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等林弈蒼白着一張臉從座位上下來的時候，差點一腳踏空，陸思渝終于高擡貴手，攔腰抱住他，“抱”到了花壇旁邊的長椅上，一路上有多“引人注目”，林弈已經無暇顧及了。

陸思渝放下林弈，彎腰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片刻後，林弈聽見幾聲嘻嘻索索的聲音，還沒的擡頭，陸思渝白玉的手伸了過來，掌心有兩片藥片，

“暈車藥。對恐高症也有作用，試試？”

林弈正頭暈眼花犯惡心着，再看到這個“罪魁禍首”，想到的詞全是“假惺惺”，“不安好心”諸如此類，有氣無力道，

“用不着。離我遠點……感謝你。”

陸思渝啧了一聲，收回了手，她朝周圍看了眼。

不遠處正好有個小商攤，賣各種小吃玩具，頂上紮了一圈紅顏六色的氣球，熊孩子穿着脹氣的羽絨服圍了一圈，把氣球拍的到處亂撞。

陸思渝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林弈蒼白的臉色，還是朝“孩子堆”裏移過去了。

她需要買瓶水。

見陸思渝離開，林弈也沒有阻止，猜測她可能是不耐煩了，去找劉擒把自己帶回去。

周圍都是孩子的叫喊聲，父母的訓斥聲，還有一些情人間的甜言蜜語。

林弈倚在長椅上，頭頂上光禿禿的枝桠在他臉上落下斑駁樹影，在這麽吵鬧的環境，經過這麽一遭，他急躁的心仿佛都安靜下來。

急也沒用。很多事不是他堅持就能成功的。

若是真的無法順利複工那也沒什麽。

頂多再等幾年。

兩年、三年……陸思渝總有厭煩的時候。

陽光閃了閃，陸思渝那句“我會讓你承認的，林弈，你喜歡我”又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林弈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又有點吵了。

而就在林弈正兀自出神的時候，面前突然有陰影遮了過來，同時手腕上冰冷的觸感驚醒了林弈，

“你做什——”

林弈以為是陸思渝，結果眼前出現的人卻讓他一愣，是個小男孩。

左手摟着一個笨重的iPad，右手握着一瓶可樂正笨拙地往林弈手裏塞，見林弈睜開眼了正望着，立刻撤回了手，可樂失去依托，眼看就要掉下去。

好在林弈手快的接住了，

“這是……給我的？”

男孩害羞地點了點頭，又怕林弈不信，把平板遞過去給林弈看，上面寫着，

“大哥哥，我剛剛看到你做海盜船了，是不是好難受？喝了可樂會好很多，真的，我也是這樣。”

林弈看完又擡頭仔細觀察了男孩一眼，果然耳朵上戴着東西，一般人可能會以為是耳機，但林弈知道那是助聽器。

但是一般來說，需要用到助聽器說明這個人并不是完全失聰，而且不會是先天的，應該能說話才對。

林弈看了眼男孩手上的iPad，刻意調高了聲音，微笑道，

“謝謝。我試試。”

聞言，男孩忐忑的目光立刻變成了欣喜。

林弈打開可樂，仰頭正要喝下去。

還沒沾到瓶口，就被人一手奪下。林弈措不及手，可樂就已經被陸思渝扔進了垃圾桶裏。

“這麽冷怎麽喝？”

林弈一愣，看向怔住的小男孩，他似乎沒聽見陸思渝說了什麽，但卻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動作，眼睛一垂，眼看就要哭了，林弈連忙蹲了下去，拍拍小男孩的背，

“姐姐不是嫌棄你的可樂，是因為哥哥肚子不舒服不能喝涼的，你看，她手裏是不是有一瓶熱牛奶。”

男孩悄悄擡頭看了眼前的大姐姐一眼，食指上還勾着兩根黃色帶子，上面系着一個藍色氣球，一個紅色氣球。手裏拿着一瓶紙盒裝的牛奶，

這個他在攤子上見過，是放在保溫箱裏的。

男孩不好意思得擦了擦眼睛，

“姐姐，對不起。”

林弈一愣，就連陸思渝也看了他一眼，小男孩也意識到自己居然說話了，連忙捂住了嘴巴，後退了兩步。

林弈跟陸思渝對視了一眼，陸思渝挑了挑眉，坐在長椅上，往後随意一靠，那态度明顯是說

——你看着辦。

林弈咳嗽了一聲，假裝不知道陸思渝的意思，并且十分“自然地”從她手中牽走了那根藍色氣球，遞到了小男孩的面前，

“別怕，你的聲音很好聽。”

小男孩一愣，眼睛差點蓄滿了淚水，剛要落下，又被陸思渝一聲冷呵噎了回去。

也不敢接大哥哥手裏的氣球，只是哽咽道，

“可是……他們都說我聲音好大，不願意跟我玩。”

“他們？”

男孩回頭望了眼攤子附近的那一群熊孩子，還在燒擾攤主的氣球。

陸思渝又哼了一聲，明顯是在針對那群熊孩子。

也是在求關注。

林弈其實剛才就發現了——陸思渝腰帶上的大金鏈子少了一顆骷髅頭。

現在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抓掉了。

“我一開始聲音好小的……老師說聽不清。可是我一說大聲，他們就笑我，不跟我玩。”

男孩神色委屈又暗淡，他能聽到的聲音很小，就連自己的聲音也是，根本不知道怎麽才能做到跟“正常人”一樣。

林弈還沒說話，陸思渝又呵了一聲，

“不玩就不玩，沒了他們不是還有別的傻子陪你。”

傻子*林弈額筋抽了抽，正要駁回。

陸思渝走過來攬過林弈的腰，

“不過這個，是我的，你得另找一個。諾，氣球送你了。”

陸思渝抽出林弈手中的氣球，示意小男孩接着。另一只紅色的則塞進了林弈的手裏。

小男孩猶豫了下，還是接了過來，又問道，聲音很大，

“傻子——就是男朋友的意思嗎？”

林弈表情一滞，只想打爆陸思渝的狗頭。讓她知道什麽是“教壞小孩”的後果。

結果他一轉頭，就看見陸思渝點了點他手中剩下的紅色氣球，

“是啊。”

沒有戲谑，沒有冷意，甚至也不是愉悅，就只是非常純然的

——溫柔。

而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林弈胸口那顆不受控制的心跳開始怦怦地跳個不停。

太奇怪了。

陸思渝明明沒有碰到他。

他為什麽會……

林弈無意識手一松，手中紅色的氣球就跟着吹來的風呼啦啦地往上飄走了，

“啊！哥哥，氣球飛飛了！”

林弈回過神，忙伸手一抓，不知道為什麽卻剛好跟線端錯過，已經夠不到了。

小男孩追着氣球飛走的方向就要跑，

“啊，小哥哥，你等着，我去追回來！”

結果，一頭撞進了擋路的兩條大長腿上。

陸思渝一把把他拎起來，走兩步，放在了長椅上，

“等着。”

這句話卻是對林弈說的。

男孩被吓了一跳，無措地看向林弈，可惜林弈還沒回過神，視線無意識追随着陸思渝。

她又去了那個小攤，不知道她跟老板說了什麽，把攤子邊邊角角的氣球全都紮起來，給了陸思渝。

而陸思渝回過頭，遠遠地沖他挑了挑眉。

林弈正想走過去，手機響了一聲，是支付寶的提示聲，

“有一筆訂單請你代付”

幾乎同時，林弈的微信又響了一聲，一個信息發了進來，

“【氣球】你欠我的【呵呵】【呵呵】”

“……”

林弈按下了「慷慨付款」。

叮咚一聲。和心跳聲重合在了一起。

猶如神示。

而得了“免費付款”的陸思渝不知道跟那群熊孩子說了什麽，一個個不敢再上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陸思渝則大手一揮，“神氣赳赳”地拿着戰利品走了過來。

跟個小孩一般見識，明明也不是什麽值得稱道的事情，可林弈就是覺得……

“啊啊，好漂亮！”

小男孩情不自禁喊了一句。

他原本被林弈忽略還有點委屈，看到大姐姐拿了這麽多氣球過來，立刻笑着跑了過去，又轉過頭對失神的林弈大喊道，

“哥哥，快來呀！”

小孩子拿着一大圈氣球，好像有了整個世界。

那些孩子也都靠了過來，男孩非常慷慨，放下平板，一個人分了一個氣球，此刻再也沒有人分的清他是不是耳朵聽不清，是不是說話突然增貝。

因為他此刻是他們之中的一員了。

小孩子很天真，天真的有些殘酷，有時候會不自知的傷害一些敏感的人，但是當你成為他們的夥伴，他們的友誼又是那麽的堅不可摧。

這可能就是“童真。”

他們擁有天真的殘酷和童話的真誠。

“你教的？一群小惡魔。”

陸思渝輕哼了一聲。

林弈表情看了她一眼，表情是他自己沒有發現的溫柔笑意，

“那你就是大惡魔。”

陸思渝盯了他半晌，林弈才後知後覺地有點窘迫，

“怎、怎麽了？我說錯了？”

陸思渝這才笑了一下，彎腰輕輕在林弈鼻子上啃了一口，

“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這是第二個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