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叁陸·生亦何歡死不苦

“轟隆隆!”原本的晴天早已陰雨綿綿,雷聲更是轟響不斷,玉羅剎近乎于暴躁的敲着結界,遠望上空中被刀鋒狀寒風刺破肌膚、被閃動的雷光連連擊中的飛蓬,只見雨水從無色化為淡紅,分外凄美。

“這…怎麽辦?”其他幾人凝視飛蓬不停流血的樣子,神情亦極端凝重,與之交好的幾人更難掩焦躁不安。

冥主沉默不語的敲打手中的黑色寶石,半晌後才擡頭回話:“沒用的,天罰封鎖了整個小世界,哪怕同級別其他強者前來,也頂多只能旁觀,若上前只會被天罰視作又多一人而加重。”他青着臉說道:“現在除了最終給飛蓬收屍,什麽都做不了,除非……”

收屍之言令玉羅剎和西門吹雪都忍不住狠狠瞪向他,他苦笑搖頭不語,葉孤城輕嘆一聲:“冥主前輩,敢問除非什麽?”

“說了等于白說。”黯夜欲言又止:“如今,只有三皇親至才可能做些什麽,但三皇境界與其下,哪怕只有一步之遙,只要未突破,也都不過蝼蟻罷了,三皇除了自己的後裔,什麽都不會在意,甚至連後裔都……”想到女娲後人世世為救世而亡的命運為女娲欽定,他暗聲一嘆終是無言。

正待此刻,宮九和原随雲突然異口同聲的問了一句話:“魔尊重樓和飛蓬是何關系?”

衆人陡然一驚,不由想到之前飛蓬和黯夜的對話,更有飛蓬迎天罰前那聲頗為消沉的嘆息:“愛恨糾葛終将結束,真心假意、後悔與否有何意義?待一切歸于沉寂,終是往事如煙、随風散去。”神族輪回定有前因,尤其是飛蓬這種明顯實力地位極強者,既如此,魔尊重樓很可能便是最大的原因,比如……背叛?

沈浪眼神一凝,眼疾手快的從背後拍了吳明一下,他擡眼一掃,即刻拽住了幾乎要跳起來的玉羅剎,轉頭向冥主又道:“不能上前相助,那有什麽辦法給飛蓬療傷嗎?他現在這個樣子去對抗天罰,只會傷得越來越重吧?”飛蓬傷勢本就是冥主所為,解鈴還須系鈴人。

黯夜回過神幹咳一聲:“現在接近不了…”他提高聲音喊道:“飛蓬,接泊雲露!”泊雲露于各界療傷聖藥中排名前幾,雖然對實力強者幫助一般,也總比不用好吧?

冥主揮手丢出一道霞光,在暗色的天空下仿若一道白虹,但出乎意料的是天罰之眼陡射紫光,白虹頃刻破碎。與此同時,飛蓬重傷墜落,只聽見“嘭”的一聲,身影墜地、煙塵四起,衆人大驚失色匆匆上前。

“咳咳咳!”飛蓬輕嘆一聲艱難起身,緊握劍柄的手有些無力的松開:“到極限了呢。”照膽化出人形單膝跪在他身旁,其像是對弟弟一般摸摸他的頭:“別哭了,照膽…”又回眸對諸人一笑:“你們也是呢,相見有緣,相離是分,生死輪轉,不外如是。”

冥主深吸一口氣:“別打禪語了。”他近乎于灌的把一玉瓶靈液喂給了飛蓬:“能撐多久撐多久,說不定…”說到這裏,又顫抖着收回手,還是沒說出什麽衆所皆知僅是安慰之言。

“沒什麽,黯夜。”飛蓬低低一笑,突然擡手一道靈光籠罩了焦急的原随雲:“其實我一直想這麽做,然而你始終那麽淡定,弄得我都不好出手了,可如今已是訣別之時,你要是連吾真容都沒見過,大概會覺得惋惜的,随雲師兄。”那聲師兄在身份暴露後帶起明顯的戲谑,又夾雜嘆息。

同時,又有一塊玉佩落在玉羅剎手中:“父親,修魔功法中的精品,是我根據你的體質,讓照膽用靈力輸入進去的,哪怕我死了,也不會消失,當然,其他幾位前輩還有兄長甚至我其他朋友的體質适合什麽功法,裏面也都有,一早便準備好了。”飛蓬慨嘆一聲:“要不是突然出事,我都不知道要找個什麽理由好拿出來,現在這樣,似乎也不錯…”

“一點都不好!”諸人不約而同的吼了出來,音調大的幾乎蓋過雷光,重見光明的原随雲顧不上欣喜,跟着補充了一句,語氣壓抑傷感:“你長得真的不愧神族之名,只是這樣子也太狼狽了,好歹找個機會讓我再瞧瞧你全盛時期是什麽樣子啊。”

飛蓬悶悶一笑:“問黯夜或者問照膽吧。”喝下療傷聖藥的他起身道:“朝聞道夕死可矣,歷經天罰,反倒是有所感悟。”他笑如清風朗月、溫潤而澤:“情關何解,不過是我經歷過、我付出過、我得到過,既一切出于本心,那有何值得挂懷?颠沛流離也好,花好月圓也罷,皆為吾之選擇,此生足矣。”飛蓬凝視冥主,一語雙關:“黯夜,保重。”

随其話語,飛蓬周身閃爍靈動的藍光,氣勢一點點變強,卻宛若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飄渺而不穩,顯然是心境突破而力量不夠,飛蓬沒等若有所思的黯夜想明白,就淡淡一笑:“三皇境界,原來便是這種感覺嗎?難怪三皇之下俱是蝼蟻了,只是,天生和非天生,差別還是挺大的。”

飛蓬的目光一一掠過在場衆人,眸中含有顯而易見的溫度:“衆位……”正打算說句‘保重’,飛蓬話語陡然頓住、擡頭直視對面虛空,冥主黯夜緊随其後:“敢問是哪位祖神莅臨?”

衆人又喜又憂,喜的是這有可能是轉機,憂的是飛蓬和冥主都言‘祖神之下俱蝼蟻’,對方不一定會出手相救,而轉瞬之間,一道白影出現在衆人面前,背後跟着一個女子,她身着鵝黃長裙,神态似是平緩,但眼神暗藏焦急,與現場諸人相仿。

男子的神情平和淡然,一派不染塵埃之狀:“臨陣突破,倒是挺出乎意料,飛蓬。”又随意的瞥了黯夜一眼,他淡漠說道:“私自行事至此,你也不怕事後與其反目?”

冥主神情稍稍一變,飛蓬淺淺一笑:“飛蓬見過天帝、見過帝女。”簡單的問候,卻已再無昔時的自稱,女子的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麽,又在男子視線餘光一掃後沒有開口。

“是天帝,不是陛下?”伏羲意味深長的問道。

飛蓬面不改色,反啞然失笑:“天帝明鑒。”

“事到如今,你還是選擇拒絕朕,哪怕會死于天罰,這又是何必呢?”伏羲搖了搖頭:“你明明是朕暗定的下一任天帝,連與魔尊日久生情,朕都沒多管,不是嗎?”

聞言,衆人倏然擡頭、氣氛不自覺騷亂起來,冥主黯夜更是不可置信的直視飛蓬,卻見其笑意淡定:“是,飛蓬多謝天帝看重,只是,我并不打算改變主意。”他掃了一眼天罰之眼,又是一笑:“否則,我又何苦自墜輪回洗去神族氣息,終被天罰迫至如今境地?”

見飛蓬只求自由之身的決心已定,伏羲深深的看了他良久,最終轉身拂袖離去,唯留一句惋惜之語:“只可惜,今日之後,神族再無第一戰将。”

其揮袖時,飛蓬悶哼一聲,唇角流露些許神血,但臉色莫名恢複紅潤,他在衆人不解又擔憂的眼神下含笑抱拳一禮,輕聲道:“謝天帝成全。”

目送伏羲的背影消失在天空中,一身鵝黃裙衫的女子反倒是留了下來,想到飛蓬曾經所言,諸人對其身份多有所悟,果不其然,飛蓬對她嘆了口氣:“九天,你是專門留下來打算給我收屍的嗎?”

“哼!”九天玄女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收屍?你覺得死于天罰還能留下屍體嗎?”類似于冥主黯夜之前所做,她一手卡住飛蓬的脖子,把一瓶藥給他灌了下去:“父神劃掉了你留在神譜上的名諱,你已不是神族了,正和你這心意對不對?!”其美眸中驀然多出水光:“你讓我回去了怎麽和夕瑤說啊混蛋!”

被她簡單粗暴行為弄得嗆住,飛蓬藍眸裏泛着令人發笑的水花,然而此刻無人能笑得出來,他一邊幹咳一邊說道:“咳咳…這個,雖說因我輪回讓神魔兩族勢力不穩而天道震怒降下天罰,可一碼歸一碼…咳…”

似乎想起了什麽,黯夜和九天的眼神都亮了起來,飛蓬彎起唇角道:“景天那一世,吾轉世之身因機緣巧合卷入人間大劫,有救世之功,在壽終正寝後,功德歸于魂魄,是故,我不是沒機會保下意識不滅,再待重凝形體之機的。”

沉默了一下,九天、黯夜一針見血問道:“你有幾層把握?”本來便是有心借此安撫大家,飛蓬一時啞口無言,而明白其心,黯夜還未說什麽,九天臉色已徹底黑透:“飛蓬,這關口了還耍心機!你信不信我現在就隔界把夕瑤拉過來!!!”

見好友有抓狂的趨勢,連帶玉羅剎、西門吹雪等人間親朋都表情一片鐵青,飛蓬讪讪一笑:“別別別,夕瑤還沒恢複吧…”還未說完,其話語就被九天陡然打斷。

“你還好意思說夕瑤沒恢複呢?她是為了誰才私用并蒂雙果、被處以魂飛魄散極刑?若非我求父神出手,又有神樹得夕瑤多年照顧,夕瑤就真的魂魄不存了!”九天撸了撸袖口,大有往飛蓬眼眶上來個兩拳的想法。

黯夜不動聲色的往旁邊退了退,留着飛蓬一個被九天炮轟的恨不得直接消失:“你躲什麽,對了還有呢,葵羽!那丫頭一天到晚躲着你走!結果你輪回了她居然二話不說拉着一大票我族精銳和長老團拉鋸戰,見事不可為竟不等我做決定,帶大家跑魔界堕魔,我神族損失三層精銳,長老團傷勢不輕盡數閉關,所有事務都砸我頭上,你簡直是藍顏禍水啊飛蓬!!!”

“……”飛蓬無語凝噎的朝黯夜投去求助的眼神,他默默扭開頭視若無睹,照膽站在其主身旁不停輸送靈力助其壓制體內會令其魂飛魄散的傷勢,其他本土人族又是擔憂又難掩好奇,而九天本身發過火反倒是又沉寂下去:“你傷勢怎麽樣了?能壓制住嗎?”

飛蓬松了口氣,淡淡一笑:“差不多還有最後一盞茶的時間吧。”他向上方眺望,天罰結果既出,天空已恢複晴朗,而聽見其言,玉羅剎等人的神色自是一下子黯淡下去,黯夜蹙眉将靈力探入,結果毫無用處,他雲淡風輕的輕笑一聲道:“以風為父、以雲為母,我本就生于天地本源風雲,如今亦歸于風雲,無甚不好,諸位還請保重。”

作者有話要說:

——飛蓬隕落,本文End

開玩笑的哈哈哈【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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