手。

“是不是又發熱了?”醫生遞了根體溫計過去:“先量體溫吧。”

“我在家裏吃過一次退燒藥。”陸盞話音剛落,張臨滿是繭子的手就碰上了他的額頭,兩秒後松開:“還燒着,先量體溫。”

“……”陸盞只好乖乖脫下外套,他的右手一動就疼,單手脫衣很不方便,一旁的顧栖川就上手替他利落地扒下了外套,陸盞這才夾上了溫度計。

“醫生,你看看他的右手。”

他小心地将陸盞右臂的衣袖撩開,張醫生原以為陸盞就是發燒乏力了才被學生抱過來,沒想到身上還帶着別的傷,他拿了桌上的眼鏡戴上,仔細瞅了瞅那處大面積的淤青,欲言又止,先與顧栖川說:“你先出去一下,我給陸老師好好看看。”

顧栖川皺眉道:“很嚴重是不是?”

“嚴不嚴重我看了才知道。”醫生說:“你先出去吧。”

陸盞也說:“顧先生,你出去吧。”

“…好吧,有事喊我。”

顧栖川這才走出門,張醫生還把門給關上了。

“這不是你學生?”

“他是我朋友。”陸盞道:“今天來課堂上體驗生活的。”

“是嗎?你們年輕人花樣還挺多。”

張臨一邊說着,一邊去按陸盞手臂上那塊淤青,壓低聲音問:“陸盞,你老實和我說,姓秦的那小子是不是又打你了?”

大概是這兩年,陸盞來校醫務室的頻率大幅度增高,平均下來,一周要發一次熱,半個月要來看一次傷。雖然傷得都不嚴重,也就是多了幾塊淤青,但這種情況多了,旁人也猜得出來是怎麽回事。

陸盞和秦灼還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時,張臨就在校醫務室做醫生了。他也算是看着陸盞長大成人的一位長輩。

這孩子原本多好一個苗子,到底是被他那不争氣的爹給毀了。

現在呢,又被秦灼那混小子禍害,三天兩頭,要麽病要麽傷。

“他沒有打我。”陸盞實在是想不起秦灼什麽時候打過自己。

張醫生就問:“那你這傷怎麽來的?”

“我好像是摔了,摔了一跤。”陸盞憑着早上躺倒在地的記憶回想:“大概是沒留神,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姓秦的那小子怎麽照顧你的,從樓梯上摔下來?!他真是絲毫也不上心!!”

陸盞自己倒是看得很開:“他工作忙,我可以理解。”

張臨看了看那塊傷口,雖然淤青得嚴重,好在沒有腫起來,他的手也能正常活動,只是吃力些,算是排除骨折的可能了。

陸盞道:“我家裏已經有雲南白藥的噴霧,你給我開個內服的藥吧?最好能止疼的。”

“陸盞,你自己的身體,誰都沒法替你愛惜。”張臨去藥房拿了一盒活血化瘀的內服藥,而後抽出了陸盞的體溫計,看了一眼,38度。

“你這天天低燒的,有沒有聽我的建議去醫院做腦部CT啊?”

“有,昨天好像剛做過,醫生說沒什麽事。”

陸盞也是見到顧栖川才想起,自己昨天似乎去了趟醫院。

“改天把片子拿來給我看看。”張醫生一邊在病歷本上寫下幾行字,一邊嘀咕:“這就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盞兒身邊明眼人還是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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