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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了,他們定了——”王旭東連跑帶颠的沖進了‘雞魚蛋副食店’,看那表情簡直要樂瘋了。

段志濤考慮他今兒個要去确認訂單,拎着東西不方便，所以送貨的時候,直接把整箱的雞蛋送到二舅哥那，等他确認完訂單再來取,沒想到他還沒走呢，三姐夫就回來了？

聽到這語氣段志濤心中一喜，忙追問道：“有人定了？定了多少？”昨個兒的話雖然不全是安慰，可能掙錢誰想賠錢啊？當初這腌蛋的方法，也是集合了衆家所長，光雞蛋就糟蹋了好幾筐。

王旭東興奮的伸出手，比了個六的手勢：“六家,昨天送出去八盒，今兒個同意了六家……”

如果說昨兒個去之前他還是信心滿滿,今兒個可就是忐忑不安，本想能有一家別讓小舅子賠本就成，沒想到八家工廠竟然有六家要的？我滴個媽唉，一家工廠少的幾十號人，多的上百人，這六家就是四百多號？

“六家？”別說段志濤吃驚了，連範興華兩口子都沒想到會有這麽多？

“他們每家要多少？”

“有要二十個一盒的，有要三十個一盒的，多少的都有，我把票子拿回來了。”說着，他從上衣兜裏，小心的把蓋着各廠印章的票子拿了出來。

範興華忙找出紙紙過來計算，最後得出個驚喜的結論：“這六家廠子一共要了九千七百八十個鹹雞蛋，一個雞蛋一毛二，那毛利潤就是一千一百七十三？”

王旭東緊張的咽了口唾沫，他現在有個習慣，只要一聽人家給多少錢，下意識的就先抹去一個零，照興華這麽說，他昨兒個掙了一百一十七？以前每月能到五十都讓他樂的肝顫，這一天一百多是什麽概念？

這 位啥話都不說了，拎起一旁給自己準備好的帆布兜子，轉身就走：“取貨時間票子上有，我出去繼續推銷了。”縣裏的廠子，他昨兒個才跑了一小半，而且本縣跑完 了他還可以跑外縣，離過節還有兩個多月，他要是一天一百多，十天就是一千多……不想了不想了趕緊走，現在時間就是金錢啊。

看這位晃了一圈又風風火火的走了，冷靜下來的範興華看向段志濤：“家裏還有多少存蛋？我看三姐夫這勁頭，好像要橫掃周圍縣啊。”萬一雞蛋不夠用可咋辦？

捏着手裏的票子，段志濤也有點上火了：“蛋倒是好說，自打我想做鹹雞蛋就開始留着母雞了，再說離過節還有兩個多月呢，咋也夠了，我現在愁的是誰幫我腌這鹹雞蛋？”

這東西你得一個個洗，一個個放啊，光現在推銷這些，他們爺倆就洗了一整天，他爹又腌了好幾天，現在手裏有将近一萬的單子，沒意外的話，下面還在陸續不斷，段志濤開始頭疼了，這真是掙點錢，啥都不好幹啊。

……

幹不過來怎麽辦？雇人。

最先雇的是範興業兩口子，這是範興華給說的好話，來了不算員工，以後和雞場也沒有牽連，就是幹一天活給一塊錢，都幹完了一起結算，其實只要沒有範母在，段志濤一瞪眼，範興業還是挺老實的，有屁他都得硬憋着。

對于二舅哥的提議，段志濤沒有反駁，畢竟對老丈人一家，不只二舅哥愁，他也跟着上火，一大家子都幹掐脖，這日子可咋過？當兒女的還不能看着他們餓死，他給拿糧，二舅哥給拿肉，三姨姐時不時給拿點菜，可三家養一家也不是那麽回事啊？正好有這機會，都給我過來幹活吧。

一聽這消息，江小雨樂夠嗆，範興業卻滿心不願，可瞅着妹夫那陰沉的臉色，他猶豫了再三，到底是沒敢說不幹。

兒 子不願幹當媽的可願意幹，範母為了去雞場，一個勁推薦自己老兩口也能幹，可剛說兩句，就讓他們的孝順姑爺給擋了回去：“媽你可得了吧，你和我爸的身體本來 就不好，真把你累着了，我二哥我三姐他們不得埋怨死我？你還是消停在家待着吧，有我大哥大嫂掙錢，吃喝指定少不了你的。”當他不知道對方是咋想的？去了雞 場她再倚老賣老見啥拿啥，他可受不了這個。

想到這，他又開始合計，這倆人幹活是指定不夠，今後人多手雜的，是不是得單獨弄出個加工點啊？不是他心裏陰暗，可你想啊，他那雞都散養着，進去的人你也不能給圈着，萬一誰有個壞心啥的……

這位越想越不安全，回家就開始和媳婦研究：“淑香，你說咱把二哥原先住那房子買下來咋樣？”反正屋子也大，暫時先用着，等過了八月節，正好推倒了重新蓋個廠房。

“二哥那房子？”範淑香聽了就是一皺眉，“好倒是好，可也太遠了吧？現在爸在山上看着，到時候你又跑那去看着，咱家這幾口人要分幾個地方啊？”更主要的是，半夜男人不在家？這可不行，想都別想。

媳婦這麽一說，段志濤也發現了，他們家人口太少了，不夠分啊？唉，倆兒子啥時候能長大呢？等他們倆長成大小夥兒，自己也就不用愁了。

瞅了瞅一旁騎着塊尿布，小腿亂蹬的倆兒子，當爹的苦笑道：“那咋辦？讓這幫人上雞場去腌雞蛋？我真有點不放心。”

“要不，你還和崔爺爺他倆商量商量？”這老兩口都七十多了，要不是脾氣倔，這兩年還有他們前後院幫襯着，早就該和兒女們一起過了，前兩天還聽她奶說，崔家老大來了好幾回，崔家老兩口猶猶豫豫的，還是有點沒過夠二人生活，可畢竟是有意要搬了。

“崔家的房子啊……”段志濤的心裏有點複雜，買崔家的房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可逼着倆老人走他又有點不舍，這三年多，兩家人處的跟一家人似的，他要是開口想買房子，豈不是成攆人了？

見丈夫一臉的為難，範淑香笑道：“也不是說讓他們現在搬，我是說，咱們先和崔爺爺他們打好招呼，啥時候老兩口想去兒子家，那房子讓他給咱們留着，這次的雞蛋可以先在二哥那房子裏做，反正倆月就出手了，也不用總看着。”

瞥了眼媳婦，段志濤好笑道：“你就這麽肯定崔奶奶他們快搬走了？”要是三年五載都搬不走，他們這廠房還得幹等着？

聽到這話，範淑香笑容漸淡，輕嘆道：“不是肯定，是他們歲數大了。”甜甜小時候，崔奶奶還能抱着孩子前後院走，可到了多多和彬彬這，崔奶奶坐炕上抱一會兒，胳膊就受不了了，更別說走了，倆老人現在的體格，很多事都已經幹不了了。

聽了媳婦的話，段志濤心裏也難受了，崔家老兩口就比他奶大三四歲，他們倆都這樣了，他奶呢？

“咱奶呢？領閨女去後院了？”嘴裏問着，段志濤起身就往外走，最近這一年來，又雞場又孩子的，他似乎好久沒多瞅瞅他奶了，他突然特別想見他奶。

範淑香張了張嘴，還沒等說啥呢，段志濤已經出門口了，看着丈夫的背影，她忍不住好笑的搖了搖頭：她說歲數大了，只是說他們有很多事自己幹不動了，又沒說這倆人沒幾年好活頭了，這人的反應也太大了點吧？

……

“奶？奶？”

段 老太太正領重孫女和崔老太太唠嗑呢，忽然聽孫子急着叫奶？這位嘴裏應着，忙起身邁着小碎步就往外頭走：“濤子啊，奶這呢，咋的了？”孫子從小到大，不管是 受了委屈，還是做了噩夢，都是這語氣叫她，今兒個這是誰欺負她濤子了？老太太一想到孫子委屈了，心都揪成一個個兒了，恨不得立即找人幹仗去。

“奶……”看到奶奶精神抖擻，鬥志昂揚？的從崔家裏屋沖了出來，段志濤腦子裏那莫名的情緒不翼而飛，覺得今兒個一定是回來的太早，想的太多了。

他 這邊沒事了，老太太還有事呢，一眼又一眼把孫子好頓看，見孫子哪都挺好，就是有點強顏歡笑？當奶奶的突然想明白咋回事了，拉住孫子的手安慰道：“濤子別着 急，是不是旭東那買賣沒成？沒成就沒成，人都說家財萬貫帶毛不算，更別說那千八百的蛋了，就當讓奶吃了，咱不上火聽見沒？”

別說濤子現在有點家底，就算沒有，那雞蛋能和孩子的身體比嗎？能比嗎？所以老太太安慰起來毫無壓力，一點都不心疼。

段志濤聽了這話又好笑又心暖，反握住奶奶的手笑道：“奶你放心吧，我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三姐夫把雞蛋推出去了，一下子推出去六個廠家，咱家又要掙錢了。”還當她吃了？得多大肚子，能吃的了這麽多雞蛋？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也不知道這六個廠家是多少，能掙多少錢？反正孫子高興她就樂呵，正想再誇幾句呢，甜甜從屋裏跑了出來，“爸爸，你回來了？我在崔太奶奶家抓蟲呢。”晃着手裏的小紙盒，甜甜顯擺着自己的戰利品。

段志濤抽了抽嘴角，終于明白這丫頭為啥喜歡來崔家了？因為家裏那幾只母雞過不來？

強忍着把潮蟲一腳踩死的沖動，他強顏歡笑的誇贊道：“甜甜真能幹。”抓了崔家的蟲回自家養着，當爹的真不知道該說啥了。

“這個小淘氣。”摸了摸甜甜的小辮，崔老太太笑着對段志濤道，“你奶和甜甜來給我送洗好的被單，自打你家買了洗衣機，我們老兩口倒是省事了，大家夥都不用手洗了。”否則這歲數大了，是真有點洗不動了。

“咱自己家有洗衣機還手洗啥啊？有衣服就拿去洗，淑香沒時間，你就自己來，反正添好了水就幾個鈕的事。”段志濤對媳婦的做法非常滿意，他段志濤的媳婦就是夠賢惠夠大方。

聽了他這不見外的話，崔老太太更開心了，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知道這是不忙，忙把人讓進屋裏坐。

幾人進屋先唠了幾句家常，而後就聽崔老爺子出聲問道：“志濤啊，你是不是有啥事啊？有事你就吱聲，都是自家人別外道。”不是老爺子能掐會算，而是他知道，自打弄個鹹雞蛋，這孩子就忙的腳打後腦勺，沒正事哪有時間來竄門啊？

段 志濤正尋思自己該咋說呢，一聽這話，他下意識的收斂了笑容，無奈道：“不算啥大事，就是有個想法，想先和您二老說說。”接着，他就把自己想蓋廠房的事說 了，說完他解釋道，“崔爺爺，我不是攆你們老兩口，咱們前後院住着，不說跟一家人似的也差不了多少，看着我好像出力挺多，其實你們二老真幫了我挺大的忙， 你們要搬走我也舍不得，我今兒個來就是想先問問，跟您确定一下……”免得人家兒子早有打算，他不是白等了？要不是崔家這地方太合适，他也不會這麽糾結。

崔 老爺子沉默半響，而後看了看老伴，他打了個唉聲：“唉，其實我和你崔奶奶已經決定了，秋天就搬到你大爺那去，這房子的事你不說我還要說呢。”倆人是真幹不 動了，夏天還好說，不用燒炕不用掃雪的，冬天還能啥都挺脖等志濤幹嗎？他家裏也是老的老小的小，這孩子也不容易。“我當初想的是，你要是想孵個蛋幹點啥， 我這屋沒人買你就先用着，既然你急着用，那我和你崔奶奶過幾天就搬走吧，左右也沒差幾天了。”

雖然還是舍不得，可孩子有正事，他們當老的別的忙幫不上，不礙事總能做到吧？

……

這老頭着急之下，當晚就要收拾東西，讓段志濤好說歹說算是給攔住了，畢竟離交工還有倆多月呢，雞蛋腌早了也不行啊。

第二天，崔老大被他爹找了來，幾人當天簽訂了合同，段志濤以六百塊的價格，買下了這座老房子。崔老大欣喜的看着他爹手裏的錢，沒想到這破房子還真賣出去了？

“崔爺爺崔奶奶，你們老兩口啥時候想回來，就回來住一宿，咱家地方大，有你們二老的地方住。”看着要離去的老兩口，段家老少全都舍不得，特別是段志濤，當時他奶不在，他簡直把這老兩口，當成第二個爺爺奶奶，要不是人家兒女成群，其實他真不介意再養對爺奶。

“放心吧，這才多遠的道？又不是搬村外去了，沒事我們就回來了，我還舍不得孩子呢。”特別是甜甜，簡直成了崔老太太的心頭肉了，親孫子都沒這麽疼的。

依依不舍中，段志濤幫着把東西裝上了三輪車，一路拉到了崔老大家，瞅着被兒孫環繞的老兩口，他又替老人高興，又忍不住發酸：唉，好好的爺爺奶奶，又變成人家的了。

房子倒出來了，他也該辦正事了，到範家拉上不情不願的範興業，倆人回去開始拆東西扒炕，框框的一頓鑿吧，屋裏凡是礙事的地方都給鑿平了，瞅着空蕩蕩灰突突的老屋子，段志濤興沖沖的宣布：“這回場地也有了，咱們明兒個開始腌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