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亡靈（二）

利希特：“你喜歡戒指？可以，什麽材料什麽款式，告訴我，我送你。”他絲毫沒有收回徽章的意思。

卡洛斯：“就我個人而言不感興趣，要是多年前我還能送你戒指，現在窮鬼一個，拿不出像樣而的東西獻給殿下。”

卡洛斯伸手要将徽章往回推，利希特卻伸出手按住了。

“殿下。”卡洛斯道無奈：“很抱歉我——”

“叫我利希特。”利希特知道卡洛斯明白自己的意思，明知道自己想招攬他為騎士，嘴裏還扯着其他的東西想糊弄過去。

“皇族的騎士不僅要才華品質，甚至對身份外形都有要求。”卡洛斯勸他，“我是個罪人，殿下。”

利希特糾正：“你是功臣。你的才華和品質合作以來我親自考驗過了，身份，前皇子現伯爵，出身夠尊貴，至于外形——如果你的外形被評價為糟糕，那我真不知道還有誰能被評價為外形出衆了。”

卡洛斯有一副好樣貌，如衆多童話故事裏經常出現的王子一般，金發碧眼，他的金發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湛藍的眼睛如天空、如大海，一米八七的個子，見過他的少女們都會将心目中騎着白馬迎接自己的王子換成他的形象。王子身着盛裝騎着白馬，帶他們踏入童話世界。

可卡洛斯已經不是王子了，也不想成為白馬王子。

“殿下說笑了。光論樣貌，任何人在你面前都得自慚形穢。”

帝國的紫鳶花。

利希特是個很漂亮的孩子，他完美的繼承了父母面貌中的優點，小時候簡直如同天使一般可愛，長大了也是個美人。十六歲時在王室正式對外宣傳資料上出現了利希特，在這之前因為年齡不夠，都處于保護狀态。

于是王室美麗的花朵出現在了公衆視線裏，不知何時，“帝國的紫鳶花”這個名號就落到了利希特身上，以稱贊他的美貌，這個詞甚至被收錄進官方資料裏。即使是在組織裏的卡洛斯，也能了解這些。

被冠上這個名號，是民衆的愛，盡管可能只是對樣貌上，淺顯的愛。

利希特自己是不會把這個詞挂在嘴巴上的，且不說王室不是孕育花朵的溫室，就算真的産出花來，也絕對，沒有嬌滴滴、柔弱的花朵。光明、聖潔的紫鳶花，只是民衆給他的符號，卻不一定是真正的他。

“別着急，你再好好考慮一下。你的确立了一件大功，可是卡洛斯，你覺得這樣就足夠了？八年的時間。”

利希特松開按在徽章上的手，目光直刺卡洛斯，“你想幹什麽？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生的氣息，你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真是敏銳的皇子殿下，卡洛斯感慨，或者說不愧是曾經的摯友？

利希特繼續他的發言。

“以諸星帝國國民平均壽命來說，三百二十歲，組織不知道終結了多少尚未到平均壽命的人生，那些無辜的人被迫的失去了之後的歲月，他們之中或許有人能為世界創造無限價值，或許能幸福快樂度過一生，有一個愛人，再有孩子将這股幸福延續。”

卡洛斯依然是一副吊兒郎當的臭樣，但是他在膝蓋上敲打的手指更用力了。

“八年裏有多少人失去了無法挽回的東西呢，你覺得這就夠了麽？你甘心嗎，卡洛斯？”

卡洛斯是矛盾的，痛苦的，他在邊緣中掙紮，孤獨又絕望，利希特不敢保證自己完全摸清了卡洛斯面朝的方向，但他不會任何努力都不做就放棄掉。

對一個在地獄邊緣彷徨的孤獨者，只需要一點小小的外力他或許就會完全沉入深淵，也可能被拉入陽光底下，一份外力會造成怎樣的效果誰也不敢保證，這是一場賭博。

“雖說讓你別着急，但實際上并沒有過分寬裕的時間。我希望最遲明晚你能給我答複。”

利希特起身，将手裏一直捏着的那枚黑色棋子放在了徽章邊上，是黑色的騎士。徽章上白色的金屬羽翼被陽光渡上了一層流光，它旁邊黑色騎士因為黑色而顯得肅穆，但也沒能逃過陽光的普照，黑色的棋子看上去熠熠生輝。

利希特的聲音柔和下來，他的嗓音十分好聽，優美而舒心，人們會想用這樣一副嗓音去歌唱該會多麽美妙，啊，天使的容貌與天使的嗓音，多麽令人陶醉。可利希特并不把自己比作多麽神聖的人，他的一切都是他的武器，用來欺騙、蠱惑獵物，引誘他們深入泥沼。

“我需要你，卡洛斯。”他溫柔的說。

利希特留下徽章就出去了。還是那麽愛自作主張，這方面真是一點兒沒變，不過卡洛斯沒能及時抱怨出聲，因為利希特出去後，他在房間裏吐了個昏天黑地。

兩天兩夜滴水未進的胃果然承受不住猛然的暴飲暴食，饒是A級體質，卡洛斯也被折騰得夠嗆，而且在利希特面前忍了半天，這會兒加倍難受。

“嘔——！”

卡洛斯這會兒有些後悔在利希特面前裝模作樣了，顯然，他的表演并不成功，無論是流氓還是粗魯的野蠻人，利希特表現得毫不在意，估計卡洛斯就是扮成個瘋子，利希特也會照樣我行我素。

實際上他很擅長僞裝與表演，只是這回表現得太不走心，以至于被利希特一眼看穿。

他要我當騎士，這樣的我。卡洛斯自嘲，他擡起頭來，鏡子裏的人因為方才一番折騰狼狽不堪，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粗鄙又肮髒。

鏡子裏的人是誰？是你嗎，是卡洛斯·貝爾曼嗎？

卡洛斯伸手，看上去要一拳頭砸碎鏡子，但最後只是将手貼在了鏡子上，一動不動。

『你覺得這就足夠了？』

『你甘心嗎，卡洛斯？』

皇子的話語在他耳邊響起。

足夠嗎，甘心嗎？可你已經如此不堪，爛到骨子裏，靈魂醜陋又可悲。可你如此不堪，他還是朝你伸出了手。

『我需要你，卡洛斯』

機器人正在打掃着狼藉的屋子，棋盤上，黑色的騎士和徽章安安靜靜。

利希特在走廊上接到一個通訊，走路時不方便視屏通話，他将光腦手環上的通訊片取下來貼在耳邊，金屬自動變化為耳麥穩穩戴在利希特耳朵上，利希特接通了通訊，耳邊響起一個十分可愛的聲音。

不停歇的工作中，這個聲音給他心靈帶來片刻喘息，利希特整個人都柔和下來。

“嗯，找到了，之後就能讓你見他。”

“狀态……”利希特頓了頓，沒有瞞着通訊那頭的人，反正以他的細膩，只要和卡洛斯見面就能察覺一二，沒有必要此時隐瞞。

“身體狀态很好，他從小體質就強悍，跟我不同。就是心理上不太對勁，雖然儀器檢測沒有問題，在醫生面前也裝模作樣，但在我面前多少吐露了些實話，老實說，他心理狀态很危險。”

“別擔心，心理問題掩蓋不了他的優秀，你知道我喜歡優秀的人才。”

“哈哈，唔……或許我并沒有那麽好心？”

新的通訊進來，還有很多工作等着他處理，組織沒了，善後的事還有許多是需要他批示才能執行的。利希特沒有急着立刻挂斷通話，而是又不慌不忙又說了一分鐘，這才結束對話。

總督府的前身是貝爾曼皇宮保留下的部分宮殿，改建後作為星球的頭腦運作，為了迎接皇子入主再次進行了改造，劃出了供皇子居住的行宮，成了如今利希特看到的模樣。

既熟悉又陌生。恐怕對卡洛斯來說更是如此。

當年被母親稱贊的花園還在，并且在行宮範圍內，但利希特到這裏後還一次都沒去過，或許是沒有閑情逸致，或許是刻意避開。

晴空下的花園裏，各色花朵搖曳生姿，香氣與顏色都恰到好處搭配在一起，這種時候配上一杯芬芳馥郁的紅茶，聆聽鳥兒的伴奏觀賞樹影與花朵起舞，享受一個美妙的下午，再合适不過。

但美妙不等同于寧靜。

“你居然打我！？”十歲的利希特不可思議瞪大眼，被打了那麽一下，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養尊處優的皇子從沒遭遇過這樣的事，侍從也好選出來的玩伴也好，哪一個不是恭恭敬敬不敢逾越——盡管刻板無趣，他也希望能出現點有趣的人，但還是被眼前發生的事吓到了。

“你居然為了一塊蘋果派打我！”

“小聲點兒小聲點兒，你看你大吼大叫像什麽樣子，有失風範。”十二歲的卡洛斯撇撇嘴，“我不就在你手背上敲了一下麽，大驚小怪，這是對你染指我蘋果派的懲罰！”

利希特：“都紅了！而且很痛！不敢相信，為了一塊蘋果派，而且是在我盤子裏的蘋果派！”

卡洛斯高傲的宣布：“所有蘋果派都是我的，分給你的人有錯，想吃掉蘋果派的你也有錯！”

利希特頭次遇到如此不可理喻的人，他覺得受到了冒犯，卡洛斯成功的挑起了他的火氣，對方同樣是王子，這裏是貝爾曼的宮殿，他不能叫人來捉住這個無理取鬧的家夥，可他剛被打了，手背還火辣辣的疼。

因此利希特自食其力，有生以來頭一回親自上陣打架。

卡洛斯打出生就是A級體質，受上天眷顧，體能體術方面常人拍馬莫及，利希特這個F體質的人揮出一拳，輕松被卡洛斯正面接下，小小的手掌包裹住小小的拳頭。

“哇，”卡洛斯眨眨眼，“你這才是揍人的行為，而且一點力氣也沒有。你真的是男孩子，不會是穿着皇子衣服的公主吧？”

年幼的利希特還會在意自己外貌，因為他十分讨厭別人因為這張臉把他錯認成女孩。

卡洛斯成功的踩住了貓尾巴，小貓要亮出爪子了。

利希特臉蛋漲得通紅，盡管他體質很弱，但武學課也有好好上，出手力道小但卻有章法，不過同樣接受着皇族教育的卡洛斯并不把他拳腳放在眼裏。

憤怒的小貓追趕着金發王子，卡洛斯幾乎是在逗着利希特玩了。

“你打不到我打不到我，诶喲居然打中了，哈哈哈但是一點兒都不疼啊哈哈哈哈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這邊這邊喲喲喲！”

“你站住！你這個無禮之徒！你、呼，我命令你站住！”

“命令？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有本事來追我咯咯咯！”

仆從們焦心不已，這、究竟是打架還是在玩鬧？無論如何不能讓任何一個殿下受傷，于是一群人圍着利希特和卡洛斯團團轉，生怕一個沒盯緊讓兩人受到什麽傷害。

花園裏鬧成一團。

安娜皇妃看到這一幕，她不但沒有阻止，反而放聲笑起來，她的笑容讓所有花朵黯然失色，她的笑聲比百靈鳥兒的嗓音更動聽。

她欣慰的說，這樣才是孩子，利希特那小子，人小鬼大，成天只愛看書，也不知随了誰，都快成個小老古板了，這樣多好，男孩子，就該打鬧，歡笑，孩子的笑容是世界的瑰寶。

“你不能奪走我的樂趣利希特，你要多笑笑。來貝爾曼是對的，感謝這次旅行讓你遇到了卡洛斯。”

利希特朝安娜伸出手，卻什麽也沒有抓住，景色突然就變了，他們身處的并非貝爾曼皇宮，卡洛斯也不在。帝國皇宮之中，安娜倒在血泊裏，鮮豔的紅色從她身體裏浸出，飛快的浸滿了利希特視線，視野所及之處除了紅色什麽也看不見。

利希特猛然睜開眼，畫面破碎，夢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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