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老太太挂掉手機之後越想越不放心,覺得要麽就是桑茶從中作梗,要麽就是孩子們受了桑茶的脅迫,總之自己的孫子孫女是肯定不會錯的,要有錯那必然就是桑茶這個當兒媳婦的錯。

于是老太太當機立斷的換上衣服,不到半小時就親自殺了過來。

到的時候,桑茶正領着一雙兒女在吃飯。

老太太冷眼往餐桌上一瞧,發現俞然和俞晴面前不是粥就是湯,反倒是桑茶面前,又是魚又是肉的,甚至還擺了一盤帝王蟹和一盤海膽。

老太太一看就忍不住要發火:“哎呦,造孽哦,孩子們還在長身體呢,怎麽就給他們吃這麽清湯寡水的東西?”

桑茶一臉平靜地看着老太太表演。

倒是一旁的俞然,主動招呼老太太:“奶奶,您怎麽來了?”

老太太順勢拉住俞然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嘴裏疊聲說道:“哎呦哎呦,你這頭發怎麽回事,怎麽弄得這麽奇奇怪怪的?……哎呦哎呦,你是不是又瘦了?哎呦哎呦,造孽哦!”

桑茶:“……”這老太太口頭禪是哎喲啊,怪時髦的捏!

老太太:“哎呦,你晚上怎麽就吃這個呀?”

俞然:“我中午跟教練去吃烤肉了,吃得太撐了,所以晚上少吃點。”

老太太:“……”

桑茶看着老太太吃癟的模樣,默默地夾起一塊魚肉塞進嘴裏,才忍住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老太太大概覺得俞然這臭小子是靠不住的了,于是轉而看向旁邊的俞晴。

她對俞晴談不上多喜歡,畢竟思想封建,總歸還是更喜歡大孫子一點。再加上俞晴打小就不會說話,沒有俞然小的時候那麽嘴甜會來事兒,所以當初桑茶想要把俞晴送過去給她帶的時候,她直接就給拒絕了。但眼下為了拉攏同盟,老太太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總歸是自家孫女,而且這小丫頭片子連話都不會說,總不至于也像俞然這樣當着大家的面拆她的臺吧?

老太太這麽想着,下意識地就準備伸手去拉俞晴的手。

結果手還沒碰到俞晴,俞晴整個人就跟安裝了彈簧一樣迅速從座椅上彈開了,而且蹦得離老太太老遠。

老太太被俞晴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大跳:“……哎呦,這是怎麽了,怎麽了?”

作為過來人的桑茶一臉同情地看着老太太,在心裏貼心地回複道“怎麽倒是也沒怎麽,就是你家的這個小祖宗不太喜歡別人碰她而已”。

老太太後來大概是真的是被氣糊塗了,直接當着桑茶的面就準備打電話給遠在外地的俞總告狀。

結果俞總這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忙了,不止白天沒回桑茶的信息,晚上這會也沒接老太太的電話。老太太急怒攻心的連着打了兩個都沒打通,最後眼一閉,直接氣暈過去了。

臨昏倒之前,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她的那個“好兒媳”說的:“你們給我作證啊,我可什麽都沒幹!”

老太太眼一閉,徹底昏死過去。

俞總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桑茶正跟阿姨、司機等人一起陪着老太太在醫院裏做檢查。

當然跑上跑下繳費什麽的都是阿姨和司機負責的,她就單純的坐在病房裏陪着。

私人醫院最高端的特護病房,都是為有錢人留着的。裏面什麽東西都應有盡有,甚至還有鮮花和進口水果供應。

桑茶坐在落地窗前面,一邊接俞總的電話一邊扒着一個石榴:“你給俞然打過電話了吧?當時他也在場,什麽情況他都清楚。你要是不相信,也可以問問阿姨。我真沒說話,一句話都沒說。”

俞總很是頭疼:“我知道。老太太沒事吧?”

桑茶:“沒什麽大事,就是年紀大了,然後急怒攻心,一口氣沒緩上來。醫生已經做過檢查了,說讓好好靜養。”

俞總聞言心倒是放下了一點,而且破天荒地對桑茶說了句軟話:“那接下來可能還要麻煩你多幫我照顧着老太太一點,你也知道,我這邊工作實在是太忙,真的走不開。”

桑茶一點不關心俞總在忙什麽,不過她也沒有聖母的答應俞總要幫他照顧母親:“醫院有醫生有護士,老太太也有專門的護理阿姨和司機,應該是用不着我的。而且你确定我過來照顧老太太,會有助于老太太靜養嗎?”

俞總:“……”這個他還真不确定。

桑茶:“你放心吧,老太太雖然不喜歡我,但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俞然,這段時間我會讓俞然沒事的時候多過來陪陪老太太的。老人家嘛,心情好了身體也會好得比較快。”

桑茶這天晚上在醫院待到8點多,等老太太醒來确定沒什麽危險了就直接回家了。

到家之後她把在醫院跟俞總說的話轉述給俞然聽,讓俞然這段時間沒什麽事的話多去醫院陪陪老太太。

俞然還挺意外:“你不是向來不喜歡我跟奶奶多接觸的嗎?”

桑茶比他還意外:“我有嗎?”

俞然篤定地點點頭:“你有!”

桑茶懶得去計較原主之前的想法,無非就是婆媳不和然後還硬要拉着無辜的小孩站隊,所以她随口道:“那你就當我之前說的都是放屁,以後你該跟你奶奶接觸就跟奶奶接觸,不管我跟她關系如何,她是你親奶奶這一點總是不會改的。”

俞然小小年紀想得倒是挺多:“……那,萬一以後你倆又吵起來,我幫誰?”

桑茶伸出她最近剛做了美甲的纖纖玉手,輕輕彈了彈額頭上垂落下來的一縷頭發:“你愛幫誰幫誰。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就你們老俞家,全家加一塊,可能都不一定能幹過我這個外姓的。”

俞然:“……”

俞然很想找點兒話來反駁,但他想了想今天自己把自己氣暈到住院的老太太,再想一想現在還不會開口說話的妹妹,再想一想被桑茶逼到休學的自己,最後再想一想遠水救不了近火的老俞,最終還是默默地收起了逆反的心理。

從第二天開始,俞然每天上午帶着二狗去足球場找藤教練撒歡兒踢球,下午則去醫院陪老太太說話聊天。

老太太看到他果然高興,不過說不了幾句,就開始罵桑茶。

當然翻來覆去地無非還是那麽幾句老話,什麽桑茶每天不上班也不賺錢啦;桑茶光帶個孩子都帶不好啊等等等等。

以前老太太偶爾也會當着俞然的面絮叨抱怨他媽,那時候俞然從來不反駁,因為他當時也讨厭他媽媽,所以老太太的那點兒抱怨對他來說根本無傷大雅。但現在俞然聽着聽着,忍不住總想替他媽媽反駁兩句:

“那她也不是不想上班,這不是得在家裏照顧我和妹妹嗎?”

“她以前确實有很多很多問題,不過她最近還行吧!也沒那麽差。”

……

老太太一聽差點兒沒再氣暈過去:“……你竟然還向着她說話?”

俞然無奈:“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您也別說了,好好休息吧!醫生說了,您不能動氣,得靜養。”

俞然這天在醫院裏陪了老太太2個小時,等老太太睡着了,才打道回府。

他以前從未站在他媽的角度替他媽考慮過問題,只對他媽媽有諸多抱怨和不滿。但可能是今天下午聽老太太數落了他媽媽一個下午,此刻回程的路上,他難得的站在他媽媽的角度上換位思考了一下。

然後就覺得,或許他媽媽對他和俞晴都有所虧欠,但他媽媽對老俞家,就算沒有功勞其實也是有苦勞的。

畢竟他爸爸結婚至今,回家的次數真的是屈指可數,尤其是最近這兩三年,幾乎就沒怎麽回過家。俞然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他已經不太記得了,但他媽媽懷俞晴的時候俞然是親眼目睹的。從懷孕到生孩子,都是他媽媽一個人扛下來的。

一個女人,常年得不到丈夫的關心和寵愛,又得不到婆家人的包容和理解,再加上還要一個人操心兩個孩子的衣食住行,即便是再好的心性,只怕也在日複一日的柴米油鹽中被搓磨得差不多了。

俞然就這麽帶着滿腹的心思和柔軟細膩的少年情懷回到了家裏,回家之前他還預演了一下待會怎麽不動聲色的表達了一下對他媽媽的關心,結果一進門,就發現家裏跟遭了賊一樣。

地板上攤了一地的全都是衣服,當然還有包包和鞋子。

而桑茶,穿着一件長款的黑色絲絨連衣裙,正在客廳的穿衣鏡前面旋轉跳躍。

看到俞然,桑茶笑眯眯地說道:“回來得正好,給我看看,這件裙子怎麽樣?”

俞然:“……你這是要幹嘛?”

桑茶:“我剛收到邀請,說明天要去喝什麽下午茶,這不正在挑選明天要穿的衣服呢!”

俞然一驚:“你要去參加聚會?你最近不是連門都不願意出嘛?”

桑茶還有點羞澀:“我本來也不想去,可是那個邀請我的朋友說聚會的地點在一個著名的旋轉餐廳,還說他們家的法式焗蝸牛和烤全羊特別好吃。當然了,烤全羊不烤全羊的倒不是重點,我主要還是想過去跟老朋友聯絡一下感情。”

俞然:“……”要不是你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我差點兒都要相信你是想去跟老朋友聯絡感情了。

俞然給自己倒了杯水,在沙發上坐下,看着桑茶在一堆衣服裏挑挑撿撿,然後忍不住說道:“要不還是別去了吧?”

桑茶頭也不擡:“為什麽呀?烤全羊不能叫外賣啊,打包回來就不香也不脆了呀!”

俞然:“網上不都說你們那種聚會都是攀比大會、炫富大會嗎?”

桑茶:“愛咋比咋比,反正不管是比車比房比老公比臉,我随便哪一項都是贏的啊!”

俞然:“那比孩子呢?”

桑茶手上翻衣服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俞然一眼。

俞然也不看她,目光看向窗外,但他的手一直無意識的劃着手上的玻璃杯。玻璃杯罩上氤氲的水汽被他滑出一道道的水痕,淩亂又無序,好似也在彰顯着俞然此刻的心情。

桑茶看着他,突然就理解了俞然為什麽會問出來這麽一句。

——這個孩子很明顯是在自卑啊!

就像他之前也問過桑茶“我是不是很失敗”之類的話一樣,在漫長的求學生涯裏,這個學業明明無敵優秀,長得也非常帥氣的男孩子,他的內核其實是自卑的。

桑茶其實不是很理解俞然的這種自卑。畢竟一個天天考年級第一的孩子都自卑的話,那你還讓那些考得不如他的孩子怎麽活?

但她專治各種自卑。

所以她特別淡定地接了句:“比孩子?讓她們來比。正好教教她們什麽叫戒掉攀比,重新做人!”

俞然:“……”

他媽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會裝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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