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惶恐

拿着朱顏網購的課本回到明朝，朱厚照小朋友立刻興匆匆地跑去跟父皇母後顯擺了。因為回來的時間不巧，弘治帝還在上朝，朱厚照只能先跟他母後顯擺。

“母後！母後！照兒認識上面的字，照兒念給你聽！”

張皇後算算時間差不多了，這幾天一直守在東宮，朱厚照一出來就被她抱了個正着。小家夥坐在她懷裏，一臉興奮地翻開了課本。

“太陽，太陽，你起來得早，昨天晚上你在哪裏睡覺……”

張皇後看到課本後第一反應卻不是兒子會認字了這個驚天消息，而是目不轉睛地盯住了課本本身。二十一世紀的小學課本在那個時代的人眼裏簡直跟天書無異。光滑的塑膜封面，潔白如玉的紙張，齊如刀削的裝訂，再加上清晰的文字，精美的彩圖……

張皇後竟顧不得懷裏小家夥的驚訝，忍不住一把從他手裏奪過了課本，仔細地查看了起來。雖然上面的文字跟大明文字如出一轍，但用的卻是最粗俗的白話，上面甚至還多了許多不明所以的符號。雖然她并沒有見過那些符號，但依然一眼就能看出它們起的是句讀的作用。

“母後！母後！把書還給我！”正看得起勁的時候被搶走了書，朱厚照立刻撅着小嘴開始抗議了起來。

張皇後連忙把語文課本還給了他，從宮女手中接過了剩下的那幾本書。《數學》、《自然常識》，名字聞所未聞，打開一看，裏面的內容簡直比剛剛的那本名叫《語文》的書還匪夷所思。《數學》她根本就看不懂，《自然常識》更是令她心神劇震，連手都忍不住開始陣陣顫抖。

裏面不僅有逼真得不像話的水稻生長圖，蝴蝶化蛹圖，甚至還有人的內髒解剖圖，張皇後翻到那一頁的時候吓得差點把書扔出去。裏面各種匪夷所思的問題更是令她的心髒都差點從胸膛裏跳出來。

人類在宇宙中的位置，風雲雨雪的形成，植物的一生，昆蟲的一生，認識人體器官……

給小學一年級小朋友的課本通俗易懂，雖然是《自然常識》，但大部分都是圖片，就算有文字也非常淺顯，難得出現幾個阿拉伯數字也不影響閱讀。張皇後成功看懂了上面不少內容。

雖然她之前也曾聽朱厚照提起過地球，但真正在書本上看到那張清晰的仿佛觸手可及的藍色圓球的圖片，依然被震驚得渾身戰栗。天圓地方，這是祖先多少年來傳下來的觀念，她原以為這就是事實，沒想到真相竟如此匪夷所思。

既然世界是個球，為什麽不會掉下去呢？風雲雨雪既然能自己形成，那麽神明祖宗的位置在哪裏？

意識到自己在天書的沖擊下開始有些不太對勁，張皇後連忙猶如火燒屁股般将書扔了出去。

這是天機，凡人參悟天機絕對是禍非福……

“嗚嗚嗚……我的書！母後壞！”原本正專心看着語文課本的朱厚照連忙撲過去撿起了書。

原本放心将朱厚照放過去的張皇後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撲過去一把從朱厚照的手中搶過了書，原本是準備撕掉的，想起書上記載的一幕幕匪夷所思的真相，終于還是顫抖着沒敢撕下去。

她的手一松，課本從她手中滑落到了地上，原本就一臉緊張的朱厚照連忙撿起書，緊緊摟在了懷裏，望着張皇後的眼神已經充滿了警惕。

此刻的張皇後卻根本顧不上理會兒子的情緒，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身體的顫抖，頹然地問身旁的老太監：“如意還是沒有回來嗎？”

被問到的正是之前那位跟如意關系匪淺的老太監，聽到這話，鼻子一酸，眼看着就要落下淚來：“禀皇後，沒有！如意那個可憐的孩子怕是兇多吉少了……”

“傳本宮懿旨，閑雜人等不得踏入東宮半步。誰敢擅動太子殿下的書，定斬不赦！”說出這道殺氣騰騰的旨意，張皇後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些。

弘治帝回來的時候張皇後的神色依舊凝重，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自己母親的情緒，朱厚照乖乖躲到一邊一個人看書去了。過去的時候死死地護着自己的那三本課本，仿佛生怕被人搶了去。

“梓潼，怎麽了？”感受到整個東宮氣氛都不太對勁，弘治帝連忙問道。

張皇後長長嘆了口氣，有些無力地道：“陛下還是先去看看照兒帶回來的書吧！”

弘治帝只能帶着滿腹狐疑跑去找兒子要書看，朱厚照起先還不肯，得到弘治帝會還給他的保證後才不情不願地把書遞了過去。草草翻過三本書後，弘治帝的反應跟張皇後如出一轍。

有言在先，他倒是沒對那幾本書做什麽，皺着眉把書還給了眼巴巴望着他的兒子。

離開東宮後，帝後二人神色凝重，一直到進了乾清宮，屏退衆人，才敢開口。

“陛下，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知道的越多，那種感覺越強烈，總覺得照兒那孩子總有一天會離開我們。書上所載的內容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照兒知道太多天機，恐非幸事啊！燒了那只櫃子吧！不要再讓照兒到上仙那邊去了！”張皇後說到這裏，竟然微微有些哽咽，拿出手絹抹着眼淚，“我……我怕他跟如意一樣一去不回……”

見皇後哭得這麽傷心，弘治帝連忙伸手摟住了她，一邊安撫她，一邊長長嘆了口氣。

半晌，才幽幽道：“梓潼啊，你別忘了，如果沒有上仙，照兒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你就不怕燒了櫃子惹怒上仙？你難道沒聽照兒說嗎，仙界之人神通廣大，如果上仙真要帶走照兒，又豈是我們燒了櫃子能夠阻止的？既然照兒的命是上仙的，一切還是随緣吧！”

“難道我們真的什麽都做不了？”聽到這話，張皇後趴在弘治帝胸口，哭得更傷心了。

弘治帝一臉的無奈：“如果照兒注定不是我們的兒子，我們想留也留不住。”

“嗚嗚嗚……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炜兒沒了，連照兒也要離我而去嗎……”

“哎……”弘治帝無力地嘆了口氣，所能做的，不過是抱緊了自己的妻子，“上仙所授課程怪奇詭谲，殊異人世，照兒想學就讓他學着，只是現世的學業也不能落下。是時候考慮讓照兒出閣就學的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表情鄭重地道：“只要照兒還在凡間一日，他就依然是我大明的皇太子。聖人之道不可廢！”

朱厚照根本就沒意識到因為帶回來的這幾本書，自己不僅差一點跟朱顏天人永隔，而且隔年即将迎來每天都要準時到文華殿報到的悲慘人生，依舊忙着自學從朱顏那邊帶過來的課本，順便每天跟他宮中的宮女太監們嬉戲玩鬧。

楊秀寧送他的那把弓箭帶着紅外線瞄準器，一射一個準，他開始還很喜歡，後來反而漸漸覺得無趣，又開始使用朱顏送的那把。跟他配合了那麽長時間，諸位太監宮女裝死的功夫越發的如火純青了，不僅會倒地裝死，甚至還會配合着中箭的位置做出各種痛苦的表情。朱厚照常常會被他們誇張的表演逗得咯咯直笑。

玩得興起，東宮一片歡聲笑語。心中有了隐憂，雖然是如此美好的場面，帝後二人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朱厚照不過是個屁大的小孩子，當然不可能注意到兩位的異樣。隔了一段時間，又開始嚷着要去見仙女了。帝後二人一直擔心他一去不回，當然選擇了阻止，甚至還命東宮的太監宮女看緊了朱厚照，時刻不讓他離開視線。任憑朱厚照如何撒潑打滾哭鬧也不肯妥協。

朱厚照終究只是個孩子，開始還鬧得厲害，後來知道哭鬧無用，也就漸漸淡了心思。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已經是隆冬時分。

紫禁城的宮室都很大，雖然生了好幾個火盆，東宮對朱厚照這樣的小孩子來說，還是冷得令人難以忍受。

“好冷，嗚嗚嗚……照兒要被凍死了……”身體不舒服了，朱厚照又想起了朱顏，“父皇，母後，我可以去仙女那邊嗎？仙女那邊有空調，她說夏天不熱，冬天也可以不冷。”

被拒絕了那麽多次，朱厚照說出這個要求的時候表情很小心，眼巴巴地望着帝後二人，那眼神像極了期待骨頭的可憐小狗。

“我保證回來！”滿目的哀求。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弘治帝沒想到兒子過了這麽久竟然依舊對那邊念念不忘，暗暗感嘆了一聲天意弄人，終于不再堅持。

“文華殿朝見怎麽辦？”張皇後迅速提出異議。

弘治帝搖頭苦笑：“這種小事，有什麽大不了的？”

當日，朱厚照終于再度如願爬進了那只黃花梨櫃子，而弘治帝也只能無奈下旨：“冬日天寒，文官群臣朔望免朝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