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貳柒·不畏浮雲遮望眼
枯葉凋落,露水凝霜,但劫後餘生的李燕北只覺得內心一片暖意,正準備帶陸小鳳去吃火燒、喝豆汁,卻聽見一聲溫溫和和的輕笑:“陸兄。”陸小鳳适才所在的屋頂上多了一抹白衣,青年雙眸空茫的望着他們,唇角彎起的弧度不多不少,分外有禮:“你動作真是夠快…”
“李兄,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原兄弟,我路上認識的朋友。” 陸小鳳爽朗的笑了笑,表情卻微妙了一下,自己與人一見如故,然忘記去問新朋友的具體名姓,可交友素看眼緣的他也不在乎,将一瞬間的怔忪掩蓋過去,笑嘻嘻對李燕北說道:“原味豆汁、荟仙居的火燒炒肝、潤明樓的褡裢火燒、餡餅周的餡餅,這救命之恩,想來你不會吝啬吧。”說着說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嘴巴更是啧啧了幾聲。
李燕北着實哭笑不得的翻了個白眼:“用口舌之欲抵救命之恩,天下之大,能做出這事兒的只怕唯你陸小鳳了!”他自然明白陸小鳳并不在意救了自己之事,亦不希望自己記在心裏,但這實打實的恩情怎麽能是幾頓飯能打發掉的:“你和這位…”其掃過青年身上細致又柔軟的白衣,将快出口的‘兄弟’兩字改了:“和原公子,此番京城之行的衣食住行,我全包了。”
陸小鳳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拉着身邊的朋友就打算跟在李燕北身後,然青年搖了搖頭:“有人來了。”話音剛落,李燕北面露驚異,陸小鳳眨了眨眼睛,只見一張馬車快速駛來,準确無誤在幾人身前停了下來,車簾掀開,三個各有特色的男子從車上往下揮揮手,而青年微微蹙眉,又舒展眉宇:“香帥、胡大俠、姬老板,多年不見,可好?”
什麽?!陸小鳳、李燕北和幾個李燕北的手下都瞪大了眼睛,坐在馬車最前方的男子眸色清澈、鼻梁挺直,臉龐溫和俊逸,一笑仿如春風吹拂大地:“原公子,久違了。”他一拂袖,帶起輕微的勁風:“上車吧…”頓了一下,又笑:“飛蓬備好酒席正在等我們,幾位若想,不妨一起。”這般說着,楚留香的眼神多集中在陸小鳳和李燕北的臉上。
馬車上,原随雲深深舒出一口氣:“你們幾個居然這時候來了京城?”他憋笑道:“香帥,你是不是又被曾經招惹的女人給拉出來了?”
“咳咳。”楚留香摸摸鼻子:“不,這一回真的不是!”見原随雲挑眉露出不信之色,他苦笑:“是一點紅,他寫了一封信,只有半個‘救’字,與此同時,其與無容姑娘,不,現在是紅夫人了,夫妻兩個一起失蹤。”
保持沉默的陸小鳳、李燕北都是一驚,原随雲凝眉不語,胡鐵花嚷嚷道:“最近江湖上最大的事情便是紫禁之巅的決戰,于是…”
姬冰雁接口言簡意赅說出了自己得知情況後的作為:“我直接向飛蓬求助了,他正好才到京城不久,今天說你到京城,還是和陸小鳳一起。”其話語讓人恍然大悟:“楚留香想來見見…他的繼承人。”
陸小鳳幹笑着摸摸自己的胡子:“香帥前輩。”
楚留香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很像我,真的很像。”其笑了笑:“适才,我們幾個都看見了。”
“是很像,樂于助人這一點…”想到一路上的事情,原随雲似笑非笑勾起唇角:“惹是生非的能力更是,也難怪滿樓和我說…”陸小鳳瞪大眼睛,蝙蝠公子忍俊不禁:“陸小鳳,滿樓說,我一定會喜歡你的,就像當年喜歡香帥一樣。”
李燕北和陸小鳳尚未聽懂,姬冰雁已經笑歪了身子,胡鐵花亦是身體一抖一抖,楚留香抽着嘴角的揭露了真相:“是啊,喜歡背後添暏耍人,陸小鳳陸大俠,雖然無傷大雅,你知不知道你一路上有一半麻煩都…”他不忍直視的撇開頭:“飛蓬把魔教的消息給我看了,原公子,你這般欺負後輩…”
終于明白過來的陸小鳳控訴的瞧着原随雲,他則笑得仿佛清風吹拂、渾身舒暢:“我只是對當年給你添暏沒成功之事深表遺憾,另外……誤把陸小鳳當成了你的傳人。”所以,真不能怪他手癢。
此言一出,馬車上笑聲一片,唯有陸小鳳鼓着腮幫子,心底無比思念花滿樓,路上他對原随雲很好正是因為對方眼睛不方便讓其想到好友,結果……果然還是花滿樓最好了,陸小鳳哀嘆一聲,轉移話題道:“咳,李燕北,你還沒說,那些殺你的人是誰派來的呢。”
笑得快要抽過去的李燕北努力抑制笑意:“額,是城南老杜。”他簡單說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約戰造成的結果,尤其是各方所立的賭約。
車上其他人還沒說什麽,陸小鳳已表情青黑:“月圓之夜,紫禁之巅,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好好的劍客巅峰之戰。”他一拳砸在車壁上:“這群蜂擁而至的混蛋究竟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看成了什麽東西?看成了兩只變把戲的猴子?看成了兩條在路上搶肉骨頭的野狗?”為好友不平的陸小鳳面色很不好,在李燕北問他來意時更是直言不諱:“我只希望永遠也看不到他們這一戰!誰死都不是好事…”陸小鳳揉了揉眉心:“西門需要一個對手,同代人之中只有葉孤城,結果…”其怨怼道:“好好的決什麽鬥,一起印證劍道不好嗎!”
參與賭約的李燕北頗為不自在的扭開頭,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和原随雲的臉上卻都有贊許和認同之意,此刻,坐在馬上的車夫打斷了他們的思緒:“幾位,到了。”
訓練有素的侍者将幾人帶入莊園,但讓幾人的表現不同的是,第一次見到飛蓬的李燕北對着那張把他曾經所見的全部美色都比到泥裏的容顏發呆,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和看不見的原随雲則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坐在飛蓬一左一右的兩個人身上,同樣是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同樣是腰間佩劍,陸小鳳更是驚道:“西門?!”他話語一頓,幹巴巴又補充了一句:“額,這位是…葉城主?”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微微颔首,算是打過了招呼,飛蓬對眸中震驚難掩的幾個人莞爾一笑:“幾位,坐吧…”這般說着,他側頭繼續其他人沒來前的話題:“葉城主,你和蜀中唐門之事傳出,京城大亂啊。”
和葉孤城有點交情的原随雲亦反應過來,其一針見血問道:“葉城主,老實和尚是誰的人?”
葉孤城的臉色莫名黑了一下,周圍溫度驟低:“宮九!”
飛蓬眯起了眼睛,原随雲微妙的沉默了頃刻,繼而啼笑皆非的笑言道:“九公子這是…又皮癢了?”
“哼!”葉孤城撫摸了一下劍,又淡定下去:“唐門的毒是不錯,只是…”
原随雲點頭,亦如當年海上每次大事議事時,大膽打斷葉孤城的話:“你沒調戲任何人。”他忍笑:“宮九說過,你及冠時,他給你送過無數好看的男女,然後…”周圍溫度再次劇降,飛蓬忍不住往一邊躲了躲,原随雲笑意滿滿:“他說,懷疑你是不是…”
“蝙蝠公子!”葉孤城也仿若昔年警告般喚了一聲,原随雲很識相的閉上了嘴,葉孤城淡淡說道:“宮九給老實和尚下令搗亂後,就失蹤了。”想來不到決戰結束,他絕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找打。
姬冰雁和胡鐵花的神色頗為驚嘆,楚留香更是托腮笑言了一句:“我倒是惋惜,當年蝙蝠島一戰,那位九公子沒親自現身。”胡鐵花登時笑出了聲,姬冰雁深以為然颔首,李燕北、陸小鳳的眼神一閃一閃,心中不約而同想到,這般作死的行事風格能不被海上其他勢力坑死,這位九公子絕對有過人之處。
飛蓬啞然失笑:“好了好了,上菜!”他加大音量,聽見門外一聲應是,才對葉孤城道:“攤上這樣的師弟,城主辛苦了。”此一語讓不知情的幾人露出恍然之色,而葉孤城默默瞥了其和表情發冷的西門吹雪一眼,心底的話因在場外人沒有出口,宮九也是你們兩個的表兄、玉羅剎的親外甥,且他還提出搶親被王憐花他們采納,比起自己,你們只怕會更辛苦。
只是令大家沒想到的是,西門吹雪忽然出聲:“飛蓬…”飛蓬擡眸,他垂眸淡淡道:“之前我從無名島回中原,宮九讓我幫他給你遞一封信。”飛蓬一怔,其面色冷凝:“說是信,其實只是一幅畫、一首詩…”
聞言,葉孤城手一緊,飛蓬忽然有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西門吹雪一字一頓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跻。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飛蓬的嘴角、眼角一起抽搐,他這是被自己表兄給調戲了?西門吹雪掃過其他幾人宛若被雷劈到的樣子,幹巴巴說道:“我直接把信撕了,反手給了他一劍,他躲了過去…然後,他說你治好了他的頑疾,是故決定效仿古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禮尚往來!”飛蓬磨了磨牙,偏頭對難得呆愣的葉孤城:“葉城主,此番事了,麻煩你給我帶話給宮九…他太客氣了,順便我回他一幅畫。”
葉孤城艱澀的說道:“飛蓬,你要……”
飛蓬笑得似乎身後有百花盛開,然全是劇毒的黑色曼陀羅:“只是一幅畫,一副…由蠱蟲凝結成的畫卷,我保證會很美…”葉孤城默默朝身旁的原随雲處靠了靠,其他幾人集體打了個寒顫,飛蓬笑意不改:“放心,魔教不會和九公子開戰的,再說了他還年輕,該禁欲幾年,将精力集中在練武上才對。”葉孤城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迫于飛蓬似笑非笑的眼神,點頭答應了下來。
一場豐盛可偏偏所有人都覺得沒滋沒味的午宴下來,陸小鳳終于問出了從開始憋到現在的問題:“西門、葉城主,你們的決戰……”聞言,李燕北頓時豎起耳朵,因魔教尋覓幾日都無一點紅、曲無容下落而內心焦急的姬冰雁、胡鐵花、楚留香亦忍不住投來注意。
西門吹雪擡手一點劍意流露,葉孤城彈指向另一方向,令人驚駭不已的是兩人隔着極遠的距離,準确無誤将一左一右一個巨大的花瓶擊碎,這一點屋內不少人都能做到,但若要将花瓶化為非常均勻的一片片,卻是除了善于用蠱的飛蓬外再無人能做到。
陸小鳳倒抽一口涼氣:“天,你去了一趟南海竟然…”
“實際上還是差了些,若化為齑粉,才是徹底突破。”葉孤城的眼中流露些許笑意:“這一回,沈浪和王憐花兩位前輩都在。”還有我師父吳明,對西門吹雪這個玉羅剎長子自是關心之極,能教都教。
“兩位前輩之強,世所罕見。”西門吹雪亦浮現淺淺笑容:“然我們都處于瓶頸,不想再等、只求突破,自得冒險。”
葉孤城坦然一笑:“同代中,我和西門吹雪…”隐去宮九和宮承銘的名字,白雲城主微微蹙眉:“阿飛缺少教導,沈浪前輩已經去尋了,想來需要幾年時間,而一點紅…”
西門吹雪淡漠說道:“刺客之道并非劍道,不是同路人。”
葉孤城點頭,他最後環視一周:“這一戰,勝負不重要,江湖卻無人能看破。”只要完全踏出這一步,便已超越了木道人、薛衣人等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只是正面理由,真正的理由【決戰為何定在紫禁城】,西門吹雪自然是不知道的┑( ̄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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