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歸來
這天下午, 放下電話簡單收拾了一下,顧黎清便和大院的一行人, 心急如焚往仙林縣城趕。
關家一家出動了四口人, 夫妻兩人,兄妹兩人,然後窦家還去了一位,窦媽媽平時最疼溫爾, 本來在林家坐着玩樂的,一聽說那小姑娘一個人回老家奔喪,心疼的眼淚都掉下來。
左曦和蔣帆也去了,陪在顧黎清身邊,寸步不離。
總共三輛車, 開到仙林新縣城,兩個半小時。
從林斯義給的地址上,他們找到了當地“三孤”救助辦, 得知更加全面的消息。
溫爾一家,當時除了她在受災嚴重的仙林中學被搶救出, 她母親和兄長都在城區的出租屋內遇難。
且建築幾乎夷為平地, 遺體難以尋找。按照失蹤人口三個月了無音訊即被定為遇難的準則,她兄長和母親皆以死亡人口論之。
而意料之外的, 今年四月下旬, 她母親遺體竟然在郊外一處臨水山莊廢墟中被挖出。
因為臨水,雖遺體形态被損壞,但并未高度腐爛, 反而形成法醫學上的“完好保存”。
她舅舅一家已完成直系親屬DNA的鑒定,确定遺體屬她母親。
溫爾回去,先在殡儀館認屍,接着簡單辦了場喪禮,将遺體火化。
當地“三孤”救助辦将顧黎清等人領到時。
溫爾正等在骨灰領取處。
天當時陰。
灰蒙蒙似要落雨。
她穿一件白色襯衫,腿上套着一條藍色牛仔褲,幹幹淨淨的紮着馬尾,臉頰上不見悲痛,顯得有些放空的眼神,盯着欄杆外一枝随風飄搖的不知名花朵。
心思不可捉摸。
明明看着簡單的人,卻悄悄一個人回來辦喪禮,不需要同情,不需要陪伴,堅韌強悍的氣場叫旁觀者不知以何種姿态面對她。
“溫溫!”好在關蓓蓓沒心沒肺,當即打破衆人初見到溫爾獨守骨灰領取處時的震驚,率先往臺階上跑。
溫爾回眸。
關蓓蓓已沖上來,當即緊緊來了個擁抱。
“你怎麽回事?”抱完後,關蓓蓓急地面紅耳赤:“回來都不說一聲,這麽大事呢你一個人怎麽辦!”
溫爾想回複,不是一個人,餘光卻瞧到顧黎清等人,頓時,訝異在原地。
“就你一個人嗎,溫溫?”窦媽媽目光慈愛又憐惜的看着她。
溫爾嘆息一聲,朝衆人勾起唇角:“舅舅他們在公墓那邊。因為處理骨灰……需要一點時間。我先等在這裏。”
“那你呆會怎麽走呢?”顧黎清問。
溫爾指了指右前方的山上:“公墓就在那裏。我走過去就行。”
“抱着骨灰盒?”蔣帆感到不可思議。他想,怪不得林斯義氣急敗壞成那樣,這姑娘簡直把自己當鋼鐵俠用。
一個達到法醫學上“完美保存”的屍身是多麽吓人,她不但認屍了,還一個人抱着骨灰盒往山上走。
不說怕吧,她心裏該凄涼成什麽樣子呢?
随着溫爾的點頭。
衆人皆是鴉雀無聲。
關蓓蓓首先紅眼,說:“那我們陪你一起。”
溫爾笑着“嗯”了聲。
這場陰雨始終不落,也不知在等什麽。
封存骨灰盒時,似挂了幾滴水珠,溫爾本來一聲不吭,急忙就對忙活在墓前的師傅說:“叔叔,請給我媽媽遮一下。”
師傅一聲“好的”音落,溫爾就察覺到頭頂上有一把傘。将她罩住的同時,也遮住了墓坑裏的骨灰盒。
她說:“謝謝關城哥。”
關城撐着傘沒回話。
溫爾垂眸,繼續盯着師傅勞作。
其實總共過程不到半個小時。
她的母親便安安靜靜躺在那個小坑裏。
溫爾想起母親生前,最後一次見對方,是在悶熱夏日午後,她中午回來做中飯,将飯菜燒好,自己草草吃了幾口,又急着往學校趕,想多做幾道數學題。
母親當時在梳妝臺前吹頭發,對她說,“晚上不用趕回來,我不回來吃了。”
溫爾沒問她去哪裏,下意識過問溫智鑫怎麽辦,溫智鑫不吃剩飯剩菜,她每餐都要現做。
母親不耐煩回眸,“你把他伺候那麽好幹嘛?賤樣子。”
不知那句賤樣子是罵溫智鑫還是罵的溫爾。
那次一別後,不到三十分鐘,就發生了大地震。
想來母親當時正在飯桌前用餐,而溫智鑫在她離開前也是睡在卧室內,溫爾便認為他們都被掩埋。
沒想到三十分鐘,母親竟然到了郊外一處旅游山莊。
那麽,溫爾給她做的那頓飯,理所當然沒有享用了吧。
這就是此生,母女間最後的聯系了。
“溫溫,難過的話,可以跟阿姨聊聊。”從公墓回來,下午五點鐘,天空鉛雲籠罩,群山環繞的仙林新縣城,正焦急等着一場雨來。
将下不下最是悶熱。
嶄新的街道上,規劃齊整,坐在街頭邊,仿佛是來到哪個旅游景點,一點人間煙火氣無。
顧黎清拉着溫爾的手,靠在牆邊,想跟她聊聊。
溫爾卻反向安慰起來:“阿姨,我沒事的。都快一年了。這條街上,每家每戶都有親人喪生,大家都在向前看,我當然也要向前。”
“是這樣最好了。我們怕影響你學習。現在,你最重要的是學習。知道嗎?”
“知道。”溫爾點頭。
然後笑着将手從她掌心移出,站起身說,“阿姨你坐一會兒,我去安排晚飯。吃完了盡量早回去。”
“好。”
看着小姑娘進了堂屋的背影,顧黎清還是不放心,她去街上找到關蓓蓓,讓蓓蓓跟着她。
關蓓蓓和其他人正在新縣城的街頭稍作參觀,聞聲立馬點頭跑回去。
左曦在陰風中裹了裹風衣,對沉默不語的關城說:“到底什麽情況,斯義說了會回來嗎?”
顧黎清聽到,奇問:“他并沒有告訴我會回來啊。”
蔣帆看關城。
顧黎清也看關城:“現在事情已經辦結束,他回來也沒意思。你能聯系上他,就跟他說不要回來了。南京那麽遠。”
“我不清楚。”關城無可奈何松了松自己指關節,煙尚夾在指中,低啓聲:“他有自己的打算。外人管不上。”
于是這段談話又以無邊的沉默為結束。
這一行人心情都沉重無比。
看得出來,溫爾過去生活得并不好。
但她又溫柔善良的不似這小地方可養出來的人。
令人刮目相看,令人矚目。
璞玉染塵,最為憾。
大家沉默站了一會兒,紛紛往回走。
長街寂靜。
從他們剛才出來的那家門口燈光中,突然傳來一陣瓷片碎裂之聲。
在後院中。
衆人一驚,首先想到是不是溫爾出了事。
然而,事情的确是跟溫爾有關,卻不是她出了事,而是她舅媽出了事。
這個巴蜀女人,臉蛋有兩坨高原紅,顴骨奇高,光長相就刻薄不已。
“怎麽了?”蔣帆走過去,将溫爾往自己身後拉了拉。
院子裏站滿了溫家人。
還有些過來吃喪酒的街坊四鄰。
露天擺的大圓桌,一共有六張,有一張臺面被掀翻,殘羹冷炙被打翻,和碎片一起面目猙獰的躺在地上。
“這是幹什麽?”溫爾冷笑一聲,自蔣帆身後,無動于衷地睨着地上撒潑的女人:“你不是我舅媽嗎?一定要給我難堪?”
“丫頭。什麽叫給你難堪?”發聲的是她舅舅,一個身高體瘦的精明男人,他說話時眼光瞟着蔣帆一行人,明顯話說給他們聽,“各位都是大地方來的,都曉得我們這裏經過天災各家都苦,我也不好過,不然不會把小耳朵送走。這一年,我是處處打聽我姐姐的下落,終于有了消息,忙前忙後把她送上山。現在就只剩一個外甥女,和我血脈相連,我就打算讓她回來,之後新學校開學,好好在我這裏念書,不麻煩在場各位。可這丫頭倒好,說回來可以,那個遇難人員補助金……不就八千塊錢,非要跟我要回來!”
“颠倒黑白。”溫爾怒極反笑。
“什麽颠倒黑白,事實就是大家都聽到咧,你跟我要你媽媽補助金,和你自己每個月六百塊的孤兒補助!”
“六百?”左曦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六百夠她腳上一雙鞋嗎?”
“你們是欺負人!”溫爾舅媽聞言發瘋,撿起地上的碗片又砸又扔,其說來就來的撒潑相令溫爾不敢靠近。
不是怕對方,是覺得丢人。
她幾乎心如死灰,在一片混亂中,對顧黎清等人說:“叔叔阿姨們先回賓館吧。我自己處理。這是我們家務事。”
關城告訴她,不要怕。然後對地上撒潑的女人說:“你再他媽吵,我把你整個院子砸了信不信?”
他放狠話信手拈來,且氣勢叫人一看就非開玩笑,很有震懾人心的作用。
溫爾舅媽果然就哽咽着收斂,但仍左一句右一句的你們欺負人……
溫爾笑了笑,索性丢人丢到底道,“我什麽都沒幹。進來問一聲有沒有空桌子,我這些叔叔阿姨們都還沒吃飯。就問了這一句,你直接就掀一張桌子,說大家都別吃,全讓給我們吃。我吃你什麽了?”
“溫溫……”關蓓蓓目睹全程,從小到大養尊處優也沒見過這種市井小民,心疼溫爾都心疼死了,紅着眼,拉她胳膊,想叫她別說,直接回家得了。
溫爾卻充耳不聞,掃視全場,笑談:“這幾年住你們家屋子每月房租都交,不夠的我寒暑假出去打工補你們。在我的角度,我從來不欠你們。出事後,政府給我的所有現金補助,全部交給你們。我自己除了吃救濟糧,沒吃過你們家一口飯。”
“那是你哥哥欠我們的,他騙了我們家錢!”
“舅媽你別鬧。你鬧你去地府鬧。溫智鑫在地府。我把補助卡給你,是我心善。我心狠,他負的債一毛錢都跟我沒關系。我這次回來,只是将我媽安葬。過程中一切費用都有政府兜底。你在這裏大擺喪席收禮錢也不關我的事。只不過家貧無宅,來者是客,以為舅舅對我是有一點情分,最起碼薄席會有一桌。是我想錯了。也做錯了。以後,就當我震死了,舅舅也別念着我是什麽親外甥女。我不會再回來。”
溫爾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跟這座城,是徹底斷了。
斷的幹幹淨淨,一絲情分沒有。
她甚至負氣的想,當時林斯義千辛萬苦救她出來是不是錯了。他救了沒有念想的她,又給了她一份幾乎高不可攀的念想。
這好像,比了無牽挂還要嚴重。
“溫溫!”幾位阿姨在後頭叫她。
溫爾實在想等她們,多謝列位的關心。
但是顏面盡失。
她只有目不斜視,堅決地往前走。
至少得走出這個家。
走出這條街。
“別激動。”肩膀上有一陣抓握痛,不是對方下手不分輕重,而是她走得太過猛烈,對方制停她不得不用了好大的力。
擡眸,迎接到一雙琥珀色充滿歉意的雙瞳。
關城比任何一個人都先到達她面前,此刻站在她面前,擋着街上肆無忌憚的狂風,發絲也被吹得淩亂,對她說嘆息一聲:“停在這裏。我過去拿車。一起回家。”
回哪個家?
溫爾想問。
不過,在關城等着她,甚至渴望她開口時,她卻點頭,若無其事一笑,“好的。”
關城眸色一沉。開始讨厭她的厚重外殼。
但是,拿她無可奈何。
他沒有哄姑娘的經驗,束手無策,觀察了她好幾眼,才跟後面追上來的左曦說,“你看着她。”不放心地轉身,到街對面去取車。
“我看什麽呀,我不也要取車嗎?”左曦跑地氣喘籲籲,對着關城背影發了一聲火,然後又抱歉地扭過頭對溫爾笑:“不是對你發火。是氣你那些極品親戚。不過沒關系了,早斷絕關系早解脫。我也過去拿車,你哪裏也別跑哈。”
“你去吧。”溫爾對她點頭。
“溫溫!”此時關蓓蓓和長輩們也趕上來。
蔣帆和左曦見有人陪伴她,自然是結伴去取車。
此時,天空開始紛紛揚揚飄起線雨。
寂靜,嶄新的街頭,路燈隔十米站一根,兢兢業業守護雨夜的小縣城。
“咱們也過去吧,下雨了!”關夫人提議。
其他人附和。
溫爾腳步擡了三次,忽然,身體驟停。
只見昏黃街頭,紛揚雨線中,一輛車身玄黑的越野不知從哪裏趕來,剎車聲在前方時便刺耳響起,接着,剎在一家糕點坊前,車前燈閃了兩下,駕駛座跳下來一個男人。
對方穿得單薄,好像是一件深灰色長袖T恤,下身黑長褲,腳上是低幫鞋,腳踝有一點點露出外面。
溫爾将對方從頭到尾盯得仔細,都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
因為當對方從街對面朝她小跑過來的時候,她眼前花了,被淚水遮蓋。
她聽到身邊有人,不知是誰說,“是斯義。”
她便委屈至極。
也同樣向他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但是當被自己朝思暮想的一個男人瞬間給用力摟住時,她除了哽咽,除了泣不成聲,什麽都做不了。
果然是當兵的人啊。
擁抱的用力程度,讓她受不了。此時,她卻需要這種力度。
林斯義緊緊抱着她,口裏一疊聲的安慰,不知說了什麽,溫爾沒記住,此刻,她需要是他的聲音,說什麽無關緊要,他聲音在就好。
……
對面街上,三輛車依次停開,剛才那麽大的剎車聲,每個人都被驚動。
蔣帆還沒走到自己車前,和左曦一起杵在關城車邊,他搗了搗已經上了駕駛座的關城胳膊,說:“完了。林斯義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一出場就知有沒有,氣氛杠杠的。
每個評論都恨不得紋到眼睛裏細看的作者君表示:請大把向我砸評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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