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 五感完全喪失就意味着死亡。但是好在古河軒別的經驗不一定充分，但是死來死去的經驗卻還是相當充分的。

因此當他意識到自己“死”了的時候, 他立刻就用自己的靈力将靈魂好好保護起來, 必須先休養一下，不僅僅是身體，靈魂上的創傷也很巨大, 如果不好好休養的話，只怕他的靈魂回到身體裏，就會立刻重複先前那種無序的感官信息湧入的感覺。

這實在太糟糕了。

古河軒陷入了寧靜的黑暗之中。

“失禮了，但是還請問，你所說的……時間是？”雖然知道眼前這人不會欺騙自己, 可是麻倉葉王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又問了一遍。

“現在距離您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百年了。”桔梗認真地說道。

“……好，好的, 抱歉, 是我失态了。”麻倉葉王咳嗽一聲說道。

“不，沒什麽。”桔梗倒是很能理解對方的感覺，這種一覺醒來物是人非的感覺，雖然她自己并沒有這樣的體驗, 可是這種事情想象胰腺癌都會讓她覺得害怕。

五百年的時光，哪怕對于妖怪和神明來說都不是一段短短的時間。

“說起來, 麻倉先生你要留在這裏嗎？”桔梗示意楓跟着自己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忍不住地回頭問道，“我的意思是……”

“啊, 我留在他身邊就好。”麻倉葉王立刻就回過神來，他露出禮儀性的微笑，“接下來的幾天就要麻煩你的看顧了。”

“好的。”桔梗離開的時候就看到麻倉葉王擡手設下一個結界，然後就從那個男人的身邊消失了。

“桔梗大人？”楓跟着對方走出了好一段距離之後，才有點怯怯地問道，“桔梗大人，那個人讓他留在那裏真的沒關系嗎？你不是說他是……”

“噓，不要說出來。”桔梗伸手掩住了她的嘴巴，“麻倉葉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算是陰陽道上的人也說不清楚。現在流傳下來的文獻關于那位大陰陽師都只是寥寥的幾句話而已，只有麻倉家依然遵循着古訓試圖找到對方的轉世。”

“也就是說，他不是壞人？”楓有點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巫女姐姐。

“不知道，畢竟時間過去了那麽多年。”桔梗嘆了口氣，“不過那個人的事情就只到這裏，以後不要再提了，我雖然對那位大陰陽師并沒有惡意，可是也不想招惹上陰陽道上的人。”

Advertisement

她說着，風從她的身側吹拂而過，吹起了她漆黑如墨的秀發。

麻倉葉王回到古河軒的庭院裏之後，還是有點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糾結之中，他并不是一個喜歡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好不容易回到原本的世界卻被人告知已經過去了五百年了這種事情，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很快就接受下來。

在他的時間裏，他只是跟着古河軒到別的世界轉了兩圈，撐死沒超過五年，可回到自己的世界就一下子變成了五百年之後……而且如果他估算沒有錯的話，這可一下子就到了先前那兩個世界的時代差不多的年代了啊！

麻倉葉王表示他也想靜靜了。

別問他靜靜是誰！

接下來的幾天，桔梗每天都會去一趟本來是放置病人的屋子，好在最近沒什麽人受傷，不然就那個男人這樣一副跟死了沒兩樣的狀态放在那裏，只怕會讓其他人産生恐慌的吧。

她一開始也是有點被吓到的，但是在注意到一旁放着的靈刀始終閃爍着靈光之後，她多少也有點松了口氣的感覺。自從那一次之後，她也沒有再遇到麻倉葉王的靈魂，照例給躺着的男人輸入靈力之後，又體貼地将他身上的繃帶解開換上新的藥草。

無論如何，身體上的傷口還是要用藥草慢慢治療的。

身為醫者，桔梗看着已經骨瘦如柴的這具身體，并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覺。只是有點嘆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清醒過來。

收拾好東西，她才轉身走了開去。

就在她離開之後，麻倉葉王的靈魂便出現在了古河軒的身邊，他有點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走出門的去巫女，又回頭看了看依然和死屍無異的古河軒，伸手撫上了他的臉頰，“真是的，這麽長時間了，你怎麽還不醒來。難道想要再死一次麽？”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古河軒的手指忽然抽動了一下。全神貫注地看着他的麻倉葉王立刻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掌。

但是随之而來聽到的信息卻讓他有點懵，“觸感不對？看到了半透明的手指？”

麻倉葉王低下頭去，确認對方的眼睛依然死死閉着，他猶豫了一下，将手指收了回來，對面的心音便又消失了。

“怎麽回事？”即使是麻倉葉王也不會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五感混雜這樣奇怪的病症，但是能感覺到對方在一點點地好起來，這就足夠了。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古河軒成長到了16歲之後，就已經不再能被稱為少年了，不論是整個時代對年齡的看法，還是他的身高。

是的，古河軒才16歲就已經有171公分了，放在當時的同齡人裏簡直鶴立雞群。

說到這個事情，麻倉葉王自己就是個例子，他作為一個有着180公分身高的男人，在當時的平安時代完全就是跟古河軒一樣的出類拔萃——這詞語用在他的身高上真沒用錯。

要知道，當時的陰陽寮裏哪怕是魁梧如蘆屋道滿，單純從身高上來說也沒他高。

要不是那會兒大家都習慣穿皮鞋還戴烏帽，只怕他……嗯，不是只怕，那會兒就有很多人恨不得鋸掉他的腿了。

“就算不是孩子了，還是這麽不讓人省心……”麻倉葉王無奈地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快點好起來吧，我們可是回來了啊。”

古河軒也在拼命努力，可是他現在依然處于五感混亂的情況裏，他甚至沒有力氣去睜開眼睛，因此只能選擇部分開放觸覺。

可是觸覺開放之後，卻是同樣的五種感覺都一起跑了進來，古河軒甚至很難确認自己感知到的部分，到底有多少是真正“感覺”到的，那麽多通過手部接觸而“看到”“聽到”“聞到”“嘗到”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

特別是感知功能失常的現在，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血管裏鮮血奔流的畫面，這感覺實在是糟糕透頂。

他在幾次嘗試失敗之後，不得不選擇換個方向去嘗試。

古河軒開始嘗試完全地摒棄掉某種感官，這是非常危險的嘗試，哪怕是靈魂也不可能做到全方位的感知，而從靈魂上來說，一旦徹底摒棄掉某種感官，很有可能等到回到了身體了之後他也沒辦法修複這種感覺。

就在他即将作大死的時候，他完全黑暗的靈魂空間裏忽然聽到了聲音。

“滋滋……檢測到宿主身體進化……滋滋……滋……身體機能……提升……”從來都只通過信箋來溝通的系統第一次發出了聲音，完全機械化的聲音在他的靈魂空間裏響起來，一下子就将古河軒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系統？”

“是的……這裏……系統。”對面的聲音像是混雜着很多噪音一樣，聲音的響動非常緩慢。

“系統，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古河軒連忙大聲地問道。

“請宿主……開放心靈空間……聲音……”對面的聲音一點點傳來，古河軒愣了愣，随即便打開了一直包裹在自己靈魂外側的靈力屏障。

“親愛的宿主你好，由于前一次的時空穿越，宿主你的財富不夠支撐穿越完畢，導致你遭受了時空亂流的侵襲。”系統藍色的界面在古河軒的面前打開，他已經好久沒正常地看到什麽東西了，此時能看到正常的文字和幾何圖形，他甚至有種懷念的感覺。

但是在看清楚上頭寫了什麽之後，古河軒就有種想要将這個屏幕一拳頭打穿的沖動，“什麽叫金額不夠！我明明之前在系統裏充了5萬金的！”

“宿主你是否忘記了，你被星軌卷進去了的事情。”系統不緊不慢地顯示文字，“星軌的碎片造成的傷害本該讓宿主立刻變成四季崎日和的狀态，是系統将之抵擋了下來，這是需要扣除金錢的。”

“……”古河軒眼神死地看着這個大言不慚的破系統，一發星軌的問題而已，就算他立刻死了再穿越也不可能要浪費那麽多錢好麽！當他是傻子嗎？

“宿主，系統必須提醒你一個，星軌的碎片并不是一般的東西，事實上星軌碎片作為數學意義上的高位面物質，本來不可能存在實體也不可能會傷害人體，但是可以作為數學率武器對現實上存在的任何一種物質進行修正與消滅。”

系統忽然說了一堆古河軒完全不能理解的東西出來，他忍不住擡起手來，“等一下，什麽叫數學意義上，什麽叫數學率武器……？”

“……抱歉，是系統計算失誤了，宿主是否有學習高等數學的意向，若是有，系統将會竭盡全力将宿主送去下個高科技位面。”面前的藍框框裏忽然冒出來了這樣的文字。

古河軒忽然忍不住地就覺得背後冷汗不斷冒出來，“請，請稍微等一下，高數什麽的……”

“了解，系統将用簡單的語言對宿主先前的狀态進行描述。”面前的藍色方框裏的文字迅速地一變，“星軌的定義與描述來自本位面人員的觀測，并不準确，詳細定義以宿主目前的科技水平無法準确理解，故仍舊先以星軌對其命名。‘崩碎的星軌’以系統所屬的科技觀測來描述，相當于在一定區域內改變基本的數學運算規則，使得原本建立在該數學運算規則上的東西進行崩毀的自然形成的數學率武器。該數學率武器可作用于任何可被描述可被計算的東西，即，星軌的碎片可傷害到你的靈魂。”

“……”看了一大堆東西，結果只看懂了最後一句話的古河軒深深地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需要去補習一下科學知識了，可是就他這樣一個生活在各種不科學世界裏的人要他去學習科學知識也太強人所難了啊！

又不是奧術X座！（喂）

古河軒嘆了口氣，“也就是說，事實上你幫我抵擋了星軌碎片對我的靈魂的傷害的意思嗎？”

“是的。”系統做出了肯定的回複。

古河軒深切地覺得，自己要跟這個破系統進行溝通實在太困難了，錢什麽的，雖然那麽多被吞了他非常肉痛，但是看到系統敢這樣跳出來跟自己說話，也就意味着最重要的麻倉葉王并沒有出事。

見過幾次彼我木輪回之後，古河軒現在已經能夠非常輕快地掌控好自己的情緒，不至于讓它出現什麽過于激烈的波折了。

“那麽，我的身體現在是怎麽回事？”古河軒想起先前聽到的話語，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這樣五感混亂的情況，你難道要告訴我說着是在進化？”

“是的，宿主的身體十分難得地開始了進化。”系統居然還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人類的自然進化異常稀少，特別是宿主這樣通過時空亂流的刺激而産生的自我進化，這也是系統不采取行動的理由。”

“這種狀态，叫進化？”古河軒一臉不可思議。

“肯定，五感共鳴，這是在帝國內部都很少有人能夠通過自我刺激産生的特殊肉體進化。”系統給出了準确的回複，“共感覺是一種非常難得的能力，當你正确掌握該能力後，對你的戰鬥修行都有着非常大的強化。”

古河軒覺得有點難以相信，“五感共鳴？就是先前那種五種感覺混在一起的情況？那種情況到底哪裏好了？”

“共感覺可以極限程度地提升你對危險的洞察和對外界信息的理解。”系統給出了這樣的回複，“并且，同時處理多種信息将可以極大地強化宿主的大腦功能，以起到腦域開發的作用。”

系統的藍色方框上不但顯示出了共感覺的好處，還出現了一本共感覺修行手冊的書籍，但是古河軒看到這個如同附件一樣的小冊子的時候，他就有了種不太妙的感覺。

古河軒咬着牙齒将方框上的移動條拉到最後，就看到修行手冊後面大大地标注着“1W金”的字樣，他頓時有種朝天翻個白眼昏過去的想法。

“請放心，該金額已被扣除。”系統非常體貼地在下面又追加了一句話，“宿主可以放心學習。”

古河軒只想跳腳，之前是誰說的系統錢不夠了，所以之後不能支撐屏障的？

就在這時候，系統的對話框忽然就消失了，只在半空中懸停着一本書籍一樣的東西。

古河軒伸手用力地按掉腦袋上青筋，再三告誡自己，不要跟這個破系統怄氣，這才伸出手指電上了那本奇怪的書。

很快，書中的知識就像是流水一樣湧入了他的腦海裏。

共感覺，人類對于外界的各種感覺機能同時打開并同時處理感知到的信息所産生的特殊能力，在掌握共感覺之後，有着該能力的人甚至可以對自己的身體精細操作到血管的程度。這種能力不僅僅可用于自身實力強化，還能極限感知外界信息。

古河軒按照書上寫的東西，一點點地嘗試開放自己的感覺功能，瞬間湧入大腦的無序信息在手冊的指導下一點點變得可以理解起來。

“阿軒，你沒事了？”文字出現在他的眼前，古河軒有點艱難地睜開眼睛，就聽到麻倉葉王正坐在自己的身邊。

“還是沒有完全掌握，不過好歹可以處理信息了。”古河軒有點苦悶地想到，他現在的喉嚨完全就是幹啞的，就算想要發出聲音，也只能看到氣流進出的畫面。

麻倉葉王看着古河軒終于睜開眼睛，總算是松了口氣，“都已經一個月了，還好你終于醒過來了，不然桔梗離開的話，就有點麻煩了。”

古河軒現在虛弱的要命，之前他的身體一直幾乎就是屍體狀态，能夠維持他生機的只有桔梗那純淨的靈力，就算是麻倉葉王也不行。

并不是靈力不夠純淨，而是麻倉葉王現在并不算是生者，他的靈力自然不免會帶上靈魂的氣息，這樣的氣息對一個半死的人來說不能長用，不然陰之力會侵蝕本來就已經極端衰弱的身體，導致古河軒真的死掉。

“怎麽了？”古河軒的眼前還是有點看不清東西，麻倉葉王伸手過來蓋住他的眼睛，“你現在不能看東西就別睜開眼睛。說是麻煩，不過是因為那位桔梗巫女這段時間将要離開這裏。”

“桔梗……？”古河軒有點疑惑地想到，這時候就不得不感謝麻倉葉王居然有着這樣方便的能力，不然想等到他能說話，最起碼要一禮拜吧。

“就是救了你的巫女。”麻倉葉王看着他枯瘦的完全脫形的臉頰，臉上卻是感激而愛戀的神色地說道，“你從時空亂流裏掉出來的時候，你的身體遭受了非常嚴重的傷，是這個村落的人将你撿回來，是那個叫桔梗的巫女幫你治療的。”

“真是要謝謝他們了……”古河軒有點混沌地想到，忽然想到先前剛見到對方的時候對方說的話，“你說我睡了多久了？”

“一個多月了。”麻倉葉王無奈地搖搖頭，“你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身體五感混雜在了一起，可以聽到氣味，看到聲音，聞到顏色……”古河軒在內心不斷地苦笑，就算是現在，麻倉葉王的話也是會時不時地從眼前飄過，從鼻子裏聞到，這樣的感覺實在算不上多好。

“！”麻倉葉王真心只是以為古河軒這是遭遇了靈魂上的磨砺而陷入的昏睡，本來只是以為他能夠趁此機會徹底地掌握超越靈魂的力量，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

“系統說着是好事情，是身體自然進化的一種方式。”古河軒苦惱地說道，“因此指點了我該怎麽運用這種能力，我花費了很久才勉強可以醒來。”

“辛苦你了。”麻倉葉王想起月前他聽到的對方的心音，那雜亂無序的內容讓他也有點心驚，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醒來，古河軒遭受了什麽樣的痛苦簡直無法想象，他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對方的手，再一次說道，“辛苦你了。”

古河軒正想笑一下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外面有人進來，雖然眼睛沒有睜開，可是來人的樣貌還是清楚地顯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有着一頭烏黑秀發，姿容端莊的巫女，雖然只穿着普通的緋袴，可是在這個人的身上卻能莫名地感受到一種聖潔的光芒。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穿着很簡陋衣服的小姑娘。

“桔梗殿下。”麻倉葉王主動向女子行禮道。

“麻倉殿下不必如此多禮，我來看看古河君的情況。”桔梗收留麻倉葉王起碼也有一個月了，自然也從并不經常出現的他那裏獲知了古河軒的一些基本情況，此時看到他居然起身對自己行禮，饒是桔梗也多少有點吃驚。

但是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可是古河君有什麽好轉？”

“是的，他剛剛醒了。”麻倉葉王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意外的欣喜和真誠，讓桔梗忍不住再次疑惑起那份陰陽道上的通緝令來。

“那就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就算上京也能夠安心了。”桔梗走過來，伸手搭上了古河軒的脈搏，原本近乎于零的脈搏重新開始恢複跳動，“不過這樣一來，他就需要進食和休養了。”

“是的，所以這段時間只怕需要麻煩楓小姐了。”麻倉葉王微笑着說道。

“沒關系的。”楓倒是并不介意，要不是農忙的時候有麻倉葉王設立的結界，只怕村落會在這個月裏遭受好幾次妖怪的攻擊。

麻倉葉王作為一個能夠聽到人類心音的人，自然做事情會很注意往來這一點，這段時間不但給村子設立結界，還幫助桔梗做了不少事情，只是他一直都保持着幽靈的姿态并不出現在人前，所以大部分的村民不知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