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街角一家面館的包廂中。
一位年齡頂破天25歲的男孩正捧着碗口比他臉還大的瓷碗喝着熱湯,雖然吃的姿态誇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店家把綴了香菜的排骨面送到他手邊,少年啪地一聲把空掉的湯碗放到桌上,靈動的雙眼看到滿當當的一碗面條後亮了亮,滿是膠原蛋白的俊俏臉蛋對着已經是中年大叔的老板笑了笑,清脆地道了聲謝,大叔心頭一顫,連忙轉身走了出去。
顧栖川掐着時間點來赴約時,洛迩的排骨面已經沒有排骨只剩面了。
他咽下嘴裏的肉,拿紙巾擦了一下嘴巴,确認幹淨了,推開椅子起身:“你來啦,顧先生。”
顧栖川有些受不了這個面館裏無處不在的油煙味,他拿手帕捂了捂鼻子,洛迩懂了什麽,折去角落開了包廂特供的空氣淨化機。
“為什麽要把我約到這種地方?”
顧栖川就算下面館也是下的米其林級別的面館,這種街邊小店,他一次沒來過。
“我饞這一口饞了好久,難得回國,巴不得頓頓都能吃上這些湯面。”洛迩拿起水壺給顧栖川倒了一杯檸檬水,遞過去時還不忘說一句:“杯子是幹淨的。”
饒是如此,顧栖川還是一口沒碰這杯水,他有輕度潔癖。
他問:“你回國是打算定居了?”
洛迩搖搖頭,笑着解釋:“我妹妹還在英國的醫院裏呢,我怎麽可能回國定居呢?”
“我回來,只是因為…走不出過去那個劇本。”他說着,用素白的手去碰顧栖川的指尖。
肌膚剛一接觸,顧栖川就把手收回了:“別告訴我你是入戲太深。”
“顧先生,你好絕情啊。”洛迩用他那雙水眸盯着顧栖川看,包廂裏的白織燈亮度偏暗,他這雙水靈靈的眼睛就顯得格外抓人:“‘你是我的帕羅西汀’,這句話是你送我的。”
“你明明知道這句話真正是對誰說的。”
顧栖川真受不了他這雙飽含着真假難辨的深情的眼眸:“當初合同規定,你扮演他,配合我的心理治療,五個療程兩千萬,錢款已經付清,我們的交易關系就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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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這件事,怎麽能完全用錢來衡量啊。”洛迩盯着顧先生的臉看了許久,說:“我能感覺到你最近應該很幸福,你是不是已經和真正的小燈在一起了呢?”
他低垂下眉眼,眼眶蹿紅,淚水一滴兩滴地砸進面條的湯汁兒裏:“找到了正主,就不稀罕我這個替身了…”
顧栖川最看不得人哭,他抽了桌上的紙巾遞過去,洛迩卻不去接,而是微微仰起頭,将臉頰放在顧先生手上的紙巾上蹭了蹭。
被蹭了手心的顧栖川:“……”
他道:“你自重。”
“我一直都很自重的,你看那五年,我多聽話,你給我的劇本,我每個字都琢磨透了,那位小燈,熱愛建築,我就去找了建築的書籍補課,他是工科天才,我特意把國內的大學教材買來自學,高數那麽難我都吃透了,我模仿他的每個特質所有愛好,就為了在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導裏充當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洛迩自己抽了張紙巾擦掉了洶湧的淚水:“顧先生,你的心病治好了,我挺為你高興的,可你知道嗎,我扮演了‘小燈’五年,我走不出來了,你難道不該對我負責嗎?”
顧栖川冷靜地道:“合同裏并沒有規定我需要對你這種情況負責。但如果你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我可以再付給你五百萬,當作你走不出人設的精神損失費。”
“我不…我不要錢!”洛迩抓過桌上的一小杯白酒,仰頭全部喝下,臉立刻就起了紅暈,他借着酒勁,說:“你反正也沒結婚,試試跟我交往吧,好嗎?”
“我有愛人了。”
顧栖川說完,起身就往外走,然而剛走出面館,店裏的老板就喊住了他:“這位先生,他是你朋友嗎?他喝醉了,你要不管管?”
洛迩被老板攙扶着走出了包廂,老板看到桌上那個空掉的酒杯,急道:“那白酒度數很高的!你小小年紀是真敢喝啊?!”
顧栖川剛一轉身,洛迩就撲進了他懷裏,蹭着他的肩膀:“送我回酒店吧…你要看着我醉倒在路邊沒人管嗎?”
“這條街很亂的,流氓很多,我害怕,你可憐可憐我?”
“……”
躲在暗處的狗仔飛速按下快門鍵,鏡頭裏,顧氏老總半抱半摟地将一個清秀男孩帶到了自己的車上…
——
江宏挑了個天氣好的日子,和陸盞一起來了少兒圖書館的工地。
陸盞沒有深陷在父親的案子裏出不去,休過假後,他的生活節奏慢慢恢複。
他将之前勘探得來的數據一一彙報給江教授,以确認自己沒有出錯并且現行的設計構想有落地的可能。
江宏從來沒有懷疑過陸盞的業務能力,聽他條理清晰地說出各類數據時,他總忍不住遐想,如果韻白能健康長大,也就是陸盞這個年齡。
他不會像陸盞這樣為家世所累,江宏會給兒子最好的發展平臺,到了27歲這個年齡,江韻白應該已經憑借代表作在國際上打出了名氣,而不是像陸盞現在這樣指着眼前這個公益項目翻身。
“教授,我打算将圖書館的大門改為六柱式愛奧尼門廊,并且在屋頂…”
陸盞話說到一半,忽然發現江宏盯着自己看得出神:“…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從江宏的視角看過去,陸盞的側臉是逆着日光的,臉部的輪廓被陽光描了一遍一樣,十分清晰,那種詭異的熟悉感又襲上心頭。
“陸盞,你…見過你母親嗎?”他忽然問道。
陸盞一楞,對于江宏這個問題有些意外,他道:“我出生時母親就難産去世了,我只看過她的照片…怎麽了?”
“沒…沒什麽。”江宏說:“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母親和我的妻子,先前因為我和陸衛國的師兄弟關系還是挺要好的朋友呢,我想着你應該是長得像你母親多一些…是我看岔眼了。”
陸盞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樣,其實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像媽媽,但他們并沒有見過我母親,只是看我長得和爸爸不像,才這樣判斷。我爸爸似乎只遺傳給我建築上的天賦,外貌上倒是沒有特別明顯的相似之處。”
“是嗎…”江宏盯着陸盞的臉看,越看越覺得很是眼熟,陸衛國臉上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大小眼,而他的妻子也是單眼皮小眼睛,但陸盞的雙眼卻大而有神,雙眼皮疊了足足有三層,單從遺傳學來說,這都能算得上基因變異了!
江宏心中湧出一個猜想,但很快又掐滅了,怎麽可能呢?
小韻白是在他懷裏去的,怎麽可能活着呢。
陸盞眼見着聊得好好的江教授忽然紅了眼眶,連忙問:“教授,你是在哭嗎?!”
“…眼睛裏面進沙子了。”江宏轉過頭抹了一下眼角,扯開了話題:“陸衛國那個案子,你不查了?”
“…他确實做了錯事,我不會為他開脫。”陸盞道:“但是這件案子的主謀還沒伏法,
就算只為了替我父親還這筆命債,我也會繼續查下去的。”
“那我問你。”江宏說:“如果五年前你就發現陸衛國做了錯事,你會去告發他嗎?”
“在大錯釀成之前,我會盡力阻止。”陸盞頓了頓:“如果阻止不了…”
江宏:“大義滅親 ?”
“…您別用這種問題為難我了。”陸盞無奈道:“哪有那麽多如果啊,現實是,他犯了大錯也受到了懲罰,我作為他的兒子,只能想辦法盡力去彌補和贖罪。”
江宏道:“這個問題你父親年輕時真切遇到過,當年導師手下的一個外校助理在材料購置上夾帶私貨,陸衛國是最先發現的,他沒有告發,而是威脅那個助理分他一點利益。”
“?!”這話江宏要是在兩周前說,陸盞絕對不會信,但現在,他信他爸爸年輕時就做過這種不好的事,并且随着年齡增長,膽子也越來越大,從偷工減料變成了謀財害命。
“陸盞,我和你父親十年同窗,他什麽品性,我比你還清楚。”江宏拍了拍陸盞的肩膀:“不過還好,你比他磊落許多。”
這是陸盞第一次挨偶像誇,心情簡直不要太美妙。
但還沒來得及開心,手機裏忽然進了一條消息。
他打開查閱,裏面是十幾張照片——照片連貫地将顧栖川如何扶着一個男孩上私家車的過程拍了下來。
這個角度,陸盞一眼就看出是偷拍的。
江宏問他怎麽了,陸盞退出消息界面,道:“沒什麽…”
“教授,我給栖川打個電話。”
——
酒店的高級套間裏,顧栖川将洛爾扶到了床上,随手拉了被子替他蓋上,起身要走時,洛迩抓住了他的胳膊:“別走。”
顧栖川環視了房間裏屬于洛迩的私物:桌上放着一臺商務筆電,幾件春日的衣服被疊放在沙發上,行李箱半敞着放在地板上,裏面都是夏季的短袖。
“你打算在國內待多久?”他問:“打算在這裏過夏?”
“嗯…”
洛迩迷迷糊糊地醉着。
“你想留在國內,我可以讓人給你安排工作。”顧栖川将自己的手抽出:“但我們的關系只能是朋友,你不越界,我就能容你。”
“顧先生…別不要我…”
洛迩嘟囔着,更像是夢中呓語。
這時顧栖川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
陸盞在電話裏問:“你在哪啊?”
“我…”顧先生選擇了隐瞞:“我在公司…今天在工地順利嗎?”
“挺順利的。”陸盞看着工地遠處的那顆杏樹,說:“我想你開車來接我回家。”
“好,盞盞,我現在就過來。”
電話挂斷後,洛迩聽到一聲關門聲。
顧栖川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把他抛下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完全沒了最開始的醉意——一杯白酒根本不可能讓他醉。
他撈過手機,話語清晰地與電話裏的厲霄說:“照片拍好了嗎?”
“你上鏡很漂亮,小迩。”
厲霄看着手上那幾張照片,誇獎他的小間諜。
作者有話說:
球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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