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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濤啊，三嬸和你說,我這可是祖傳的方法,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看着這位林三嬸把個煮熟的雞蛋整個炸,範淑香了解的點點頭，虎皮雞蛋？确實夠祖傳。

“志濤啊，這是大叔我小時候研究出來的特殊吃法，外人誰都不知道。”看着李大叔把個生雞蛋放到竈坑裏烤，段志濤揉了揉眉頭,沒好意思說,我媳婦能把雞蛋烤成炸彈，你這方法早就過時了。

來的人左一個祖傳，右一個不外傳,費了兩三斤雞蛋,可一個撈着獎勵的也沒有，因為他們全都不靠譜,不,不應該說是不靠譜,應該說是，這些人都在那唬弄鬼呢，說好的創新呢？

瞅着竈臺上的一堆雞蛋，範淑香好笑的對丈夫道：“今晚咱們不用做飯了，都可以湊一桌子雞蛋宴了。”

段志濤下意識的一咧嘴，還吃雞蛋？“我可告訴你，晚上你要是讓我吃這個，我就不吃飯了。”現在他聞到雞蛋味兒就想吐。

“那這些雞蛋咋辦？”範淑香心中好笑，她閨女都沒這麽耍賴，你這當爹的還能再幼稚點不？

咋辦？

“送人，不像樣的留着明天喂賽虎，像樣的裝好了我給隔壁胖丫送去。”別忘了他那還有個貪吃的幹閨女呢，胖的跟小豬似的，再有這些也消滅了。

聞了半下午的雞蛋味，範淑香也不太想吃雞蛋，一聽丈夫這麽說，她二話不說，立馬挑出裏面像點樣的，如變異荷包蛋，彩色雞蛋羹，甜味虎皮蛋等，用小碗或油紙包好了，遞給丈夫，讓他去王家毀屍滅跡。

段志濤捧着個飯盆一開大門，就看到門口蹲着的趙小龍，這孩子閑着沒事正擱那捅螞蟻窩呢。

趙 家因為頭幾年的螞蟻事件，現在落下個毛病，見着螞蟻就想喊打喊殺，那勁頭真的是寧可不吃飯，也要對着幹，這孩子雖然沒親身經歷當晚的恐怖場面，可家裏房子 的破爛場景他是看到了，所以也落下個毛病，瞅着螞蟻就想踩兩腳，平日裏家跟前的螞蟻，都被他禍害的差不多了，這兩天閑着沒事，他開始蹲門口禍害段家的螞 蟻。

正禍害着呢，段志濤出來了，這小子立馬精神抖擻的站起來，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段志濤道：“爸，你出去有事？用我不？”

段 志濤不知道這孩子在禍害螞蟻，或者說，他被自家閨女給洗腦的，還以為天下所有的小孩都喜歡和蟲子玩，瞅着和閨女有相同愛好的趙小龍，他真的快沒脾氣了：這 孩子咋就這麽倔呢？如果他長得像趙六還好辦，面對小版的趙六，他覺得自己就算虧點心，也能下得去腳，偏偏這孩子長得，和趙六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此時見這小子一臉期待的看着自己，他面無表情的就想轉身走，結果剛一轉身，那咕嚕嚕的熟悉聲又出來了。

趙小龍臉一紅，不敢再看段志濤手裏的盆，低頭盯着自己露個腳趾頭的黑色布鞋，做自我檢讨狀。

下午到家還沒等吃飯呢，他爹他媽就因為段家的事打起來了，一個說要錢，一個說逼婚，吓的他飯也沒敢吃就跑出來了。

一是怕挨揍，那倆人心情不好誰都不慣着他；二是想再試試，想在他媽說通他爹前，讓這個爸接受自己。

可 一下午段家門口的人流不斷，就是沒看着他爸，現在總算是出來了，這孩子覺得自己應該再做做努力：“爸，我真的啥活都能幹，吃的也不多，而且今年我都八歲 了，再過兩年就能是個好勞力……”孩子把村裏聽來那些男孩的好處拼命往自己身上加，急切的想像段志濤表示，招他做上門女婿，真不是個賠本買賣。

沒做過父親或者沒啥體會，可當了爹的人再聽這番話，即使厭煩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都是爹生娘養的，但凡做父母的有點在正事，好好的孩子也不會上趕着，想給人當上門女婿？同樣都是八歲，段志軍家那個都上學了，這個還，呃？上學？

靈光一閃，段志濤突然想到咋報這個恩了，你趙六不是救了我閨女嗎？那我當然要好好照顧你兒子，你救了我閨女一條命，我送你兒子個好前程，這恩報的多虔誠啊？

想到這，他繃着的臉上終于露出個笑容，從盆裏拿出五六個用紙包着的蛋遞給趙小龍，好聲好氣的道：“給，吃完了早點回家，明兒早上七點多過來，我找你有事。”

七點多過來找他有事？抱着兩個香噴噴的油紙包，趙小龍激動的連連點頭：“爸你放心，明兒個我一定準時來。”老丈人這是認他了？不認他又咋會讓他明天過來？

不再理會這過度興奮的倒黴孩子，段志濤轉身繼續去王家送雞蛋。

……

因為前面的失敗案例，村裏人終于不再把段志濤當冤大頭，可同時心裏也挺不滿意，這個也不對，那個也不行，你這不是玩人嗎？到底給不給雞蛋啊？

當然，有這想法的只是一部分人，更多人還在那用心想，想來想去，還真有想着的了。

村 裏劉大媽，有次蒸雞蛋糕，一不小心把堿當成鹽了，蒸出的雞蛋整個兒變成了深綠色？舍不得扔，勉強的吃了下去，吃了後發現，這種變異蛋雖然味道不咋地， 但勝在勁道，感覺和肉皮差不多。當時沒當回事，可這回讓段家這五斤雞蛋鬧的，她把這事想起來了，帶着試探的心裏，她跑段家煮蛋來了。

其實她也掐不準比例，不過想起上次是照着鹹鹽的比例放的，所以她打好了蛋，該放多少鹽，就放多少堿，蒸熟後一看還挺硬實，倒出來用刀剁成小塊，這位開始下鍋炒。

人家劉大媽是這麽想的，上次吃着不咋地，應該是沒有調料，這回段家啥都給準備了，自然是啥好放啥，蔥姜蒜再加上厚厚的幹辣椒爆炒，別說，炒出來的蛋還真挺對味兒？

段志濤嘗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勁道入味兒，完全不是普通雞蛋的做法，而且一點都不費事，吃着這硬實勁，沒準真能像媳婦說的能用串烤？

想到這，他笑着對劉大媽道：“大媽，你這方法不錯，一會兒走的時候把五斤雞蛋拎着，這東西我還得試驗試驗，萬一要是沒有更好的辦法，過兩天我就給你送去一筐雞蛋，我段志濤說話算話，保證不帶差事的。”

劉大媽一聽頓時就心花朵朵開，沒想到當初浪費的倆雞蛋，竟然讓她白得了五斤雞蛋？又說了兩句拜年嗑，這位拎着一籃子雞蛋就走了。

“她劉嬸子，你這蛋是段家的？”還真給了？

“可不就是段家的？志濤這孩子實在，竟給我撿大個兒的挑，足足四十多個，眼瞅着都有六斤了。”更別說試驗好了，後面還有一筐呢。

想起那一筐雞蛋，劉大娘立馬收斂了喜悅的笑容，清了清嗓子跟大家轉身告別，她現在最期盼的，就是村裏再沒人想出別的做法，這樣的話，那一筐雞蛋，她留一半腌一半，全家能吃好幾個月啊。

眼巴巴瞅着劉大娘拎籃子雞蛋走了，這回大夥的積極性都被調動起來了，為了免費的雞蛋，趕緊回家想去吧。

……

“爸，我來了，你想讓我幹啥？”看着神采奕奕的趙小龍，段志濤那句‘別管我叫爸’到底是沒說出來，估計他說了這孩子也不會聽，算了，一會兒把他往學校一塞，這小子也就沒時間站門口管他叫爸了。

這麽一想，他抱起趙小龍又放到車鬥後面，唬着臉道：“我想把你賣了。”

趙小龍嘻嘻一笑，伸手把住車鬥不再多話，顯然是一點都不相信，段志濤會把他賣了。

這孩子昨晚吃了六個花樣蛋，撐的回家都沒吃飯，至于段志濤叫他來的事，他是一個字也沒透露，就怕他媽從中作梗，再把他大好的前程給毀了，畢竟在他心裏，這上門女婿真是一個好職業。

今兒早上也是，六點爬起來，見他媽還沒做飯，這孩子把自己洗吧幹淨了，餓着肚子就跑來了。來的時候想了一堆，他爸能讓他幹啥活，可咋也沒想到，他爸把他送學校來了？

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爸和一個叫江志祥的老師談好了入學手續，連學費都問好開始要交錢了？趙小龍忙拉住段志濤的胳膊急聲道：“爸，我沒說要上學！”

上學要交學費，現在有人給交錢，明年呢？他老子可沒錢給他交學費，不是不向往上學的日子，可為了上這麽兩天學，再耽誤了他當段家的女婿，哪輕哪重啊？

江志祥接錢的動作一僵，飛快的瞥了眼這個口口聲聲叫爸的孩子，而後他目不斜視的看向段志濤，清了清嗓子道：“三哥，我先去把這孩子的表填了，一會兒你把他送到一年二班就成。”

剛才他還納悶呢，這孩子上學遲了不說，既沒有父母跟着，也沒拿戶口證件，現在他發現，自己終于知道事情真相了，為了避免被惱羞成怒的某人殺人滅口，他還是先躲躲吧，他可還沒當爹呢。

不知道他妹夫已經腦補了一系列的狗血事件，段志濤暗贊了一聲對方有眼力見，畢竟有江志祥在，有些話還真不太好說。

見周圍沒人了，他蹲下、身子對趙小龍道：“你知道你爸為啥會提讓你給我當女婿嗎？”

“知道。”因為他爸學雷鋒做好事，把人閨女給救了，其實現在他都覺得不可思議，那麽好心的人真是他爸？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我之所以處處讓着他，就是因為他救了我閨女，別看我家甜甜是女孩，可那是我段志濤的閨女，所以她長大後，我會讓她上小學，上初中，只要她能念，我就讓她考大學，你覺得，我一個大學生閨女，我會讓她嫁給一個村裏幹活出苦大力的嗎？”

這話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确實過了，可段志濤不得不殘忍。

他 是有心幫這孩子的，市儈一點說，現在小學一個學期的學費是三塊錢，一年全算下來也超不過十塊錢，小學六年、初中三年，撐死了也不到二百塊錢，如果這孩子真 有本事，今後考高中考大學，了不起千八百塊，只要這孩子能念，他供了，畢竟給趙六那不成器的家夥，還不如讓孩子上學。

雖然沒文化的他，從不認為自己比那些有文化的人差到哪去，可他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有本事的，更多的還是文化人。所以，你說他是為了氣趙六也好，是真心憐惜這孩子也好，現在他給了這孩子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但能不能抓住，就要看對方的了。

趙 小龍的臉色刷一下變得通紅通紅，這個才八歲的男孩，似乎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沒臉見人，似乎第一次懂得了什麽叫做無地自容，畢竟在他有限的見識裏，有正事、 肯賣力幹活的的男人就算是好男人了，所以他以為，只要自己今後肯賣力氣，肯努力幹活，對方沒理由不要他當養老女婿，可萬萬沒想到，人家要的根本不是他這種 人？

孩子倔強的咬着下唇，逼着不讓自己當場哭出來，前幾天纏着叫爸的時候他從沒覺得丢人，現在卻清晰的感覺到，如果他當着對方的面哭出來，有什麽東西就再也不一樣了。

此時的他還不懂，那種東西叫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