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要用剛燒開的水泡
陸盞放在床頭的手機今早響了三次。
顧栖川走進卧室時,陸盞剛剛挂掉了第四個電話。
他整個人裹在柔軟的被子裏,像根形狀勻稱的棉花糖,“棉花糖”頂着一頭亂發,按了挂斷鍵,而後跌回枕頭上繼續賴床。
現在是早上10點。
8點的時候,顧栖川硬摟着陸盞起床喂了杯溫牛奶,而後才由着他繼續睡懶覺。
“誰打的電話?”他走到床邊坐下,擡手剝開遮住陸盞半邊臉的被角:“響了好幾次了。”
陸盞在被窩裏打了個哈欠,這才睜開朦胧的睡眼,将手機遞給了顧栖川,道:“四個都是蘇萍打來的。”
顧栖川翻開通話記錄,來電人的備注果然都是同一個——秦伯母。
他看到這個客客氣氣的稱呼,心中還是有些吃味,不過還好備注的不是“媽”。
顧栖川想起陸盞那晚的燙傷,便當機立斷:“我幫你把她拉黑了?”
“……”陸盞猶豫道:“會不會是有什麽急事?”
“有急事也不該來找你。”顧栖川說:“你和秦家已經沒有關系了,沒有義務去照顧秦灼的父母,我拉黑了。”
陸盞聽得出這語氣有些酸溜溜的,他沒攔着顧先生,由着他在自己的手機上操作。
“這手機有些卡了,找個時間換個新的。”
顧先生邊說邊拉黑,等他放下手機,才發現陸盞又把自己捂進了被子裏,蠶絲被顫啊顫,某燈明顯是躲在裏頭偷笑。
顧栖川擡手,猛地拉下了大半張被子,陸盞上身的風光就一覽無餘了,睡衣倒是還完完整整地穿着,只有鎖骨和脖子處的幾個紅點看得人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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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又不敢累着他,就用雙手抄了被子底部,一把将陸盞摟進了懷裏:“偷笑什麽呢?”
被發現了,陸盞反而笑得更加開心:“我笑你一早喝醋,醋得滿屋子都酸溜溜的!”
“……”顧栖川也不惱,反而順着話頭撒起小脾氣來:“那就讓你嘗嘗我這個人是不是也酸溜溜的!”
說着,便湊上去輕輕啃了啃陸盞的雙唇,陸盞被他這麽一挑逗,也沒了賴床的心思,乖乖配合着,兩人默契地例行着早起的親熱。
就在顧先生要把自己重新胡鬧到床上時,門外忽然響起了兩聲敲門聲,陸盞連忙把他推開了,顧栖川也整了整衣領,這才示意外面的人開門進來。
只在工作時間上門的保姆推開了虛掩着的房門,恭敬地站在門口,道:“先生,樓下有位蘇女士到訪,說是來找陸先生。”
“蘇萍?”陸盞擁着被子坐在床上,微微皺眉:“她來做什麽?”
顧栖川替陸盞把弄亂的睡衣拉好:“百分之八十是來道德綁架,要你替秦灼求情的。”
“……”陸盞道:“我不接那些電話,她就該知道我的态度了,找上門算怎麽回事?”
他不知道蘇萍從哪裏拿到的地址,只是想起這人曾經的種種行徑,無可避免地覺得惡心。
被耍得團團轉的那五年,是陸盞最不願意回想的一段記憶。
他更不喜歡那個懦弱的自己。
蘇萍的出現,無疑是變相地提醒了他自己曾經有多傻。
“栖川,你不要露面,我去和她說清楚!”
他并不希望顧栖川和秦家那三口正面交鋒,無賴也配站在紳士面前嗎?
陸盞拉開被子,真就要下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頭還有些發暈。
即使出了院,也有漫長的恢複期,陸盞會比普通人嗜睡,也更容易頭暈,餓了暈累了暈就是生氣也能扯出這些症狀,顧栖川小心照顧着,每日雷打不動地把賴床的小燈撈起來喂杯牛奶,就是怕他賴床會賴出低血糖。
現下他看陸盞臉色不對,就能猜出他不适來,連忙把人重新按回被窩裏,道:“你要是去見她,我也要吃醋。”
“跑到我這裏來,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你安心在樓上待着,我去應付。”
他轉而和門口的保姆說:“去把幹蒸牛肉和蝦餃送上樓,陸先生今天在樓上用早餐。”
陸盞深深知道沒吃早飯還賴床的自己有多羸弱,蘇萍是個欺軟怕硬的,他這幅樣子下樓,也是毫無威懾力的,再者,他也拗不過顧先生,只好由着去。
——
蘇萍是頭一回見到這麽氣派的庭院別墅,這要是擱以前,她肯定已經拿出手機對着大房子自拍數張發出去炫耀了,但今天她是沒有這個心思了。
秦灼要是真的被解約,她恐怕就要從富太太降級到給這種大房子的主人做保姆的地步了。
她剛這樣想,一位身穿制服的保姆就開了門,客客氣氣地請她進去。
蘇萍吓了一跳,暗自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淪落到一把年紀去伺候別人的地步。
她走到玄關處時,那位保姆禮貌地請她換掉髒鞋子。
蘇萍頭一回進到這麽多規矩的家裏,因着主人是秦灼的大老板,她畏畏縮縮地遵守着這些繁雜的規矩,遞鞋子時都是彎着腰的。
顧栖川走進客廳時,剛好就看見了低頭彎腰的“秦伯母”。
蘇萍遞完鞋子,視線才和顧栖川對上,她那腰一時忘了挺直,身上依然是華貴的衣服,這樣一反襯,倒是十分滑稽。
“你就是顧先生吧?”女人說着,走上前。
顧栖川後退一步避開了對方的接近,才道:“幸會。”
他禮貌地應付完,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下,蘇萍十分自然地也要跟着入座,然而屁股剛碰到椅墊,一旁的保姆就出面提醒:“未受邀請,不能入座。”
蘇萍:“……”
她連忙站好,保姆擡手示意她站到沙發邊上去,蘇萍尴尬地照做。
那個能主宰秦灼事業的顧先生正慢悠悠地翻着一本英文雜志,仿佛忘了客廳裏有這麽一個客人。
沉默蔓延了兩分鐘,蘇萍終于耐不住,先開了口:“顧老板,我聽說陸盞在你這裏,其實我今天主要是來找他的。”
顧栖川頭也不擡地問:“你是以什麽身份來找我家盞盞的呢?”
蘇萍被他冠在陸盞名字前的定語驚了一下。
他們的關系…居然已經親密到這種程度了?
她說不上高興與否,一方面該慶幸這種關系下陸盞要是替秦灼求情肯定是有用的,另一方面又擔心陸盞會不會因為之前的事情而不願意幫秦灼。
“我是陸盞的…長輩。”蘇萍艱難地和陸盞攀着關系:“陸家和秦家一向有些交情,陸盞打小就叫我一聲伯母的,而且…也是喊過我幾年媽的。”
“哦~”顧栖川故作震驚:“那看來算是半個親戚了?既然是盞盞的親戚,那就不好失禮了,李嫂!給這位蘇女士,倒一杯雨前龍井。”
“要用剛燒開的水泡。”
李嫂應聲轉去廚房。
蘇萍沒覺出這裏面的不對來,她繼續說:“小盞這個孩子我也是看着他長大的,我跟他的感情可深着呢,他跟我兒子,那也是有緣無分,我現在也不好說什麽。以前有些事可能讓陸盞對我有些誤會,顧先生要是聽他說自己受過什麽委屈的,您別太在意啊,我也大可以現在就跟陸盞當面說句對不起。”
“呵。”顧栖川翻過一頁雜志:“那倒也不必。”
蘇萍見顧栖川對自己的态度稍稍友好,這才大着膽子道:“其實,就算不見陸盞也是可以的,我今天來…主要還是想與您見一面,這不巧了,您剛好在家…”
“秦太太,您的茶。”李嫂端着盤子送上了一杯滾燙的雨前龍井,打斷了她的話。
蘇萍瞧見杯子裏還冒着熱煙呢,連忙笑着道:“先拿去晾晾,等茶涼了我再喝吧。”
“李嫂還要去準備午飯,蘇女士這樣推拒,是在為難我家的工作人員?”
“不是的不是的,顧先生您別誤會。”蘇萍急道:“我的意思是,這茶可以放在桌上晾一會兒…”
顧栖川語氣随和地:“你用手端着晾也是一樣的。”
“啊?”
“端着!”
蘇萍被他這聲命令吓了一跳,立刻把那個沒有把的青花瓷茶杯拿在手上,裏面裝着的,是剛燒開的熱水,茶倒了九分滿,杯壁的溫度和茶水基本一致,只有往外展開的杯沿溫度稍低。
蘇萍艱難地拿捏着杯沿,左手燙得受不了了就換右手,右手受不了了就換左手。
如此往複,倒真讓她拿穩了。
顧栖川這才給了機會:“你繼續說。”
始終沒有讓她坐下的意思。
“…我兒子秦灼…”蘇萍這才看出顧栖川真正的态度來,她十個指腹都被燙紅了,疼得聲音發顫:“他确實做了不少糊塗事,但他能賺錢,作品各方面都上得了臺面,還請顧先生看在他這些…成績…嘶…”
她的手顫了顫,險些要把茶杯摔了,李嫂冷不丁地低聲提醒:“杯子是用來招待貴客的貴重物品,一支兩萬,摔碎了,請貴客照價賠償。”
蘇萍立刻又端穩了,顧不上疼。
“請顧先生,看在他的這些成績上,別和他解約,那些賠償金太多了,我們秦家三套房子賣了都不夠抵啊!”
“三套房子?”顧栖川合上財經雜志的封面,将書放到桌上,而後雙手交握地搭在右腿膝蓋上,微微偏頭,用眼角寒光掃了蘇萍一眼,語調生冷:“其中一套是和陸盞共有的吧?怎麽就成了秦家的私産了?”
“……”她怎麽好意思說,當初簽離婚協議時,已經瞞着陸盞把房子全轉到秦灼名下了?!
蘇萍化了妝的臉因為疼痛和委屈扭曲得有些猙獰,顧栖川懶得看她,大發慈悲:“茶晾涼了,你喝了吧。”
女人仿佛解脫了般,立刻把還有些燙口的茶水送進了嘴裏,那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她卻硬是品不出這茶的名貴來。
正當她要把杯子放下時,顧栖川又道:“李嫂,再給她倒一杯熱茶。”
蘇萍:“……”
“顧老板,你要是不願意就直說,何苦這樣為難我?!”
顧栖川看她一眼,道:“和秦灼解約,長遠來看确實會讓顧易影業損失掉小幾千萬的淨利潤,但蘇女士恐怕有所不知,在顧氏的家族企業中,影業只占據了其中一小個分支,虧掉幾千萬,就好像一棵百年巨樹掉了一枚葉子,樹幹是不會在意這枚葉子的,可這枚‘葉子’,卻可以輕易壓垮秦灼的人生。”
“要不要讓這枚‘葉子’掉下來,選擇權在我。”
蘇萍一副天塌下來的神情,她被拿捏住了命根,再也硬氣不起來。
“但是,你既然如此卑微地上門替兒子求前程,我倒是真有些動容了。”顧栖川從沙發上起身,道:“廚房裏有一壺專門用來招待你這個貴客的熱水,你要是能親手把那些熱水晾涼了,顧易就不會和秦灼解約。”
“……”蘇萍道:“你說真的?好,我今天這雙手就算燙廢也給你晾着茶!”
李嫂就端着盤子,重新遞了一杯滾燙的熱茶。
蘇萍用燙得麻木的指腹捏着杯沿,開始新一輪煎熬。
這期間,傭人們從廚房端了一樣又一樣早點去往二樓,那香味,混雜着茶香将蘇萍圍繞。
顧栖川回到二樓的主卧,他陪着一無所知的陸盞用了早飯。
一個小時後,陸盞在顧先生懷裏打了個滿足而幸福的飽嗝,低血糖的症狀總算消失了。
李嫂這時敲了敲卧室的門,說:“蘇女士已經喝完那些茶了。”
顧栖川面不改色地道:“那就請她出去吧。”
陸盞不明就裏地問什麽茶,顧栖川不答,只執起小燈左手的無名指,低頭輕輕地在那道燙傷疤上吻了一下。
樓下,李嫂将蘇萍請出了別墅,順道将那個價值不菲的杯子稍作打包,一并送給了蘇萍。
這杯子髒了就不能留了。
蘇萍原本不想要,又想起這杯子的價格,十分沒有骨氣地雙手接過。
她接杯子的那雙手啊,已經被燙得通紅,指腹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她當初怎麽燙的陸盞,顧栖川加之十倍地還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關于燙傷,盞沒有刻意告狀,是在顧總的逼問下才說是蘇萍當初不小心打翻杯子燙的,也沒說細節,但是燙到留疤的程度,顧總自己也猜出是怎麽回事了,他也不可能真用熱水去潑蘇萍,就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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