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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着海倫。後者被吓了一跳,瞪着他。

“怎麽了?”

“你在那邊發生了什麽事兒?”

海倫低垂了眉眼,她知道阿納托利指的是博爾孔斯基公爵那裏,她想了想,然後忍不住問道:“阿納托利,你有想過自己如果失去了一切後,你會怎麽樣呢?”

阿納托利愣了一下,他坐在一旁的軟椅上,瞧了瞧對方又思考了一下。

“為什麽我會失去一切?”他用不解的眼神瞧着海倫,好像她剛剛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我确信自己欠的賭債還不至于讓我們家變得落魄。”阿納托利認真地說着,而海倫也被她逗笑了。

“笑了就好。”阿納托利也咧嘴微笑,他長腿悠閑的交疊着,右手搭在膝蓋上,哼了哼然後說:“別去考慮那些事情,我的小姑娘,那不是你該考慮的。你該考慮的是和別的小姐一樣,為舞會的裙子發愁,而不是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聽起來更愚蠢。”海倫反駁着。

“可這就是現實啊,我的小妹妹。”阿納托利挑了挑眉毛,并不生氣。

“現實。”海倫拒絕這個詞,胸口那種悶氣又來了,她低聲說:“你就是覺得女人什麽都不會,只要漂亮就好。”

“答對了,親愛的,這是最好的。”

“可我不想這樣。”海倫搖了搖頭,阿納托利用右手撐着臉頰,也不說話,就瞧着她。

海倫慢吞吞地說着,“女人難道就只能那樣嗎?到了年紀就不斷的打扮自己,然後找一個有錢的丈夫,生一大堆孩子,接着又為孩子準備婚事?”她看着對方,眼神裏流露出不滿的情緒。

“你為什麽就不能接受呢?”阿納托利放下交疊的雙腿,雙手放在膝蓋上,難得的,擺出一副聆聽的姿勢。

“那沒有意義啊!”海倫脫口而出,而阿納托利卻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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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麽?”海倫防備地問道。

“笑你天真可愛啊,小姑娘。”阿納托利站起來,雙手放在褲子口袋裏面,完全不像是個貴族少爺,倒像個有點閑錢的浪蕩公子。

這是她今天從第二個人嘴裏聽到這個詞,比起先前的氣憤,她現在顯得更加萎靡了,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堅持一種錯誤的觀念。

“這樣不好嗎?”海倫喃喃地說着。

“不,不是不好,只是,不現實,沒有用,以及,很好笑。”阿納托利誠實地說着。

海倫靠在軟椅背上,右手擡起蓋在自己的眼睛上。

“好吧,我是個傻瓜。”

這争論似乎沒有結論,但對于海倫來說,卻像是來到了岔道口,她原本一直堅定的,想要邁步的動作停頓了,她開始思考,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個女人,她究竟該如何活下去。

“好啦,傻妹妹,想那麽多做什麽,及時行樂知道嗎?”阿納托利輕佻的眨了眨眼睛,海倫翻了個身不理他。

“海倫?”

“不要意圖用你的思想影響我的。”金發的女孩兒咕哝着,阿納托利笑了起來。

“思想?”他古怪的重複了一遍,好像聽到了什麽有趣兒的事情一樣。

海倫從軟椅上起來,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扭過頭來瞪了對方一眼,兇巴巴地說:“別看不起女人!”說完就大步離開了。

阿納托利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到最後又輕輕地咳嗽了一下,搖了搖頭,嘴裏咕哝着類似“傻姑娘”的話語。

☆、第 39 章

晚上,當地有一個貴族知道瓦西裏公爵來了後,就邀請他去家裏用晚餐,阿納托利本來已經好了,知道這個消息後又躺回了床上,氣的公爵死命瞪着他。

“爸爸,你們去吧,我覺得不舒服。”說完還假模假樣的咳嗽了一下,可是他那紅潤的臉色完全沒有說服力,不過到最後,瓦西裏公爵也懶得跟小兒子廢話了。

于是,這一頓晚餐依舊只有父女兩個人去,雖然海倫自己也不想去,可也沒辦法,貴族小姐雖然可以吃好吃的,穿漂亮衣裳,但實際上,在那些聚會上,你根本不可能開開心心的吃一頓飯。你得不時的微笑,還要說點有趣的不過時的八卦,什麽時候開口,什麽時候微笑都要拿捏好,這樣一頓飯下來,其實吃到肚子裏的根本不知道是什麽了。

回來後,海倫很快就洗漱後睡着了。果然,當一個人忙碌起來的時候,她平日裏那些煩惱根本不算什麽。

第三天,也就是海倫他們将要離開的那一天,一大早,從博爾孔斯基公爵那裏就來了一封信,是老公爵寫來的,說是要邀請瓦西裏公爵他們去吃午餐,也算是餞行。

“這可真是奇怪,那老頭子竟然主動發出邀請。”阿納托利用手摸着下巴,奇怪的看着邀請函。

瓦西裏公爵并不糾正兒子那不敬的稱呼,因為他自己也經常把博爾孔斯基公爵直接代稱為“老頑固”和“老古板”。

“也許他改變主意了,準備把他女兒嫁給你。”

“哦,爸爸,別吓唬我。”阿納托利佯裝恐懼地說道,瓦西裏公爵哼了一聲。

“阿納托利,你這樣對瑪利亞很失禮,她是個好姑娘。”海倫不滿的說着。

“好吧,剔除外貌,她确實是個不錯的姑娘。”阿納托利用一種遺憾的口吻說着,海倫翻了翻眼睛。

既然榮幸的接到了老公爵的邀請函,瓦西裏公爵也就不多耽擱了,收拾了一下就坐着馬車驅車去了童山。

到了童山以後,管家阿爾帕特奇讓男仆把馬車牽到馬棚裏去,這位戴着假發的管家依舊話不多,帶着海倫他們進去。

和上一次不一樣,這一次老公爵已經準備好了,他笑着吻了吻瓦西裏公爵的面頰,好像他們是什麽親熱的好友一樣。不過後來海倫才知道,并不是說博爾孔斯基公爵為了他們改變了日常的作息,只不過他恰好結束了今天的勞作罷了。

“阿納托利公爵,您身體好些了嗎?”博爾孔斯基公爵抽空望着阿納托利,笑着問道。

“感謝您的慰問,公爵,我已經好了。”阿納托利在瓦西裏公爵的示意下,走過去吻了吻對方的面頰。

老公爵的嘴角翹了起來,他對一旁的安德烈公爵說:“我的女兒呢?”

“瑪利亞正在準備茶點,爸爸。”

“恩。”老公爵點了點頭。在這個家裏,即使是公爵小姐也是需要做一些事情的,除了她慣常的,貴族小姐們需要接受的一些教育,博爾孔斯基公爵還會教女兒算數,有時候,公爵小姐也會去廚房親自準備茶點,雖然那不需要她自己和面什麽的。

“那麽進來吧,閣下,我們兩個老頭子聊聊,讓年輕人去走走,我的兒子安德烈會帶您的兒子和女兒去這周圍瞧瞧的,也許他們會喜歡這裏。”博爾孔斯基公爵帶着一絲并不怎麽真誠的笑意說道。

“是的,讓他們去吧。”

瓦西裏公爵同意了,因為安德烈即使拒絕了受封,但他作為老公爵唯一的兒子,而且以前還是庫圖佐夫将軍的副官,讓阿納托利和海倫多和他接觸依舊是有好處的,畢竟這個高傲的年輕人現在可是單身。想到這兒,年老的公爵眯起了眼睛,而他這個樣子自然是被博爾孔斯基公爵看在了眼裏。

“多麽愚蠢啊!”老公爵在心裏想着,他的視線在對方的兒女身上移動,他不怎麽打量那個年輕人,反而是多看了一眼那個漂亮的公爵小姐。

漂亮,迷人,以及和她父親不一樣的,不應該存在的天真。一個公爵小姐,說話做事卻像個孩子,老公爵在心裏搖了搖頭。

“太愚蠢了!”他想着。

白桦林成就的小道上,海倫和阿納托利随着安德烈公爵緩慢的走着,葉子時不時的會随着風兒輕輕擺動,阿納托利穿着輕便的衣裳,而安德烈公爵卻依舊堅持把第一顆鈕扣端正的扣好。

有細微的薄汗從皮膚中滲出來,阿納托利率先打破了這片寂靜。

“您不想說些什麽嗎?”阿納托利停下來問道,和年長的男人比起來,他實在太年輕了,漂亮又有些沖動。

“說什麽?”安德烈凝視着對方,他藍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平靜的神态,但不知為什麽,海倫卻覺得,那不應該只是平靜,仿佛那是一頭沉睡的老虎,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前天的事兒。”阿納托利提醒着對方。

安德烈瞧着面前的年輕人,看着他生機勃勃的面龐,多像啊,他想,眼神在旁邊的女孩兒身上停留了一下,又收了回來。這對兄妹總是擅長追問,擅長質疑,可他們難道不明白嗎?這和他們又有什麽關系呢?

但是,安德烈低垂了眼眸,他瞧着這泥土,這草地,他沉默着,然後擡起頭看着對方,緩緩地說:“您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呢?阿納托利·庫拉金公爵。”

他如此鄭重的稱呼阿納托利,那語氣和神态,仿佛後者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

金發的男人臉漲紅了,他固執地說:“不,我沒想從您這兒得到什麽,我只是想明白,您到底是怎麽看待榮譽這個問題的。”

“榮譽?”安德烈公爵重複了一遍,似乎在咀嚼這個詞語,良久,他又看着對方,那雙原本充滿希望,渴望成功的藍眼睛,如今只剩下平和了。

“那是好的,只是那不能是人活着的時候所追尋的唯一的東西,榮譽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公爵,我曾經追求過我想要的東西,但很明顯,我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我失去了,您不會明白那種感覺。”

男人的嘴唇緊抿着,他睫毛在微微的顫抖着,他似乎在隐忍什麽。

“如果有一個您珍重的人,您犯了一些錯誤,并且想要彌補,卻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她不存在了,那麽,我想到時候您就會理解那種感覺了。”他用一種冷淡的視線看着對方,将這話說了出來,因為不想再和他糾纏。

☆、第 40 章

阿納托利沉默了,他并非是明白了安德烈想要表達的那種感受,而是在男人面前用沉默和妥協表示尊重。

但安德烈并不需要這些,他的眼神又變得銳利起來,他總是比常人清醒和克制。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但是別忘了,您選擇了什麽,自然還得承擔選擇之後的代價,這世界是公平的,又是不公平的,您嘗到的歡樂和飽受的痛苦有時候是不對等的,但這就是生活。”

“可您始終是一個男人,是我們國家的軍人,這裏不适合您,您在浪費自己的天賦。”阿納托利依舊堅守自己的觀點,他不曾被說服,也拒絕被說服,他堅信的,就是一個有着良好天賦的軍人不應該呆在這種鄉村,終日做着與他完全不匹配的事情。

安德烈直視着對方,他薄薄的嘴唇動了動,露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上帝賜予人的天賦是為了不斷發動戰争嗎?”

阿納托利被噎了一下,他看着對方,心裏急躁的想要反駁,但在對方充滿嘲弄神色的面容下,卻一時之間想不到反駁的話語。

“當然不是。”安德烈冷聲說道,像是在解答一樣,或者說,他這問題純粹是給自己的,是他思索過的。

“但戰争總在持續,沒完沒了,小孩兒失去父母,妻子失去丈夫,人民失去國家,這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可我們若不去保護他們,那麽別的國家也會侵略我們!”阿納托利大聲地喊道。

“是的,您說的沒錯。”安德烈擡眼瞧着他,神色冷淡。

“可這樣和平什麽時候會來呢?”他問道,而阿納托利沒有答案。

“您也不知道不是嗎?”

“上帝自然會有他的安排的,皇帝陛下也有他的決斷!”阿納托利粗聲粗氣地喊道,嗓音有些顫抖,像是被逼迫着挑選了一個回答。他就像每一個年輕的俄國軍人一樣,渴望榮譽,若皇帝陛下認為他們慷慨赴死是一種榮譽,那麽他就會這樣去做。當他被這種榮譽感激勵的時候,其實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軍人呢?軍人的意志,您想過嗎?”

阿納托利張了張嘴,他的臉漲紅了。安德烈瞧見這一切,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這笑容不僅僅是對阿納托利,或者,還有他自己。

“軍人的意志當然是榮譽!是榮譽!”阿納托利惱怒的瞪視着面前的男人。

“啊,榮譽,很好,現在事情又回到原點了,軍人是為了榮譽,而不是別的。”

男人漫不經心地的說着,而阿納托利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重重的說:“您在給我繞圈子,是的,辯論我永遠贏不過您,但是,您別忘了,如果您繼續留在這裏,您連戰鬥的資格都将被剝奪!”

說完,金發的年輕人行了個鞠躬禮直接離開了,他在憤怒的時候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妹妹還在一旁。

“您不追上去嗎?”安德烈并未惱怒,他的視線落在面前的公爵小姐上,淡淡的問着。

“如果我留在這裏,您允許嗎?”海倫希望能夠和這位公爵談一談,她想要知道他和阿納托利倆個人發生了什麽事兒。

“您為什麽要取得我的允許呢?您大可以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留在任何您想呆着的地方,而且,”男人略薄的嘴唇動了動,他那藍色的,總是透着冷靜神情的眼睛與海倫的眼睛對上。

“您不了解我,小姐,如果您不了解一個人,那麽又為什麽總是試圖在心裏捏造這個人的形象呢?”他毫不留情的說着,希望這位公爵小姐能夠明白,并且不再試圖詢問他。

“如果我希望了解您的話,您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她大膽的說着,然後看到對方的眼神後,才慌亂的察覺到,這句話本身所帶來的歧義。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并不是那個意思!”她漲紅了臉解釋着,安德烈并未嘲笑她,他只是待她平靜後,才淡淡的說着。

“您又為什麽要了解我呢?”

“是為了我的兄長,阿納托利。”海倫誠實地說着,安德烈那平靜的表情令她沒那麽難堪了。

“我只是想了解,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兒,我看得出來,他很敬重您。”

安德烈沒有說話,他看上不去不像是在拿捏着海倫這句話的真實性,而是在思考別的東西。

“對于您的兄長,我第一次瞧見他的時候,他是被士兵押到我這裏來的。”

“為什麽?”海倫瞪大了眼睛。

“因為調戲戰地上的一名女護士,後來我就将他攆了回去。”

海倫說不出話來了,她甚至完全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為阿納托利一貫的花花公子的表現,但男人的下一句話卻又讓她疑惑了起來。

“事實卻并不是這樣,”安德烈看了一眼女孩兒,看到她疑惑的神色後,他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我知道犯人并不是他。”

“那您為什麽這樣做?”海倫這下子是完全糊塗了,她看着安德烈,對方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如果讓他待在前線,只會送命而已,他不明白,一點兒也不明白戰争意味着什麽。”

海倫沒有說話,她只是看着男人,然後等待着他再一次開口。

“戰争不是兒戲,你可以殺敵,可以送命,但不應該因為心軟接受這種愚蠢的請求。”

安德烈用冷淡的視線看着一個方向,他的手指捏了起來,仿佛回憶起了當時知曉這一切真相後的怒氣。

“一個軍人,上了戰場,如果您依舊抱有一顆憐憫之心,那是對這場戰争的侮辱。戰場上不存在憐憫,您的兄長這樣做了,那麽,當時的他若真的開始戰鬥了,您的父親就将失去一個兒子。”

安德烈沉靜了下來,他注視着面前的公爵小姐,用一種冷漠的口吻說着,“憐憫之心本來是高尚的,但那應該是在和平的環境中,戰争本身就是罪惡的,在戰場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不應該夾雜着憐憫,若他不明白這點,怎麽能去打戰。”

男人停頓了一下,他的态度不再那麽嚴肅,但語氣又帶着一絲淡淡的嘲弄。

“靠着一腔熱血?”

☆、第 41 章

海倫無法立刻回答安德烈的問題,她本來就不是那種能言善辯的女孩兒,她了解的,接觸到的本就有限,但她質樸的內心有一點是可貴的,她不輕易動搖,不管對方說了什麽,很難影響她心中原本就存在的一些觀念,除非她被說服。

安德烈見女孩兒沒有出聲後,原本是準備移開視線,結束這場談話的,但就在他準備這麽做的時候,這位公爵小姐開口了。

“您說的對,安德烈公爵,在戰争中,我們該看到的,是敵人的罪惡,可是有一點,您也許忘記了。”

她擡眼看着對方,眼神堅定而執着,她不否認阿納托利性格中的不足,他的天真和沖動,但她也想維護一些東西,那不僅是阿納托利的,也是她堅信的。

“在和平的時候,我們應該看到的,是對朋友的寬恕,是熱忱和希望。”

安德烈的嘴唇抿了起來,他想要嘲諷這位公爵小姐的天真,她那些話語,完全是沒有體驗過疾苦的小姐才會說出來的,但海倫并沒有給他機會。

“戰争會毀壞很多東西,不,也許不只是東西。”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可是發生戰争的地方并非只有我們的國家,戰争也不是近些年才存在的,世界每時每刻都在變化,被破壞過的土地會重新長滿青草和鮮花,被毀壞的家園會重新建立,您不能因為您遭遇過不幸,就完全否定它們的存在啊!”

她激動的說着,纖細的手指捏了起來,甚至在最後的尾音上帶了點顫音上去。

男人收斂了面上總是透着嘲諷的神情,不同于以往他和女性交談時的漫不經心,他變得嚴肅起來,仿佛是一尊堅硬的雕像。

他看着對方,頭一次用上了全部的心神,他的心似乎在說,這個天真的公爵小姐到底在說什麽啊,她怎麽能對我說這種話!這麽幼稚的,可笑的,就像孩子們看到童話書裏面,王子和公主最終在一起了後,合上書本,那種滿足又天真的神情。

只有孩子才堅信這種可笑的事實,他們總認為婚姻是一場幸福的終結,但大人才明白,婚姻是另一場痛苦探索的開始。

他不明白,這個姑娘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話,按照她的身份,她應該頻繁的去出入社交界,談論的是各種王室貴族的笑話,而不應該是這種,小孩子一樣純粹又透明的言語。

他應該嘲笑她的,他有很多話語可以做到,但他沒有這樣做。安德烈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最終他把這一切歸功于這位海倫·庫拉金的獨特。

“您為什麽不說話呢?”海倫忍不住開口了,有些忐忑地說着,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而且,潛意識裏,她原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大通的嘲諷,畢竟,那是這位公爵一直以來很擅長的事情。

“您想要我說什麽呢?”安德烈低頭看着對方,他臉上并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您有什麽想說的嗎?”她幹巴巴地說着,手指因為用力都變得蒼白起來了。

安德烈沒有說話,他只是瞧着她,用那雙好看的藍色眼睛,認真的打量着她。

海倫覺得緊張起來了,她懷疑附近的空氣被什麽東西都給征用了。

“不,沒什麽,我沒什麽要說的。”

海倫愣了一下,在聽到男人平靜的話語後,她張了張嘴,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想說的是,“您怎麽能沒有話要告訴我呢”,“在我說了那麽多之後您不發表一些意見嗎”,或者“您現在想法有沒有改變呢”。但似乎每一句話都不怎麽适合,所以她咬了咬嘴唇,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他們走了一會兒,然後停了下來,海倫疑惑的看着安德烈公爵,後者偏頭瞧着她,問:“您看見這棵樹了嗎?”

“當然,我看見了。”海倫有些不解地回答道,她當然能看到,她曾經還特意欣賞過,因為這棵橡樹是那麽的與衆不同。

“它是個異類,不是嗎?”

海倫再一次用吃驚的眼神瞧着安德烈,這話阿納托利也說過。

“周圍都是白桦樹,只有它,一棵橡樹,它長錯了地方,卻并不覺得羞愧,它跟周圍的白桦樹争搶着一切的東西,陽光,雨水和養分,它不在乎別人的眼觀,它一個人也活的好好的。”

“您,在用它說您自己嗎?”海倫看着對方,瞧見男人嘴角浮現一絲帶着嘲弄神情的笑意。

“您認為呢?”他反問着對方,似乎是想要聽聽對方的見解,又似乎不是。

海倫猜不到,所以她決定和以往一樣,遵從自己的心意,說出她最誠實的想法。

“若您是這樣想的,那麽我認為,您是錯誤的。”她誠摯的說着,而安德烈并沒有生氣,他瞧着她,仿佛在說,您繼續。

海倫抿了抿嘴唇,繼續說:“假設它不在這裏,沒有那麽多的競争對手,那麽它就會懶惰,不可能長得這麽粗壯,而且,正如您看到的,如果它不是置身于這個環境中,人們很難第一時間注意到它,我認為,它不應該是異類,而是,”她停頓了一下。

男人瞧着她,低聲問了一句。

“而是什麽?”

“是成功者。”

他瞧着面前的女孩兒,好像要從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瞧出點別的東西,但沒有,他并未看到什麽。她的話語未經修飾過,她的想法天真而直白,但,他低垂了眼眸,安德烈不喜歡這樣,但他似又沒有什麽話語可以反駁對方。

“您說得對。”最終,他是這樣說的。他并未反駁什麽,但也沒有說我同意您。

火車上,海倫靠在車窗那裏,她的眼神透着一絲迷茫和不解,她并未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她的腦海裏更多的是,關于安德烈公爵這個人。

有時候,他像是一頭獵豹,驕傲又充滿攻擊性,但有的時候,他又像某種植物,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包容力,他對人的态度總是太過理智,甚至可以說是冷漠,他太奇怪了,每當你以為自己明白他的時候,他又會用那種嘲諷的态度看着你,好像在說,您明白什麽呢?您完全不了解我。

“想什麽呢?”

☆、第 42 章

阿納托利走過來扯了扯領子,好讓自己松口氣,他一屁股坐在軟沙發上,兩頰紅通通的,看來喝了不少的酒。

“在想你和安德烈公爵。”

女孩兒坐直了身體,雙手放在膝蓋上,她沒有完全說實話,因為一開始她确實是這樣的,但後面的時候,她的思想就不由自主的只滑向那個古怪的公爵身上了。

阿納托利沒有懷疑,或者說他此刻已經喝高了。他靠在沙發背上,先是了一聲,然後才說:“這有什麽可想的。”

海倫讓女仆去弄了杯熱茶過來,然後望着阿納托利,說:“你當時和安德烈公爵吵架的時候,我被吓了一跳。”

阿納托利聽了笑了起來,他懶懶的擡起眼睛,嘴角微翹,那動作令女仆臉紅了。

“您的茶。”

阿納托利沖對方挑了挑眉,眼睛彎了起來,剛想說什麽,不過他又閉上了嘴巴,因為偏頭的時候看見正沖着他翻白眼的海倫。

“這裏沒事了。”阿納托利擺了擺手,打發了女仆出去。

他接過熱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然後又歪着,他真的喝的有點多了。

“他是個好對手。”

年輕的男人用手指輕輕地敲打着膝蓋,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是平靜的。在以前,庫拉金公爵家的小兒子從來沒服過誰,博爾孔斯基公爵是第一個。

“如果他依舊不願意再次服役呢?”海倫問道,然後,她看到男人瞥了她一眼,好像在說,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啊,傻姑娘。

“他會的,人人都渴望功績,渴望榮譽。”

金發的姑娘看着她的兄長。想着,他多年輕啊,意氣風發,可是,她低垂了眼眸,她想起了那個冷淡的公爵,不管怎麽樣,她總是覺得,那個人是不同的。在看不見的角落,有些事情,有些心情,正悄悄的發生了變化。

童山,老伯爵的莊園裏,他正準備休息,但在這之前,他還是決定再去看一眼自己的孫子。

老伯爵穿着白色的睡袍,又披着一件保暖的外袍,他走路的時候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老人,而是腰板挺直,嘴角總是抿着,或者,不時地嘲笑着什麽,這一點,他的兒子安德烈和他非常相像,而他确信,在以後,他的孫子小尼古拉公爵也會如此。

“爸爸。”安德烈很快注意到父親的到來,那似乎是一種本能,這父子倆相處的時候看上去淡漠,但他們總能第一件事明白對方的意思,這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

“睡了嗎?”老公爵簡潔地問着,其實這只是一個開場白,他和兒子講話的時候通常都是這樣。

“已經睡着了。”安德烈站起來,讓出一些位置,好讓老公爵親親尼古連卡的額頭。

“他會好起來的。”

老公爵輕松又确信地說着,他快速的吻了一下孫子的額頭,他不會和瑪利亞一樣,用嘴唇再碰碰那紅撲撲的小臉蛋,或者用手指撫摸着對方的卷發,這種溫情的行為從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即使是他自己的兒子,也同樣如此。

“感謝您,爸爸。”安德烈低聲說着。

老公爵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但他并沒說什麽,只是把雙手背在身後準備離開,但走了兩步後,又停了下來。

“你喜歡那位公爵小姐?”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用一種細致的眼神觀察着對方。

“不,爸爸。”安德烈平靜地說着。

“但你對她挺不錯的,你長這麽大,除了你的妹妹,我沒見你這樣容忍過其他天真的女人,就連麗莎你都……”

“爸爸!”

安德烈略微提高了嗓音,打斷了父親的話語,他幾乎從沒這樣做過,但妻子的名字像是一種魔咒,每次聽見或者瞧見,他的心總是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

床上的男孩兒又嗚嗚的哭泣了起來,安德烈臉色有些僵硬,但還是走過去,彎腰輕輕地碰了碰孩子的臉蛋和頸項,讓他放心。

老公爵聽到兒子那不算有禮的語氣并未生氣,但顯然也不打算就此停手。

“不過她們有一點是一樣的,不是嗎?漂亮,啧啧。”

他嘲弄的說着,但安德烈并沒有生氣。後者擡眼看着自己的父親,沉聲說:“她幫助了我的兒子。”這算是一種解釋了。

“哦,類似于報恩一樣。”老公爵撇了撇嘴,好像突然之間失去了興致。沒過多久,他擡眼看着對方,眼神平靜。

“不過她有一點說的挺對的,你該出去走走了,而不是在家裏發黴,當然,阿爾帕特奇轉述的話語并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提煉了一下。”

安德烈沒有說話,父子倆就在這燭光下看着對方,沒人會懷疑他們不是父子。

老公爵沖着兒子嗤笑了一聲,“你的‘修道院’該拆了,作為我的兒子,我已經對你足夠寬容了。”說完,這位不怎麽和藹的老人就離開了房間。

安德烈抿了抿嘴唇,他的視線沒有落在兒子的身上,而是看向了窗外,皎潔的月光傾瀉下來,他凝視着這一切,思索着。

第二天,安德烈接到了皮埃爾的來信,他不久就要去南方視察他的一些田莊了,所以走之前,希望能來拜訪他。

安德烈瞧見好友誠摯又體貼的話語,放松了身體,他提筆回信了,讓他盡管過來。

傍晚的時候,皮埃爾過來了,博爾孔斯基公爵全家都為此感到高興。瑪利亞和安德烈跟皮埃爾相識已久,他們有感情不奇怪,但就連老公爵都喜愛着這位年輕人。

吃飯的時候,老公爵說了很多話,他只對喜歡的人這麽做,像瓦西裏公爵那種虛僞又精明的老頭,他才懶得廢話。

老公爵喝多了酒,早早的就去休息了,瑪利亞也是,她明天得早起。皮埃爾在安德烈的帶領下,去小尼古拉的房間,跟那位已經睡着的男孩兒說了一聲晚安。

安德烈幾乎是用一種平和的眼神瞧着這一切的,他的摯友,他的兒子,那些在戰場上糟糕的記憶似乎在這一刻裏他遠去了。

“他恢複的很好,我看再有兩天又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了。”皮埃爾在安德烈關好門後微笑着說道。他喜愛這個軟軟的小家夥,不單單是因為他是對方的教父,而是因為那是一個全新的生命,而一個嬰孩對于男性來說,意味着一種責任,女人讓男孩成為男人,而嬰孩,讓他們成為父親。

皮埃爾看着自己的好友笑了一下,而後者,也難得的放松了神情,唇角邊浮現一絲笑意。

☆、第 43 章

“再喝點酒嗎?”

“你總是了解我,安德烈。”皮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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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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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