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母與子

文淑嫔綁住了永興帝, 圍魏救趙, 紀雲得到了解脫, 到了晚上的宴會, 紀雲甚至把李太後都接到了金露臺!

永興帝縱使有禽獸般的熱情, 看到老娘來了, 也不得不有所收斂。

紀雲還找借口, 說道:“我和你母親的關系不可能永遠這麽僵下去,你舅舅已經死了,一命賠一命, 将來的日子還長,她畢竟是我肚子裏孩子的祖母。兩宮太後起碼表面上要保持和睦,所以我請她過來, 演給吳皇後和兩個嫔看。”

紀雲“大局為重”, 永興帝很是感動,“你受委屈了, 我都知道。你放心,那種事情不會在發生了。”

李太後在外頭一直都是老實慈祥,甚至有些木讷的樣子,眼神偶爾掃過紀雲的肚皮, 喝的多, 說的少。親弟弟屍骨未寒, 她不敢再和紀雲硬碰硬了。

席間,王淑嫔彈琵琶,文淑嫔跳胡璇, 吳皇後自持一國之母,身份貴重,保持矜持,沒有下場助興。

那文淑嫔下午爬龍床,多沾了些雨露,心下得意,持寵而嬌,舞罷胡璇,邀請吳皇後展示才藝,“……今日兩位太後在此,皇後娘娘可不能藏私哦。”

吳皇後心下暗罵狐媚子,面上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要王淑嫔彈古筝伴奏,唱起了紀太後成名之作《明月幾時有》。

看來紀太後不止田七一個崇拜者。

一曲終了,紀雲自然說好,賞賜給吳皇後的禮物比文淑嫔多了一倍,畢竟是“自己”做的曲嘛,吳皇後讨好她,她要給與回應。

七月七,彎月如勾,瓊華島如瑤池仙臺,沒有一絲暑熱,當金露亭頂上的琉璃珠結了一層水珠兒時,宴會方散。

當着老娘還有妻妾的面,永興帝總不能在廣寒殿留宿,眼神就像長了鈎子似的看着紀雲,“今日我們擾了太後清淨,太後早些歇息,我們走了。”

李太後話裏有話,“姐姐保重身體,妹妹改日再來看你。”

紀雲笑道:“你要保重。”目光将一後二嫔掃了一圈,“她們都是極好的孩子,估計很快你就要抱上大胖孫子了。”

李太後咬了咬後槽牙,“我的孫子,也是姐姐的孫子。姐姐把身體養好了,我們一起抱孫子。”

永興帝暗中埋怨老娘撩火,連忙出來和稀泥,“時間不早,夜深霧重,兒臣送母後回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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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後暗嘆這個兒子是給紀太後養的,虧大了。

永興帝親自送了老娘回去,此時月上中天,一後二嫔都期待的看着皇帝,尤其是文淑嫔,貪得無厭,想霸占永興帝一整天。

永興帝想着紀雲好像比較喜歡聽話溫順還唱了《明月幾時有》的吳皇後,當晚就睡在了坤寧宮。

這一次不用像新婚夜那樣點蠟燭了,彎月又黯淡,紗帳裏永興帝看不見吳皇後的臉,就沒有什麽心理障礙了。

永興帝撒着雨露,還要吳皇後唱歌,把她當成了紀太後的替身,頓時興致大起,做了之前在金露亭“未遂”的事情,吳皇後為了承歡讨好丈夫,唱到嗓子都啞了。

吳皇後聽丈夫反反複複叫着皇後,原來丈夫最愛的還是她這個正妻,把他摟得更緊了,安慰似的撫摸着丈夫的背,她那裏知道永興帝叫的皇後并非她這個皇後,而是過去的紀皇後,那個親手将他從少年變成男人的女人。

紀雲過了第一關,衆人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曹靜出了宮,去地下密室看孔缺。

孔缺被關了一個月,剛開始還能大罵大鬧,見一點用都沒有,偃旗息鼓,躺在床上,連聽到門響都懶得睜開眼睛,“滾,我沒有你這個弟弟。”

曹靜買了老大最愛吃的小籠包子,“起來吃飯。”

一聽到母親的聲音,孔缺騰一下從床上跳下來,“你來幹什麽?來看我的笑話嗎?”

曹靜将切好的姜絲浸泡在香醋裏,擺好碗筷,“你吃不吃?”

孔缺警惕的看着一個個十六個褶的白胖包子,“裏頭有東西,你們要把我迷倒,關在另一個地方。是不是爹爹要來京城了?”

面對長子的陰謀論,曹靜不解釋,坐下來吃包子。

孔缺吃了一個月的西瓜,肉幹,和胡餅了,聞到香氣,實在受不了,心想弟弟精通藥物,他想要弄倒我,有的是法子,沒有小籠包子,也會有其他的東西。

又看母親吃了沒事,孔缺心想我多疑了,拖着長長的腳鐐坐下來吃包子,風卷殘雲,幾乎是眨了眨眼睛,兩籠包子就吃完了。

曹靜倒了杯綠茶給長子解膩,問:“被囚禁的滋味如何?”

孔缺不服氣,“母親在孤島可以自由活動,是一島之主。我在這陰暗的地牢裏,和老鼠蟑螂為伴,怎能有母親舒服?”

看着執迷不悟的長子,曹靜沒有多言,收拾了碗筷要離開。

孔缺叫住了母親,“母親來就是為了給我送頓飯?”

曹靜說道:“我想和你說的話,起碼說了一百遍了,我累了。總是老調重彈沒意思。你父親帶着商隊出海有一年多了,按照季風的規律,這個月應該就回到雙嶼島,明天二郎會來放了你,你回雙嶼島找你父親去吧。”

曹靜将空碗放進食盒裏,“這頓飯應該是我們母子最後一次坐在一起吃飯,以後……自己保重。”

曹靜提着食盒要走,孔缺追過去,腳上的鐵鏈嘩啦啦響,鐵鏈子長度只有密室一半,孔缺離母親還有兩步距離時被腳铐的鐵鏈牢牢拉扯住了。

孔缺伸開手臂,手指頭努力伸展開來,指尖離母親還差一個拳頭的距離,任憑胳膊的青筋從肌膚裏凸出來,都夠不着曹靜。

曹靜打開房間,孔缺急道:“這是第三次了,你一次次的抛棄我,你不配當母親!如果你不能撫養我們長大,當初為何要生下我們?”

曹靜轉身說道:“你總是不明白,我除了是你們的母親、你父親的妻子,我還是我,我有自己的活法,我不想當賊,和倭寇同流合污。”

孔缺怒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嫁個猴子滿山走。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別的女人都這樣過一輩子,為什麽你就不行?你非要一次次的離家出走?”

兩個兒子,兩種脾氣。

曹靜嘆道:“我離開你們兄弟時,你們十歲了。那十年你父親在外頭做生意,很少在家,我十月懷胎,雙胞胎兄弟令我精疲力竭,從哺乳洗尿片開始,到延請夫子給你們開蒙,幾乎都是我在做。難道我這不是付出?你為什麽不問問那十年你父親又給你們做了些什麽呢?”

孔雀說道:“他要出去賺錢養家啊,沒有父親,我們母子三人那來吃穿?那來的大房子住?哪來的傭人和夫子?養孩子本來就是母親的責任,所有母親都這樣為孩子付出,就你非要和父親斤斤計較。”

曹靜苦笑道:“對,當初是我沒有用,一旦離開你父親,就給不了你們富足的生活。我給過你們選擇,跟我還是跟你們父親,你們都選擇跟父親。你們都覺得我只是一時負氣出走,我沒有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遲早會回來的。但是你們都看錯我了,我可以自給自足,憑本事賺錢養活自己,給奶娘養老送終。”

“至于說抛棄你們……連你剛才也說全家都靠着你父親養活,他對家的貢獻最大,沒有我你們也能活的好好的。既然如此,我離開你們兄弟,獨自謀生,他有權有勢,應該也會把你們照顧的很好,何來抛棄之說?難道我一個人就能生得了你們兄弟?他也有撫養孩子的責任。”

曹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孔缺一時詞窮,“你……你就知道狡辯!憑什麽你就得和別人不一樣?你都不願意為兒女犧牲自己,有什麽資格為人母?”

曹靜說道:“我不會為你們兄弟獻祭自己的所有,乃至做人的原則。為何女人就得卑微,把自己放在最後,自輕自賤?把好東西留給別人,自己就配最差的,苦哈哈的過一輩子?”

曹靜回憶起過去,“當年我的父母把我許配給一個四十出頭的進士當繼室,他女兒比我的年齡還大,且有寵妾滅妻的名聲。我不想跳這個火坑,可是父母根本不聽我的意願,說為了家裏幾個弟弟的前途着想,他們需要一個進士姑爺,為了娘家,要我忍一忍,等生下兒子,媳婦熬成婆就好了。”

“憑什麽都要女人去犧牲?我是愛你們兄弟的,以前是,現在也是,但愛你們就一定要犧牲我自己嗎?我又不是那種盲目逞強,只管出走不考慮現實生活的人。我可以為奶娘養老送終,也能養得起你們,是你們嫌棄我,不是我抛棄你們。”

曹靜打開房門,“我從不覺得對不起你們兄弟。你覺得我對不起你,我也沒有法子,今天你我母子最後一次交談,我不想以吵架告終。到此為止吧。”

曹靜轉過身,給了孔缺一個微笑,“記下我笑的樣子。”

孔缺張開雙手,“既然是最後一次相見,我可以抱抱母親嗎?”

曹靜看着人高馬大的長子,笑道:“我想,但我不敢,當年我就這樣被你迷倒,偷偷運出宮囚禁在孤島,一關就是五年。我快四十歲了,人生還能有幾個五年呢?我走了。”

孔缺對着曹靜的背影叫道:“你就打算在宮裏頭躲我和父親一輩子嗎?那樣和孤島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從一個囚籠飛到另一個囚籠罷了!”

曹靜說道:“我自有安排,你自己保重。”

言罷,曹靜關上門,背影徹底消失。

“母親!”孔雀歇斯底裏的吼叫道:“我恨你!我恨你一輩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曹靜聞言,腳步一滞,而後還是提着食盒走向了出密室的臺階,留下孔缺在身後繼續嘶吼。

作者有話要說:  當一個完美母親還是當一個保留自己我的母親?曹靜屬于覺醒的女性,她看穿了封建禮教給女性洗腦,要女人認同自我獻祭的主流價值觀。有二更喲,會很晚,大家明天早上來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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