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威壓撞在欄杆上，劃出一串刺耳的噪音，和衆人的尖叫聲混成一團。

高速下落的林弈眼前一片恍惚，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輛車裏，玻璃碎了一地，鮮紅的血滴落下來，也是像現在這樣，眼前一片模糊。

他擡頭看到的第一眼是——

快速滑落的景色停滞了下來，林弈下意識向上看去，

……陸思渝？

林弈的手指忍不住動了一下，抓着他手臂的模糊人影說話了，

“林先生，請把另一只手給我。”

是個男人的聲音。背景音還有李慶的驚喊聲。

林弈一下子就清醒過來，把手遞了上去，強壯的手臂一下子就把他拉了上去。

果然是楊箕。出人意料的，還有那個“小雛菊”，她甚至比楊箕反應更快的抓住了林奕的胳膊。

林弈的視線恢複了，他掃過整個場地，驚吓到的道具人員、慶幸沒出事的安保人員還有臉色鐵青的崔明浩。

并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林弈說不出什麽感覺。他為什麽會希望陸思渝出現？

他應該最讨厭這個人的。

只要她出現，就一定會打破他所有的鎮定淡然。

……

“弈哥弈哥！”

林弈被一聲聲焦急的喚聲拉回了神智，按下李慶在他眼前不斷揮舞的手，笑道，

“我受傷的不是眼睛，看的見。”

李慶卻沒心思開玩笑，焦急地看着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醫科專家”，

“崔明浩那個混蛋絕對是故意！剛好還是上次扭到的地方，腫的快成面包了！弈哥，我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一頭銀發的醫生史密斯，聽他這麽一說，立刻就不開心了，

“你去哪個醫院有我專業？就威尼斯這個城市還請不起我。”

嘴上雖然那麽說，手上卻下了十二分的小心，

“你這傷至少要休息三天。請假吧。”

林弈稍稍活動了腳腕，擡頭道，

“謝謝。我會在不影響它恢複的情況下，進行适當拍攝的。”

李慶一聽就急了，又勸了幾句，但林弈明顯是不會聽他的，最後還是導演過來，兩人商量了下，把一些只需要上半身或者微表情的戲份提前。

李慶在旁邊氣的幹瞪眼，還是得給陳哥打電話！

等林弈包紮好，外面都已經黑透了。

劇組安排的住宿都是民宿，都在劇組場地附近，林弈扶着李慶的肩膀慢慢朝對面的民宿挪過去，楊箕跟在後面。

路上，李慶海自暴自棄道，明天要不要去網上買個拐杖，但是他又不放心把林弈自己放在劇組裏，他眼睛一轉，黑乎乎的眼珠就瞅道了楊箕身上。

林弈在一旁看的好笑，正想告訴他楊箕是不會離開的。

正好看見了門口的崔明浩，他臉色陰沉，盯着林弈，不說一句話。

李慶看他就來氣，頓時就想破口大罵，被林弈拍了拍肩膀。

“你想說什麽？”

林弈看向崔明浩，經過之前的墜樓事件，他冷靜不少，他隐約覺得今天的崔明浩表現的太“過”了。

“導演讓我給你道歉。”

“難道不該嗎！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弈哥的左腳受過傷，你就是故意踢那裏的！你這是謀殺！”

一聽那語氣，李慶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閉嘴！”

崔明浩暴跳如雷地叫了一聲，李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那個死老頭威脅我——他以為我很稀罕這個破角色嗎？！”

崔明浩喘了幾口氣，好一會情緒才平複下來，他盯着林弈，

“我真正想要的你應該知道吧？我不會道歉的，林弈。而且男一的角色——絕對是我的。”

崔明浩的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會讓你跪下來求我的。”

說完他就走了，李慶直罵他是神經病。

林弈皺起了眉。

“今天他格外的暴躁。”

——不僅僅是因為劇情、他刻意挑釁的演技，應該還有點別的東西，但是林弈說不上來。

李慶卻覺得正常，他扶着林弈上樓，一邊走一邊說，

“他不是一直都那樣嗎？他就是嫉妒你，天天來找茬，今天居然還能幹出這種事，弈哥，你說報警管不管用啊？”

林弈敲了敲他的頭，

“行了，你要是真報警，恐怕不只是崔明浩，首先是導演就不會放過你。這部電影耽誤的夠久了。”

……

把李慶哄走後，林弈才松了一口氣，他躺在床上全身的疲憊都湧現出來。

鬧騰的時候還好，周圍一靜下來，林弈的腦海中被壓抑的東西都露了出來，車禍，獻血還有模糊不清的人影。

林弈知道那是他外婆。

當時他們從墓園回來，坐在出租車上，拐彎的時候，與一輛大卡車相撞，他從劇痛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外婆血糊的身體。

從那之後，她就沒再睜開過眼睛，一躺就是十二年。

……那裏并沒有陸思渝。

腳踝擱的有點疼。林弈翻了翻身。

“啪”一聲，一張卡片從他衣服裏滑落下來。

林奕愣了下，伸手拿上來一看，神情有些惱怒，是他剛從海盜船上“暈”下來時，陸思渝攔腰把他抱起來的照片。

不用想也知道這照片是誰放他衣服裏的——這個混蛋！

林奕把照片拍在床頭櫃上，抓起被子蒙頭睡覺，試圖把陸思渝這三個字從腦子裏驅逐出去。

然而那張照片就像是藥引一樣，勾得他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還是抵不過，從被窩裏伸出一只手，把床頭櫃上的手機拽了過來。

打開微信，陸思渝的頭像在最頂端——這是她強制置頂的。

輸入框上還顯示着林弈上次在酒店沒發出去的信息

-“你沒事ba”

吧只是個拼音，還沒有打出來。

林弈剛要删掉，卻又不由自主打出一個全新的“吧”出來，又接了句“你喜歡那個崔”，

剛打出來這幾個字，林弈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把後面一句删了，只留下個“你沒事吧”，手搓磨在發送鍵上，心緒起伏不定。

很煩。

林弈一把蓋住手機。縮回了被窩裏。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手機的旁邊傳來一周瑩瑩藍光。

又過了好一會，無邊黑暗伸出一只瑩白的手，林弈又把該死的手機撈回被窩裏。

打開微信，删掉“你沒事吧”，噼裏啪啦打出一串“你的太陽鏡還在我這裏，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給你寄回去”，按下發送鍵，一氣呵成。

然後，林弈立刻像燙手山芋一樣，把手機扔的遠遠的，躲在被子裏，假裝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動過一樣。

“叮”

林弈一躍而起，一把抓起手機，打開微信，一愣，一時分不清是失落還是松氣還是洩氣，

是陳商。應該是李慶跟他打過電話了。

說他明天會來，從語氣上看，應該是很生氣。

林弈這才想起微博那事，不由得有些懊惱。

他居然把正事忘了。

打開微博，搜素了下話題“林弈人設崩塌”，搜索結果居然顯示“這裏還沒有內容”。

林弈想了一下，又輸入“雙面人”，內容倒是很多，他大概看了一下，居然沒有任何跟他挂鈎的內容。

陳商已經解決了嗎？

林弈有點疑惑，不過短短三個小時，動作這麽快嗎？而且……

林弈又翻了翻他自己的話題，全都是一水表白的，居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留？

他切換成微信，點開陳商的頭像，剛想問一問，手指碰到屏幕的一瞬間，手機就震動起來，鈴聲乍響。

半夜三更的，聽起來很吓人，但林弈畢竟是林弈，連墜樓這件事都面不改色，更不可能被個電話鈴聲吓住。

應該是陳商，林弈鎮定地想。

誰知道一看出現在屏幕正中央的名字，林弈卻瞬間慌了起來。

手機從左手換到右手，他不知道是該接還是接，鈴聲響了一會，林弈怕它擾民，一把拉過被子，把手機壓在了身下。

但是鈴聲格外的執拗，像無線對面的主人一樣，在這樣的夜晚不管不顧的響鈴大作，最後還是楊箕敲了敲林弈的門，

“林先生，沒事嗎？”

林弈沒辦法，手忙腳亂的從床上下來，翻身下床，一瘸一拐地來開門，強自鎮定了下，才打開門，

“打擾到你了？抱歉，我手機有點響。”

楊箕不動聲色地看了裏面一眼，并沒有發現可疑的人物，只有床上一團被子全都堆在一個地方，裏面傳來悶悶的響鈴聲。

楊箕納悶地收回視線，騷擾電話？

“林先生，不想接的話可以靜音。”

林弈一愣，臉騰的紅了。

“……好。”

關上門後，林弈火速掀開被子，按上側音鍵，結果鈴聲剛好就停了。

林弈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未接來電，再看看亂成一團的被子，臉上火燎火燎的，連腳上火辣辣的疼都忽略了。

他到底是在做什麽傻事啊！！居然忘了還有調音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