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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說笑了。”林淑蓉的笑容綻放開來,略帶一點兒羞澀地低下頭,後退一步,仿佛對這句贊賞覺得不太好意思。“胭脂燙就算價值千金,但為了買我的命,我還是舍得的。”

何家衆人到現在尚未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聽到林淑蓉這樣說,何良義下意識地叱責道:“林氏,你在亂說什麽?”

林淑蓉擡起頭,平靜無波的眼神讓何良義覺得心底一涼,臉上略顯讪讪。随後,他就聽到林淑蓉溫柔道:“我說錯了嗎?以何家一家,加上這位貴客的性命,換我一條命,還不夠嗎?”

那客人大笑起來,笑聲放肆地傳出屋外。

“美人真是大言不慚。”笑着笑着,男人的笑猛然一收,聲音冷了下來,“想要我的命,就憑這胭脂燙?”

林淑蓉的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仿佛涼風拂過湖面:“貴客見笑了。這胭脂燙,我是專為何家與姚家準備的。只是之前不曾想想到會有精通藥理的貴客,倒是疏忽了。不過,我已為何家上下另備下美人淚,倒是無意中讓客人享用了,委實是我不對。”

她舉袖,半掩住唇,後退一步睜大了眼,純然地無辜。

何良義與姚家家主猛然間站了起來,手指緊緊地扣在桌面上。“賤人,你說了什麽?” 何良義的聲音變形,臉上寫滿了恐懼。

何老太太捂住脖子,似乎想要作嘔,臉色難看得厲害。

雖說他們不知道兩人所說的胭脂燙是何物,可美人淚之名,卻是天下皆知的。前朝最後的将軍就是被前朝末帝一杯混了美人淚的梨花白送了性命,随後江山傾覆,天下大亂,才有了本朝的建立。不過,那也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赫然聽到林淑蓉說出美人淚,所有人頓覺恐懼襲來,三月春光都不那麽燦爛了。

林淑蓉此時還在嘆息,仿佛美人臨水照花,嘆息落花墜入流水一般溫柔:“只是可惜,原本我以為,姚小姐會過來的。這胭脂燙,我就是為了姚小姐才特意備下的,其他人不過是沾了姚小姐的光。如今,正主不曾過來,卻……”她蹙眉輕嘆一聲,淺淺的嘆息落在人心中癢癢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撫平她輕蹙的娥眉。

“洛将軍,洛将軍!”姚家家主尖叫起來,“拿下她,拿下她啊!她一定會有解藥的!”

被叫做洛将軍的男人此時收斂了笑意,盯着林淑蓉,周身的氣息越發尖利而冰冷起來,仿佛一頭捕獵前冷靜潛藏行跡的野獸,盯住了自己的獵物。

不等洛将軍有所反應,姚家家主就已經急不可待地站了起來,伸手向林淑蓉抓去。林淑蓉往後退了兩步,就已經躲開了他的手。往日裏快若旋風的姚家家主,居然就這樣啪地摔到了地上,尖聲驚叫起來。

他的手指在身上摩挲,想要去抓卻又生生忍住,臉上青筋暴起,眼睛突起,分外可怖。

姚夫人已經忍不住開始抓自己的身體,指甲用力地從皮膚上劃過,留下一道道痕跡。看她那副不停的架勢,只怕過不了多久,身上就會滿是血痕。何良義與何老太太也同樣掙紮不停,唯有洛将軍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林淑蓉站在遠處,悲憫地看過來,臉上的笑依舊是溫柔的:“姚武師,這美人淚倒是有解藥,可是美人淚加上胭脂燙,就算是天下最厲害的藥師來了,也是無解的呢……”

話音剛落,洛将軍就道:“我可沒有碰那摻了胭脂燙的菜,所以……我還是能動的!”伴随着最後幾個字,他身形暴漲,對着林淑蓉撲出去,不等有人反應過來,就已經捏住了林淑蓉的脖子。

被他提得腳尖踮起的林淑蓉盡管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卻燦爛了起來:“貴客盡管殺了我好了。從我下毒的那個時候起,我就沒想過我能活下去。洛将軍是嗎?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将軍呢?是不是,和正在攻城的人是一波呢?”

就算眼前的女人只有一支銀釵一身素衣,洛将軍卻仿佛看到漫山花樹下,美人回眸一笑,妩媚多情,美不勝收。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美人淚的錯覺,又或者是自己亂了心。

林淑蓉覺得呼吸一點一點地困難起來,兩家的人已經開始痛苦地掙紮,哀嚎聲不斷。這樣的背景音中,門外的人終于軟軟地倒了一地,能行動自如的人不剩幾個了。

洛将軍也終于堅持不下去,在林淑蓉幾乎窒息的時候,他終于松手,林淑蓉落在地上,他一個踉跄,扶住了身邊的架子。

“沒想到,這易縣,到有你這樣的變數存在。”洛将軍冷聲說,“不過,讓我吃虧的人,還從來沒有一個能好好活下去的。”

林淑蓉捂住生疼的脖子,咳了兩聲,啞着嗓子笑道:“洛将軍,我似乎說過,我早就不想活了。您用這個來威脅我,委實是……沒有什麽讓人害怕的。”

“沒關系,你死了,還有你的家人。”洛将軍靠在架子上,目光依舊是平靜的,落在林淑蓉臉上,也仿佛是在大量一件事物:“因為你,你的家人一定會後悔來到世界上。”

林淑蓉撲哧笑出聲來,随後演變成瘋狂的笑。

“洛将軍,您真愛說笑啊……”她的聲音仿佛在哭,“您來之前,就不曾知道,我的娘家,已經在奪嫡之亂中沒了嗎?您若是願意,盡管去地下找他們算賬好了。”

“您若是去得早一點,也許還能碰上一兩個還沒有轉世投胎的呢。”她的聲音漸漸低下來,說不出的譏诮,“當然,洛将軍是不會知道的,對嗎?”

看着林淑蓉舉袖掩唇,譏诮看過來的樣子,洛将軍只覺得一陣無力。

他不免也生出幾分後悔來。

“何夫人……”心中後悔的洛将軍剛剛這樣叫了一句,林淑蓉就打斷了他的話:“不,我不是何夫人。何良義無情無義,我與他已經恩斷義絕。我已經不是何家婦。”

洛将軍一僵,讪讪地停了下來。在痛苦的哀嚎聲與哀求聲中,這段沉默顯得格外尴尬。

此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仿佛是一群人走過來,腳步重重地落在地上,卻整齊劃一,僅僅在細微處顯出不同來。

林淑蓉微微地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将頭上的銀釵又扶了扶,站在那裏,又是一副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模樣。唯有脖子上被掐出來的痕跡顯示着剛才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看起來,洛将軍的同伴到了呢。”察覺靠在架子上洛将軍放松下來,林淑蓉道,“那麽,想來也是我的死期到了。”

門被推開,穿着重甲的人推門而入,聽到這句,掃了一眼林淑蓉,眼神頓時一頓。

林淑蓉根本就不看進來的人,只是微笑道:“也不知道洛将軍有沒有美人淚的解藥,否則,只怕就要陪着我同赴地獄了。”

重甲人中有人聞言立刻睜大了眼,看一眼帶頭的人,又沉默下來。

領頭之人道:“美人淚?洛成你中毒了?”

聲音冷淡自矜,比洛将軍洛成的聲音更冷。

洛成苦笑,單膝跪地對那人道:“主公,屬下犯了錯,請主公寬宥。”領頭之人點頭,卻又說:“你無錯。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得很好,中毒只是意外。”

他的目光轉向林淑蓉,落在她的臉上,猶若實質。

林淑蓉只是微笑,垂下了眼簾不去看人:“諸位貴客臨門,妾身卻招待不得,實在慚愧。”

“美人淚,哪裏來的?”她忽地聽到那領頭之人這樣說,随後那人就走到她身邊來。一身重甲讓那人顯得格外冷冽,渾身仿佛掉落了冰渣。

林淑蓉擡起頭,仰頭才能看到那人的臉。

兩人的目光對視,林淑蓉眯起了眼。這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倒是讓大人失望了,”她垂下了頭,“這毒,是家裏頭母親留下來的。如今,我已是點滴不留。”

“解藥呢?”

“并無。這藥,原本就是留着自我了斷的,又怎麽會留下解藥。”林淑蓉的笑容又慢慢地爬上了臉頰,“若是大人手上也沒有解藥,那洛将軍,想來就要陪我共赴黃泉了。”這個時候,林淑蓉的聲音也顯出幾分冷冽來。

洛成苦笑,眼前的幻象已經越來越重,若不是他還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想來已經做出一些不堪舉動來。

“主公,屬下命中當絕。只是以後……”

“你可姓陶?”洛成說話的時候,領頭之人忽地對林淑蓉說,冷淡的聲音中顯出細微的急切。林淑蓉一頓,擡起頭和那人再度對視,平靜慢慢地被轉化成激動,最後甚至顫抖起來。

“哥哥?”

“陶永安?”她叫出這個名字,捂住嘴看着那人。

已經坐在地上的洛成聽到這個名字,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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