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可以随時來吃我的
齊老師挾“外賣”以令諸侯,陸野苦笑不得,擡着下巴沖着他背後的外賣示意了一下,試圖跟他講點道理。
“門口小吃攤買的,十二塊錢一大鍋。”陸野說:“拿這個請客,你多吃虧啊。”
“我覺得挺好的。”齊燕白睜着眼說瞎話,然後輕輕拉緊手裏的袋子,抿着唇笑了笑,小聲說:“而且……其實我正好餓了。”
陸野私底下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齊燕白硬要跟他一起吃飯,他不見得會答應,但如果齊燕白軟聲軟氣地說自己搬家餓了,想從他那分點晚飯,陸野就很難說出半個不字兒。
齊燕白不知道是不是拿捏到了陸野這點不易察覺的弱點,回回示弱得恰到好處,以退為進,次次都能得償所願。
“那……行吧。”陸野聞言果然上鈎,即使他覺得用外賣回禮齊燕白的愛心午餐有點過于敷衍,但還是點了點頭,無奈地補充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當然不嫌棄。”齊燕白彎着眼睛笑了笑,像是怕陸野反悔似的,連忙把外賣包裝袋勾着攥緊了手裏,說道:“那我去把粥熱熱,等我一會兒。”
外賣的分量雖然不小,但要被兩個成年男人分享還是有點勉強,但好在陸野家還剩了點簡單的蔬菜,勉強湊一湊還能添上兩個菜。
陸野回家拿了東西折返回來的時候,齊燕白已經開了燈,拎着外賣袋進了廚房。
地上其中一個封好的箱子被齊燕白打開,最中心的鍋具已經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個明顯的凹槽,和周圍圍着的幾個純白色的瓷碗碟盤。
一雙新的棉質拖鞋平整地放在門口的地墊前,明顯是給陸野準備的,他換了鞋試着踩了一下,意外地發現尺碼正好。
“回來了?”齊燕白似乎聽見了門口的動靜,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腦袋,問道:“你去拿了什麽?”
“冰箱裏就剩兩根黃瓜,一個西紅柿。”陸野說:“也不知道你吃不吃。”
他說着随手關上門,把深秋的冷風盡數隔絕在了走廊裏。智能鎖芯順着慣性靠回軌道,內芯按設置自動彈出,在機械摩擦聲中反鎖着扣死了房門。
齊燕白擦着手從廚房裏走出來,視線在陸野身後厚重的防盜門身上一掃而過,然後伸出手,接過了陸野手裏的東西。
“沒關系,我不挑食,什麽都吃。”齊燕白笑着說。
齊燕白剛搬過來,什麽都還沒來得及收拾,屋裏顯得有些空曠。廚房的燈倒是倍率很高,明亮地灑在雪白的竈臺瓷磚上,在銀色的雪平鍋上折射出一點漂亮的碎光。
淺藍色的火苗舔舐着鍋底,濃厚的米湯一點點沸騰起來,蔓延開一陣暖意洋洋的米香。
陸野的眉眼神情逐漸被這種暖意所感染,身上那種經年累月養成的緊繃氣質也在溫柔鄉裏無聲無息地被消磨掉一層,挺立的肩背略微放松下來,向下彎出一個極輕微的弧度。
“黃瓜怎麽吃?”齊燕白問道。
“拍吧,比炒快一點。”陸野提議道。
齊燕白對陸野的提議從來都是照單全收,聞言二話沒說,就去外面的搬家箱裏找到了一把适合拍蒜的菜刀。
陸野中午剛嘗過齊燕白的手藝,對方的廚藝哪怕比不上五星級大廚,那也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陸野原本沒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只想着在旁邊當個啦啦隊算了,結果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齊燕白的做飯風格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樣。
他本來以為齊燕白廚藝好,應該是個熟手,誰知道齊老師畫畫精細,幹活兒更精細,拍個黃瓜都要左右斟酌再下刀,陸野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按他這個速度,粥燒幹了他倆都吃不上晚飯。
“我來吧。”陸野說着伸出手,使了個巧勁兒從齊燕白手裏接過刀,說道:“你看看粥,別糊了就行。”
“你會做飯?”齊燕白問。
“這話說得,一個人住哪能不會做飯。”陸野笑了,實話實說道:“或多或少會一點,就是水平一般,做飯也就将将能吃。”
他說着笑了笑,掂了掂手裏的刀确定重量,然後三下兩下把黃瓜拍成了碎塊。
“不過特別擅長打下手。”陸野補充道。
為了方便幹活,陸野的袖子已經被挽了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繃帶和線條緊實的小臂,齊燕白盯着他露在外面的小臂看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問:“是以前總在家幫忙?”
“算是吧。”陸野把拍碎的黃瓜利索地切成幾段,用刀鏟着放進了碗裏,随口道:“小時候經常幫我姐的忙。”
“是陸明明的媽媽?”齊燕白問。
或許是“家”這種私密區域天生能讓人放下戒心,陸野幾乎沒用齊燕白絞盡腦汁地套話,就閑聊似地順着他的提問把這個話題繼續了下去。
“對,就是她,你應該見過。”陸野說着擰開水龍頭抹了一下刀刃,自覺地把碗推給齊燕白,等着他來調味。
“我和我姐都離家早,她十八歲,我晚兩年,十五歲。那時候她沒能上大學,所以就在外面打工,我從家裏出來後就跟她一起貓在一個小出租房裏,挂着簾子住上下鋪,吃飯就在公共廚房自己做。”陸野說:“我姐嫌棄我做飯難吃,但她又下班晚,我就把材料都洗好配好,等她回來就能直接下鍋。”
這是陸野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私事,齊燕白眸光一動,幾乎立刻就在心裏勾勒出了一個少年的單薄的剪影來。
齊燕白不知道這姐弟倆為什麽年紀輕輕就要自力更生,但他看得出來,那一定是段很艱苦的時光。
鍋裏的米粥沸騰起來,稀薄的米湯被逐漸收濃,粘稠地聚在一起,又被齊燕白用勺子攪開。
陸野說起這個話題時相當平靜,他微微低着頭,很專心地應對着手裏的西紅柿,他刀工很好,切出來的薄片層層分明,相當均勻。廚房明亮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在陸野額發下留下一塊小小的陰影。
齊燕白眨了眨眼,忽然就隐約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在看到陸野第一眼的時候就被他吸引。
他鋒利,卻也孤獨,那種孑然一身的獨立感明明在燈光下顯得無所遁形,但他看起來卻并沒有絲毫軟弱,好像他不需要依靠任何外界的慰藉或寄托,就足以抵擋人生裏的風霜刀劍。
他身上明明有着某種和齊燕白相像的特質,卻還有更多齊燕白看不懂,也從沒得到過的東西。
“……辛苦了。”齊燕白的聲音軟下來,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粘稠:“當時肯定很不容易。”
“是有一點,不過都過去了。”陸野往西紅柿盤子裏撒了一勺白糖,說道:“我姐比較不容易。”
鍋裏粥再熱就要老了,齊燕白擰關了火,從碗架裏拿出一大一小兩個飯碗,随口問:“所以後來生活好了,就不再做飯了嗎?”
“也不是。”陸野說:“就是單純覺得麻煩。”
一個人生活,好像什麽都能湊活。尤其是上了一天班回來,累得要死不活,面對着黑漆漆空蕩蕩的家時,比起“精致生活”,還不如外賣來得舒服。
“而且一個人吃飯太雞肋了,做少了不夠,做多了吃不完。”陸野說:“一想到要買菜切配,然後開火做飯,就覺得不夠折騰的。”
陸野不反感單身生活,也沒有多迫切地想要戀愛,但每次把剩菜包上保鮮膜放進冰箱的時候,他心裏也總會浮現出“要麽兩個人也挺好”的感覺。
只可惜他工作太忙,所以這種念頭想想也就算了。
“說得也對。”齊燕白說着接走他手裏的盤子,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将手裏熱騰騰的生滾粥放在了廚房門口的餐桌上。
“不過那也沒關系。”齊燕白說着轉過身看向陸野,笑着說:“反正以後我們可以搭個伴,你可以随時來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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