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地動
韓攸寧冷笑,果真還是那個結果。
只是不知那黑衣人,有沒有把剩下的財寶給帶走了。這其中細節,恐怕只有黑衣人和永平侯這個當事人知道。
她問道,“世叔,我大哥此時尚在江南,你的人可能尋到他,護他進京?多少銀子我都出得。”
大表哥只要活着,陳家的産業就不能收歸國庫,陳家複興就有望。
前世陳衡之在從江南去京城的船上,失足摔下河淹死了。
他必須死,因為如果他活着,就得繼承陳家的産業。
霍山卻沒着急回複她,而是頗肉疼地看着她的手,問道,“菊花好吃嗎?”
桌上擺着一盆盛開的菊花,花瓣雪白晶瑩如高山雪蓮,其形優雅似玉鳳展翅。韓攸寧正無意識地揪着花瓣吃着,眼看着一朵碗口大的菊花已經殘了一半。
她驀然反應過來,讪讪将正在揪花瓣的小胖手收了回去。着實是,這瑤臺玉鳳的味道甚合她意,是她素日最愛吃的。只是太子府裏吃飯都是難事,鮮花兒是許久沒吃過了。
“抱歉……多少銀子我給你補上。”
霍山終于明白,臨行前為何張管事讓他看管好他的花了。這盆花可是珍稀的很!
他此時卻也不能和一個小丫頭計較,“既已經吃了,就把那朵都吃完吧。”
韓攸寧不由得贊了他一句心思透亮,利落地伸手将整朵菊花掐了下來。
霍山又是一陣揪心。
他好一會方緩過勁來,回答韓攸寧方才的問題,“你們陳家的事威行镖局摻和多了,可就不僅僅是生意那麽簡單了。”
韓攸寧聽出其中的推脫意味,陳家被滅門背後之事盤根錯節,不知會牽扯出什麽人物來,霍山必然知道其中兇險,不想深陷其中也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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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起身行禮,“人生一世,起起落落,陳家也不會一直在谷底裏。世叔相助之恩,侄女他日定當報答。”
霍山看着她嬰兒肥的小臉,偏做出嚴肅端莊的表情,一副大人的模樣,不禁失笑。
他倒沒覺得這小丫頭能幫上他什麽,也不覺得陳家還有什麽東山再起的可能。
韓攸寧沒有再打擾他,告辭下了船艙。
她知道,霍山愛清淨。
--
青山號晝夜兼行,連續半月都沒有靠岸。
中途會有镖局的小船送補給到青山號。
不知是青山號的震懾性,或是殺手根本想不到她在青山號上,他們一直沒有遇到追殺的人。
在前世,早就遇到兩三波了。
霍山從不主動找她,只偶爾在甲板上遇到,閑談幾句,并不是很親近。前世他也是這樣。
韓攸寧曾問他有沒有殺手跟蹤,他只是笑而不語。
如此走了幾日,在一個下午霍山請她去了甲板上。
“看現在這風的勢頭,明日風浪會更大,行船危險。咱明天中午靠岸玉明府,順便在府城過中秋節。你是主顧,便告訴你一聲。”
韓攸寧心中一緊,也就是說,今日是八月十四了?
前世的八月十四他們也在江上,在這附近江段。後半夜地動,江上起了大風浪,船差點被掀翻了。他們仗着水手機敏,掌船技術高超,勉強靠了岸。
可江上的其他商船便沒那麽好運了,死傷無數。其中有十幾艘大船,上面裝着的糧草正是運往西南邊境的,幾乎全部沉沒。
永平侯作為戶部尚書,夥同剛升任戶部侍郎的胡文德,利用職務之便,在西南軍糧草軍饷上屢動手腳,後續的糧草軍饷遲遲不能送達邊境。
彼時父親和兄長正在邊疆浴血奮戰,人困馬乏糧草不繼,吃着樹皮草根,最後殺戰馬維系性命。那一戰西南軍雖勝,卻是損失慘重。
父親尚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就被永平侯和禦史參了一本,私吞軍饷,殺食戰馬,戰事失利,兵将死傷嚴重。皇上大發雷霆,不做調查便奪了父親的兵權。
定國公府世代守護西南,戰功赫赫,在滅楚大戰中更是賠上了祖父的性命。如此煊赫百年的世家,在被奪兵權之後便慢慢衰落了。即便邊疆再起戰事,父親堂堂國公,竟成了無知小兒的手下副将,有功無賞,有禍全背。
父親在困頓之時卻含笑安慰她,“無妨,我征戰了半輩子,正好趁機歇一歇。”
他撫着挂在書房牆壁上的戰刀,沉沉嘆息了一聲,“若是沒有那場風暴,定國公府也不至于此啊。”
她走到欄杆邊,憑欄遠眺,江面比之前的路段寬闊了許多,兩岸的樹木成了一道模糊的線。
此時江面已經起了風,镖旗迎風獵獵作響,不過些微風浪對他們的大船來說,影響不大。
韓攸寧指着遠處寬闊的江面道,“濤之起也,随月升衰。過了今夜便是十五,正是水上最不太平的時候。此路段江寬水深,若遇大風必然風浪更大,我覺得還是今日靠岸更為穩妥。”
一旁的一個老水手笑了起來,“衛小公子此言差矣,這占安江潮汐雖受日月約束,卻比不得海水那般劇烈。小老兒在水上行走大半輩子了,今夜大風到不了這裏,咱再行一日沒什麽問題。”
韓攸寧認得這老水手,叫程三,前世正是他掌舵将船成功靠岸的。霍山也頗信任他,水上的事常請教他。
她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與他争辯。她若太過堅持,怕要引來猜疑了。
“大叔見笑了,我從小愛看天文地理的書,也愛聽父親講行船的經歷。是我掉書袋了。”
程三呵呵笑了起來,“小公子年紀輕輕,懂這麽多也不簡單。這水上的事,可邪乎着呢,全憑經驗來保命。”
“大叔說的是。”
韓攸寧不再提此事,端來鈴兒做的點心靠着欄杆吃了起來,還分了幾塊精致的點心給程三。
程三謝過她,對這個随和的小公子頗有好感。
韓攸寧知道天有異象之前,最先感知危險的便是小動物。地上的貓狗,地下的蛇鼠,天上的飛鳥,水中的魚兒。
她随手将手中的點心渣撒到水中。
她趴在欄杆上看了一會兒,回頭對鈴兒喊道,“妹妹快來看,水裏的魚怎麽不吃你做的點心呢?”
鈴兒暈船一直緩不過勁來,遠遠地不敢上前,“哥哥自己玩吧,我若是過去,定然就吐了。”
霍山性子中本就帶着謹慎,韓攸寧之前的話讓他起了幾分疑慮,聽她說魚兒,眸光便是一閃。
他起身走到欄杆邊,望向江水中。
水中有魚兒焦躁不安地游來游去,甚至有的跳出水面。韓攸寧又撒了些點心下去,點心在水面沉浮,卻無魚兒追趕争食。
霍山眼眸微縮,對程三招手,“程三,你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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